他们和王家村的车队前后脚到城墙底下,王宝兴让自己车队里的人挨着城墙落脚,那群青壮年早就注意到同样有牲畜有家当的王家村众人,觉得既然都有家当,自己离他们近一些,也好相互照应,免得有流民冲击。
    可惜,所谓的相互照应好像只是他们一厢情愿而已,对面反而看仇人似的看着他们。他们这才意识到人家恐怕误会了什么。
    王宝兴听着来人的口音,的确是西边,不过他活下几十年来,可不会单凭旁人几句话就相信人家,王宝兴听罢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狐疑地看着他们。
    “俺们原先是镖师,后头乱起来才带着妻小准备逃到异乡去。”
    王宝兴听到此处,才略微放下一点戒备,如此一来,倒说的通他们为什么有马匹和大刀了。镖师负责押运货物,若是遇到土匪抢劫,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货都没了,可不得备着武器吗。
    王宝兴许多年前同镖局打过交道,再一联想对面的打扮装备,果真差不大离,而且对面的确没有土匪身上匪气,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不过仍旧放下三分戒备。
    作者有话说:
    经过前面两次修改存稿,顺便删掉一些存稿以后,现在我彻底没有存稿了,只能加油加油再加油更新。不断更全靠毅力。昨天看国足输了越南,心里更难受,然后今天没有及时更新,真的对不住大家。
    明天还会按时更新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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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卖妻
    卖儿鬻女常发生
    “我们过来没别的意思, 就是看老翁你们一样带着家当,挨着你们也安心些。”
    路上遇到带牲畜的人家极少极少,毕竟人都要饿死了, 连干草都变成用来裹腹的食物,怎么还能有余力喂养牲畜呢?
    而且他们带的还是马匹, 不管古代或者现代, 马匹都是寻常人家喂养不起的, 虽然他们是因为做镖师追求速度才有的马匹, 可外人不晓得内情, 说不准还会将他们当做衣食无忧的大户人家看待。
    因此,他们一路上走来,收获了不少或畏惧或觊觎的眼神。最危险的还要属土匪, 和王家村不一样,这伙人真的遇到一股几十人的土匪,得亏他们本来就是靠身手吃饭的镖师, 又携带大刀才没有被土匪劫掠去, 不过队伍里头见了血, 最重的一个肠子都差点流出来,得亏他们因为以前做镖师, 身上时常备着跌打损伤的药, 这才勉强救回一命来。
    于是,见到同样成群结队带着牲畜拉车的王家村人, 他们本能地往王家村车队靠近。王家村人有牛车、有驴车、还有十几二十个人力拉的板车, 他们除了平日干活用的锄头铁锨之外, 并没有太多大的武器,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良民。
    虽说城楼上头就有官兵, 可万一晚上有饿急眼的难民连命都不要, 来抢他们的马和粮食,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后头的难民肯定会浑水摸鱼来点好处,即使他们手里有刀,面对数量众多的难民也没有太大胜算。怀着抱团的心思,他们才主动靠近王家村人。
    王宝兴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不然攒不下那么大的家业。
    “你们既为镖师,少不得出门在外,可有路引在身上?”
    普通居民都会有官府发放的户帖,虽然几经变更,但大致都是用来证明居民良民身份的,如果经常出门在外,则需要官府发的路引作为从一个地方到达另外一个地方的通行证。
    虽然灾年到来以后,许多人为了谋生路选择逃荒,这种逃荒的人很难拿到路引,所以携带路引的人越来越少,但是对面既然做镖师,那必是需要路引的,不管现在的还是原先用的,身上必定有几个。如果没有的话,只能证明他们在说谎。
    高个子左摸右摸,才从袖口拿出一张路引出来,王宝兴一看,上面有官府凭证,不像在作假,这才信了他们。
    他冲二人拱手道:“我们一路上并不太平,还差点被贼人劫掠,实在不得不防,还望你们见谅。”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都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并没有为难王宝兴,只说两边可以挨的近一些,若有事也可有个照应,王宝兴自然答应。
    族里几个辈分高的人围过去问王宝兴打算如何安排。
    王宝兴道:“我看他们并不像土匪,路引也是官府颁发的,不过人心隔肚皮,大伙不要过去招惹人家,该值夜还得值夜,若真有不测,也好有个应对。”
    ——
    家里并没有烧火造饭,不说大米小米,即使煮糠米粥,在周围一遭长久没有进食的灾民眼里,也是了不得的美食。而且食物的味道,对于饥饿的人来说,真的能够被放大数倍,他们带着牲畜已经十分显眼,若要再煮粥,说不准真的会让周边灾民红眼。
    因此,大家不约而同烧上一锅热水给家里人暖身体,再啃从家里头带来的杂粮饼了事。
    当初出发时,每户人家几乎都备下够家里人吃个十天半月的杂粮饼,当初天气寒冷,倒还放的住。现在出发已经大半个月,许多人家带来的粮食都快要见底,但周边灾民如此密集,肯定不能当着他们的面烧火造饭,如果真这样,无异于告诉人家“我这里有粮食,快来抢”,所以那等做的杂粮饼快要吃完的人家都是很关系亲近的族人借上几个,约定等自家做了再还回去。
    当然,这其中少不得很多大大小小的纠纷,譬如饼子重几何,到时候又要还回去多少。
    就算两边关系亲近,但在缺衣少食的年间,都免不得要精打细算。
    王家储备的杂粮饼差不多也要见底,最多撑到明天晚上,王李氏拿出最后一块白面饼,交给木槿:“你赶紧趁着没旁人注意,给如意吉祥喂上些吃的,若等人都聚过来,恐怕更难寻机会。”
    因为天色已晚,不断有灾民聚集到城楼底下。
    虽然城门并不对他们敞开,但是与其露宿荒郊野外可能被土匪劫掠或者被野狗攻击,还不如来到城楼底下避难。虽然这里同样鱼龙混杂,但上头就有官兵,总归不至于出现太大的乱子。
    因为已经放置过半个多月,即使白面饼也硬邦邦的,只能泡着给孩子吃。木槿没有把双胞胎从竹筐里头抱出来,反而借着竹筐的遮挡给他们喂小米粥和小馒头,然后把王李氏给的白面饼放到自己空间里。
    白面饼虽然比大人吃的杂粮饼要好许多,可是放置时间太长,即使用水泡着吃也非常困难,尤其是小儿的脾胃比不得大人,但凡有选择,木槿都不会让两个孩子受苦。好在他们早早适应了逃荒旅途中的进食节奏,吃饭速度已经非常快,使木槿暴露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喂完孩子,木槿便就着碗里的水泡杂粮饼吃。
    因为气温比较低,虽然已经放了十几日,但杂粮饼并没有变质,就是质感非常硬,放的越久越硬。木槿一开始还可以把放在锅里加热完的杂粮饼咬着吃,越往后越咬不动,只能泡着吃。
    ——
    就在大家忙着填饱肚子之际,城门悄悄打开,又悄悄关上。
    有的人在此蹲守许久,早已习惯,内心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刚来的人都大惊小怪,恨不能马上围过去瞧瞧。
    灾荒年间,人命比不得粮食值钱,不说白面这等稀罕物,就是杂粮都属于有钱买不到的类型。城里常出来些人牙子,有些实在缺粮的人家,就会狠狠心把儿女卖掉换粮食。
    灾荒刚开始时,人牙子也不挑,女人孩子很容易被脱手卖出去。再往后,尤其是这一两个月,用妻儿换取粮食的人越来越多,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供过于求,加上粮食更为紧缺,导致人牙子反而挑剔起来。
    十岁以上的男孩不要,年纪稍大一点的女人不要,后面的要求甚至变成只要长的好看的少男少女。
    就这般,还有无数的灾民趋之若鹜,上赶着想要把妻儿卖给人家。
    当然,乱世里头,能自由进出城门而没有受到太多约束的人,几乎都有这样那样的背景,否则轻易过不了守城官兵们那一关。
    有瘦到面露菜色的男人下死劲抓住不断挣扎的妻子,弓着腰低声下气地恳求:“老爷们,求求您收下俺媳妇吧,她屁股大,可好生养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妻子往对面推。
    可惜人牙子匆匆瞥过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他们可不是给普通人家当差,岂是什么人都肯收的,对面女人的姿色,连灶房里的婆子都不如,他们眼睛可没有瞎。
    其实,这时候肯把家里妻儿卖出去的人家,都是饿到吃不上饭的,女人的容貌姿色必定大受损伤,所以他们虽每天出城门,却不见得能够带回多少人。
    人牙子一行数十人,除了一个扛着一麻袋粮食的人以外,其余都是带着刀的打手,除却那等想要卖掉妻儿的,倒没有旁人敢轻易靠近。
    他们在灾民中间反复穿梭,间或停下来一会儿细瞧,但大多时候都是匆匆瞥过一眼就移开视线。
    走过王家村车队时,他们并没有多做停留,在荒年里还有牲畜的人家,一般也不会沦落到卖家里女眷换取粮食的地步。
    不过,领头那人居然又倒回来两步,指着周氏问:“你当家的在哪里?”
    周氏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哆哆嗦嗦指着崇文。
    领头的人径直朝崇文走过去。
    族里其余人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看着这群穿着体面的人朝崇文过去。
    领头的人一身绸缎衣裳,后头的也是体面的棉布衣裳,还都带着大刀,光看着就骇人。
    “你是她当家的?”领头人指着周氏问。
    崇文并不知道发生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头。
    领头的人牙子说:“我给你一袋粮食,把她卖与我们罢。”
    别说灾荒年间,就是好的年头都很难遇到像周氏这般皮子白净的女人,像她这般细皮嫩肉的,一般都是罪臣家眷,从前金山银山供养着才能将养出一身好皮肉。1
    就连那等小户人家娇养的女儿,都不可能如此。
    人牙子买卖妇人,大多都是家里头实在过不下去的,身上又瘦又黑,要想转手卖出好价钱,还得将养一阵,等略微捂白养胖一点再出手。
    像周氏这般面若桃花的,几年都遇不到一个。要是放在灾荒来临之前,他们必不会轻易上前询问妇人的家人,但现在灾荒来了,寻常小户人家都沦落到卖儿鬻女的地步,人牙子觉得或许可以一试,说不准他们就会在粮食和银钱的诱惑下同意呢。
    一般没有身份的人,很难有绸缎衣裳穿,即使带头的人只是世家豪强的家奴,都比寻常小民有脸面,所以崇文对他们也极尽恭敬。
    但一听到来人要他卖出妻子,崇文的脸一下子就黑下来:“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尚且没有到卖妇人谋生的地步,老爷还是往旁处去吧。”
    崇文一向稳重,但是再稳重的汉子遇到有人觊觎妻子,恐怕都得被激出几分气性。
    周氏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妇人之中实在太过显眼,即使蓬头垢面都挡不住一身光华,他们是庆安郡王府上的人,此时藩王众多,但多数没有实权,被圈禁在王府轻易不得外出,他们仅剩的活动似乎只剩下吃喝玩乐,眼前的人牙子就是专门替郡王搜罗美人的。
    周氏瑟缩在崇文身后,连头都不敢露,她看得出来,眼前人的主家非富即贵,但是她只想和崇文过一辈子粗茶淡饭的日子,并不想到大户人家过传闻中吃香喝辣的生活。
    周氏这般天生丽质还有一身好皮子的妇人太过罕见,错过这个,往后还不晓得多久才能遇到下一个,领头的人继续同崇文说:“除了粮食,我再给你二百两银子。”
    寻常人家,很难扛得住如此诱惑,何况还是出来逃难的。
    周氏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瑟缩一下,荒年里的二百两银子可不同以往,王家虽然小有家财,但是为了逃避徭役而举家外逃,如果以后安定下来,恐怕还得需要一大笔银子买地安家,二百两银子的诱惑已经非常大了。
    可是崇文依旧不曾答应,他对来人拱手道:“我既娶妻,就不能因为遇到困厄而抛弃妻子,不能因为富贵而卖掉妻子,还请老爷们另外寻愿意的人家罢。”
    好说歹说,见崇文态度始终不变,他们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崇文也松了一口气。
    那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家仆,而且看衣着,主家还不是普通的地主乡绅,那气势恐怕只有王公贵族才会有的。崇文拒绝时同样心惊胆战,生怕他们会仗势欺人,像戏文里那样强抢民女,好在他们没有过多纠缠就先行离去了。
    见到人群散去,周氏才从崇文身后走出来,她的腿还在颤抖着。
    见到崇文面对这样大的诱惑还没有卖掉她,周氏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有好些话想跟崇文说,却又不晓得该怎么说。
    周氏含着眼泪,嘴唇轻微颤动:“当家的……”
    就像许多夫妻一样,他们从来不会对对方说滑头话,崇文咳嗽一声,说:“去收拾碗筷吧。”
    周氏用手把眼泪抹掉,避过看热闹的人群,就去收拾碗筷了。
    做饭时,一般都是她同王李氏一起,但全家人吃喝完,便各自做事去了,剩下她收拾锅碗,见到王李氏在搬锅,周氏冷汗都快吓出来了,赶紧上去接到自己手上来。
    周氏是最典型的古代女性,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传统思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在她眼里,刚才崇文为她拒绝掉那二百两银子,说不准公婆会不高兴,二百两银子,即使在好的年成,恐怕也得两三年才能赚回来,而且好年成还不是每年都有。
    一想到这么多银子,周氏心里头就忐忑不安。2
    周氏爹娘早就听到王家这头的动静,两家挨的不算太近,周母心疼闺女,本来想立马赶过来的,可是周大山死活不让她过去,嘴里说:“大丫既然嫁到王家,那就是他家的人,就算把大丫卖了,同咱们家也没干系。”
    周大山本来就不重视闺女,在他看来,来人非富即贵,如果王家真的把大丫卖掉,那就真的欠他们周家了,到时候说不准还能从王家多要点好处,接济家里儿子和兄弟周大海一家。
    见到周母准备往王家那头去,周大山挥舞起拳头,恶狠狠地说:“你若过去,回来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周母本来就被当家的殴打许多年,她打心底里惧怕周大山。
    听到周大山的威胁,她抹着眼泪劝:“大丫可是你的亲闺女啊,咱不能不管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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