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认定了, 确实是这小子包藏祸心, 害了赫连彰。
    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赫连彰昨夜醒了, 却咬牙不说。
    庞一雄看看手中的剑, 道:“我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欧成去取了一把腰刀给了晁大通,他垂眸道:“我也不明白,但既然俞监军这么说了,那必定有些用处。”
    此刻戴知州已经迫不及待走了出来,搓搓手,有些许兴奋。
    北地之中烦心的事儿不少,像是这样新鲜的事情却不多。
    戴知州乐得指点江山,道:“是这样……本官当时扶着两个侍从……”跟他的两个随从上前,一左一右架住。
    “此处虽跟我那后宅有所不同,但也还说得过去,”戴知州端详了会儿:“他像是从那墙上掠过来的,本官起初都没发现……”
    晁大通纵身一跃,跳到了墙头上。
    戴知州啧了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晁将军的身手,赞叹:“将军老当益壮啊。”
    戴知州道:“他过来后,先挥刀打晕了他们。”
    晁大通端详了一下落脚方向,猛然跳下,以最快速度闪到跟前,挥手“打倒”那两人。
    两个侍从很是谨慎地躺倒。
    戴知州则眼花缭乱,定神之后惊愕:“你你怎么这么快?”
    晁大通道:“大人,彰儿的身法只会比我更快,倘若他想要你的性命,这会儿你已经……倒下了。”
    他换了个含蓄的说法。
    戴知州心口冒出一股寒气。
    旁边俞星臣提醒:“知州大人,你该逃走了。”
    戴知州咽了口唾沫,开始表演他的“秦王绕柱走”的绝技。
    想当初荆轲刺秦,秦王嬴政在殿上,没有侍卫相救,只能稍显狼狈地遁逃,戴知州起初还有点赧颜放不开,但想到连千古一帝始皇帝也不免有这样丢脸的时候,倒也罢了。
    “来人,来人……”他叫着,着官袍的身形忽闪,犹如一只肥胖的闹蛾。
    晁大通看他自以为灵活实则笨拙地“游走”,简直无处下手,懒得去追。
    这时候晁大通已经完全肯定了,赫连彰绝对不是来杀戴大人的,因为他若有此心,这时侯十个戴知州也已经死了。
    戴知州蹦了两下,感觉秦王的气质颇为到位,便回头补充:“危急之时,庞校尉及时赶到了……就是从背后的角门口,犹如神兵天降。啧,赫连彰看到他后,立刻迎了上去,两人打了起来。”
    庞一雄无奈地叹了口气,提剑上前。
    晁大通挥刀迎上,刀剑相交。
    戴知州不失时机地叫道:“对,就是这样,打的极为激烈!两个人的兵器抵在一起,角力一般,都能擦出火花来,本官看的很清楚……还好庞校尉技高一筹把他格开了!”
    庞一雄听见刀剑相交发出的瘆人的吱呀声,同时也看清了晁大通眼底暗沉之色。
    “就这样,你也没看出他是谁?”晁大通冷冷地问。
    若是个陌生人也就罢了,但那可是他在军中最为熟悉的同袍。
    就算天黑蒙着脸,难道这么近的距离,盯着眼睛都看不出端倪?
    庞一雄咬牙,用力一格。
    晁大通退后一步。
    戴知州在后看着:“那个赫连彰忽然连砍了好几刀,差点伤到庞校尉……”
    晁大通盯着庞一雄:“那自然是我教他的‘夜战八方’……”说话间,他将手中腰刀一甩,刹那间无数刀花在眼前绽放,逼的庞一雄步步后退!
    戴知州瞪大双眼看着:“不错不错,便是这招……”
    叹为观止,简直觉着犹如那夜重现。
    晁大通的刀法极绵密迅速,令人逃无可逃,庞一雄的身形已然趔趄,等他定神之时,只觉着颈间森寒,汗毛倒竖。
    原来是晁大通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晁大通盯着庞一雄,道:“彰儿的刀法是我教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尚且能把你如此,可想而知那夜他并不是真的要杀你……你到底……”
    戴知州在后道:“没有,赫连彰可没这样……没这么快,而且在最后还是被庞校尉给破解了。”
    晁大通头也不回地,问庞一雄:“那么,你用哪一招破解的?”
    庞一雄把他的刀推开:“如大人所说,他的刀没这么快,所以在最后我只用了一招‘力劈华山’,反而将他荡开。”
    “好,那接下来……”
    戴知州道:“他们离开了廊下,翻到了院子里!两个人过了几招,极快,我也没看清楚……”那个时候,戴知州的侍卫们已经闻声赶来。
    晁大通盯着庞一雄:“最后你用杀招之前,他用的何招?”
    庞一雄垂眸道:“是‘单刀赴会’。”
    晁大通眯起双眼,将腰刀一甩做出勾心之势,庞一雄挥剑自空隙中刺入,晁大通复变招为拦,庞一雄翻身换位,不容喘息,晁大通又用撩剑式,庞一雄闪身避开……这数招一气呵成,看的旁边众人忘了出声。
    直到晁大通使出了“单刀赴会”中最后一招刺剑式:“来吧!”
    戴知州叫起来:“就是这个!庞校尉反败为胜……”
    庞一雄深吸一口气,同样提剑刺出!
    一刀一剑,几乎错身而过,但晁大通的竟更快!在庞一雄的剑将挑拨他衣襟的时候,晁大通的刀已经刺入他的胸口!
    便在这时候,俞星臣大声喝道:“晁将军!”
    陡然而来的剧痛,让庞一雄无法再运招。
    他垂收了剑,猛然倒退!
    肩头负伤,鲜血横流。
    戴知州在旁,目瞪口呆,知州大人想不通为何,他预想中那个局面没有出现……却正相反。
    晁大通的刀却仍是指着前方,刀锋上一点血珠滚动,随着冷风吹拂,几乎要凝固在雪亮的刀刃上。
    廊下的欧成姚庆等武官不明所以,有些人还以为是他误伤了。
    正要赶上前来,俞星臣道:“都站住。”
    此刻晁大通往前走了两步。
    庞一雄捂着受伤的肩头:“你……”
    “你可知道了?”晁大通面挟寒霜,冷冷地对他说道:“这一招的最后,本该是这样,他完全有机会闪避,而你却没有机会。为什么他没有闪?为什么你安然无恙?为什么你下了狠手!”
    这三声质问,声振林樾。
    连欧成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而此时,一些聪明点的武官,在两人对斗之中,其实也看出了端倪。只是不敢出声。
    只有欧成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
    晁大通把手中的刀一挥:“你看清楚,这把,就是他那夜用的刀。”
    庞一雄愕然,抬头看向他手上。
    晁大通垂首:“你受伤极轻,却还承受不住,可知你刺出的那一剑如何之痛!我真想用此刀,取你性命!”
    这会儿戴知州懵懵懂懂:“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晁将军的武功比赫连彰高,或者是庞校尉不敢跟上司动手,所以才赢了么?”
    俞星臣笑了笑,说道:“赫连彰用的,甚至是兵备司配发的腰刀,若有心行刺且蒙了脸,难道他不怕事情败露后被人追查发觉?”
    戴知州竟道:“是啊,此人十分胆大妄为。”
    俞星臣瞥了瞥他,愚蠢至此,这才是“竖子不足与谋”。
    庞一雄深呼吸:“我承认,比武功我确实不如赫连,那夜他也确实古怪,但在那种生死立见的情形下,我怎么可能想更多?还以为那种种反常,不过是刺客故布疑阵,所以才能抓住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戴知州点头表示赞同。
    晁大通呵道:“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俞星臣沉默。
    这件事的症结在于,假如庞一雄是无辜的、他不知道赫连彰的身份,那赫连彰之行刺知州,不管是何原因,罪名确凿,只等赫连彰亲口招认。
    但如今,俞星臣认定庞一雄是知情者,毕竟此事从头就透着蹊跷,赫连彰为何要打晕知州的护卫而不杀之,明明有时间杀了知州却偏没动手,在跟庞一雄过招之时,几次隐藏杀招……反而被人一招致命。
    赫连彰的反常,恐怕只能他自己解释,但从庞一雄的角度,至少庞一雄从最开始就知道有人行刺,所以才赶到的那么及时,至少……他绝不可能不知道刺客就是赫连彰。
    而从他们两个过招拆招看来,他们两人极有可能是有某种“默契”,也就是说……
    心中朦朦胧胧,仿佛有一层窗棂纸。
    但不管怎样,庞一雄虽然似山穷水尽,但却纹丝不透,看这个架势,他是绝不会张口的了。
    只能寄希望于赫连彰。
    可从赫连彰昨晚上醒来时候的表现看,他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简直是死胡同。
    俞星臣疑惑:庞一雄先前大概是以为赫连彰必死,如今既然知道赫连彰醒了,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就仿佛猜到赫连彰不会说出实情似的。
    就在此刻,戴知州突然道:“这是……永安侯大人吗?”
    俞星臣回头,却见戴知州转身,正向着廊下,惊喜万分。
    小甘跟江太监陪着杨仪走了过来,戴知州赶忙上前行礼:“早就听闻永安侯大名,想不到竟能在此苦寒之地相见,下官此生所愿足矣。”
    俞星臣听见这逢迎阿谀的话,微微蹙眉。
    杨仪只淡淡地敷衍了几句,便径直走到了晁大通跟庞一雄之间。
    戴知州见状,忙亦步亦趋跟过来。
    杨仪看向受伤的庞一雄,他的伤并非致命,而她在意的也不是他的伤。
    “庞校尉,背上可有恙?”
    庞一雄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自己话,更没想到是这句:“并无……”想了想,又道:“稍微有些许痒痒而已。”
    杨仪道:“能否容我一观。”
    庞一雄瞪大了眼睛,连晁大通、戴知州众人都惊呆了。
    俞星臣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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