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亲眼所见, 我也不会相信,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素日怎么教你的, ”晁大通走到跟前, 气的眼睛都要瞪裂了:“你为什么要害你哥哥!”
    晁俊逃无可逃,听了这句, 竟仰头道:“他不是我哥哥!他是个蛮夷, 是个野崽子!”
    “你说什么?”晁大通一震。
    “他是夏人, ”晁俊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晁大通抬手, 一记耳光甩过去。
    灵枢本要出手制止, 见俞星臣没有反应, 便只好按捺不动。
    晁俊不过才七八岁,哪里禁得住这一巴掌,被打的往旁边跌倒。
    “你这个畜生,我竟不知道家里养出你这混账东西,”晁大通指着晁俊道:“小小的年纪,哪里生出这样异样心肠,还起如此歹毒的念头,别说赫连彰是你哥哥,就算是个不认得的人,又岂是你说杀就要杀了的。”
    这也是俞星臣的意思。
    其实今晚上的这个局,他要引出来的可并不是晁俊。
    谁知竟是小公子冒了出来。
    而且这小子年纪虽不大,倒是歹毒,竟敢杀人了。若不好好教导,谁知以后会成什么样子。
    晁大通怒意不减,要不是俞星臣告诉他今晚上想要引蛇出洞,他还不知道呢。
    白天的时候,胡太医告诉了众人,说赫连彰的心生在右边,所以这个畜生今日自然是要来刺他的右心,一想到这个,晁大通恨不得上演一出“辕门斩子”的戏码。
    他咬牙切齿道:“若你这么六亲不认,我索性现在就除了你这祸害!”
    此刻之前假装睡觉去的张太医胡太医两个也现了身,听晁大通怒骂儿子,又见势不妙,赶紧上来阻止。
    正在这时,外头脚步声响,“父亲?”来的竟然是晁秀。
    原来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总是不安心,便想来看看赫连彰的情形,谁知竟是如此。
    “爹,你干什么?”晁秀跑了进来,立刻把晁俊护在身后。
    “干什么?你问问这畜生他干了什么?”晁大通指着晁俊。
    晁秀回头看了眼,见晁俊的脸上已经浮起了鲜明的指印,她极心疼:“弟弟不懂事闯祸,爹教导就是了,若是打坏了可怎么好。”
    “我不仅要打他,还要杀了他呢!”晁大通咬牙道:“他要真是闯祸就罢了,你只问他!”
    晁秀疑惑道:“俊儿你干什么了?”
    晁俊起初不回答,晁大通喝道:“敢做不敢说了吗?”
    “我想杀了他!”晁俊终于冲口而出,指了指榻上的赫连彰:“他本就是该死的蛮夷!”
    晁秀愣住了,震惊地:“俊儿!”
    “我就是想杀了他,连你也要打我吗?”晁俊索性把头一扬,大声说道:“他明明不是个好人,他明明欺负了你!”
    这一下,屋内众人都惊的呆住了。
    晁大通原本恨恨地盯着儿子,听见这句,脸都青了:“你说什么?”
    “我亲眼见着的!姐姐哭着叫他别欺负人……”
    晁俊没有说完,晁秀明白过来,脸上涨红:“俊儿!你给我闭嘴!”
    俞星臣自然是最聪明不过,晁秀对赫连彰的过度关怀早就让他看出端倪。
    听见此刻晁俊嚷起来,恐怕自己留着不便,便转身要出去,免得“清官难断家务事”。
    谁知就在这时侯,胡太医眼尖地瞅见,榻上的赫连彰,手指仿佛弹动了一下。
    “都别动!”胡太医张开手,如同一只发现了老鹰而要护住鸡雏的母鸡。
    张太医转头,却见赫连彰眉峰微蹙,嘴唇抖动。张太医也惊叫:“他、他好像……”
    两个人忙冲上前:“赫连校尉?”
    晁大通跟晁秀也忘了别的事,赶忙跟着靠前。
    瞬间晁俊被扔下,他呆站在原地,回头看看守着赫连彰的两个人,耷拉下头。
    正在这时,很少出声的俞星臣道:“你是因为,晁将军跟小姐,都关心赫连彰胜过关心你,才嫉妒他的?”
    晁俊一惊:“当然不是!”
    俞星臣道:“那,赫连彰在府里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晁俊眼神闪烁,扭开头不回答。
    “既然他对你不错,你这样对他……”俞星臣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晁俊吃惊地望着俞星臣:“你……”
    “你已经不算小了,有的人再过两三年,就能上战场了。”俞星臣淡淡地:“你不能凡事都听别人说,也不能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该用自己的心意去体察,才知道真假。”
    晁俊似懂非懂,只关心一点:“谁十一二岁就上战场?”
    “多的是,”俞星臣的心中掠过一道影子,扫去:“你该庆幸,你父亲是将军,能护着你,这会儿往定北城方向,和你一般大的孩子无处可去的时候,入军营,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了。”
    晁俊猛然一抖:“我、我不怕……”
    “还算有点骨气,就是太傻了,像是你们这儿的一种什么傻、鹿……”
    晁俊嗤地笑了:“你说的是傻狍子吧,那些东西可蠢了,有人追它,它跑掉后,还会返回来看人为什么追它,结果就被捉住吃了。”
    俞星臣垂眸望着这少年:“你比它们聪明?”
    晁俊窒息:“你、你骂我?”
    俞星臣哼道:“倘若耳根软无主见,被人当枪使,你还不如傻孢子呢。”
    正在这时,前面仿佛是赫连彰的声音:“将军,莫、莫……”
    原来方才晁俊大叫大嚷,赫连彰恍惚中听见,只是意识仍不是很清楚。
    晁大通跟晁秀两人喜极而泣,晁大通还知道正事,忙道:“彰儿,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去刺杀知州大人?”
    赫连彰眉峰微蹙:“刺杀、知州……”
    “对,”晁大通着急道:“是不是有人逼迫你,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之类?”
    赫连彰的目光闪烁了会儿,向着旁边,仿佛是在找什么人。
    但他很快停住,道:“没……”
    晁大通跟晁秀儿都愕然:“什么?”
    赫连彰屋里地闭着眼:“是我、我自己……”
    晁大通着急:“这是什么话,难道是你自己要去刺杀知州的?不要胡说。”
    “是我、”赫连彰的嗓子像是被火烤过,虽嘶哑,却承认,“对不住、将军……”
    晁大通起身,倒退。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晁秀的脸白了几分,却仍是道:“不,我不信,彰哥,你别说谎,你绝不可能干那种事。”
    赫连彰的嘴唇蠕动,可却发不出声音,连眼睛也无法睁开。
    胡太医在旁提醒道:“姑娘,他刚醒来不宜多说。不要问了!不然又将危险。”
    晁秀儿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再出声。
    张太医问道:“永安侯大概歇下了,要不要去惊动她?”
    两人正踌躇,俞星臣在后道:“她最多睡一个时辰,别去惊扰。等醒来再说。”
    吩咐了这句,俞星臣请晁大通出外。
    晁大通在出门前狠狠地瞪了眼晁俊,跟着俞星臣来到外间。
    俞星臣道:“我另有一事请教。”
    晁大通因晁俊之举,十分气怒,又因赫连彰的回答,更添了惊疑,叹气道:“请说吧。”
    俞星臣道:“庞一雄跟赫连彰的武功,谁更胜一筹?”
    晁大通愣住:“这,应该还是彰儿更高明些。”不管是临阵经验还是自身的功夫,赫连彰可是从小练到大的。
    可是俞星臣为何特意询问这个。
    俞星臣道:“那,白天我听将军说,外头的武官们跟赫连彰出生入死,且救过欧成的命,那,不知他是否救过庞一雄的命呢?”
    晁大通先是苦笑,继而摇头道:“正好相反,是庞一雄救过彰儿。”
    这倒让俞星臣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笑道:“难道是因为这个?”
    晁大通不明所以。
    两人在外头说话,里间,胡太医跟张太医先检看过赫连彰的情形,见他这是又睡了过去,才双双走到旁边。
    两人震惊地彼此凝视。胡太医回头看看门口,小声问道:“你听见了?”
    张太医嘴唇掀动,低低道:“为什么俞大人知道永安侯只睡一个时辰?”
    “是啊,而且语气还那么自然而然。”
    正在聚精会神,隐秘交流。冷不防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两人之间钻出来,竟“汪”地叫了声,把他们两个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是豆子驾到。
    那边,晁秀儿见赫连彰又昏睡过去,回头看向晁俊。
    小孩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晁秀儿走到他跟前,半蹲下去:“俊儿,是姐姐不好,是我做的不对,让你误会了。”
    “没有!”晁俊赶忙叫道。
    晁秀儿道:“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彰哥没有欺负我,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欺负,我跟他很好,他对咱们也都很好……俊儿,假如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姐姐会很伤心。你懂吗?”
    晁俊看到她竟哭了:“我、我……”他虽然不懂,但却感觉到晁秀儿的心意:“你别哭了,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晁秀儿吸吸鼻子,有些悲痛地张手把晁俊抱住:“他是个最称职的哥哥,只可惜太称职了……我真想他不是咱们哥哥……”最后一句,似有若无。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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