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恩同他也有些交际,当着王爷不敢开的口,自然可以向他说。
    “谢兄,这会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顾怀恩半带恳求地:“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可忍心不提点提点?”
    谢詹士拧眉,片刻啧了声:“罢了,这个问我做什么?原先定了杨家三姑娘,自然是她品貌皆上,其他的京内高门闺秀、乃至顾家本家的几个女孩子都不能及她,可偏偏她的‘品’如今够不着了。据闻昨日事发之后,还把顾家的一位姑娘打的很不像样?”
    他故意提到“顾家本家女孩子”,顾怀恩心头一动。
    可还来不及细想,听到最后一句就忙道:“这、这也系误会,不过是舍妹性情向来急躁,以为甯儿受了委屈,爱女心切才……”
    谢詹士只笑问道:“没打出个好歹来吧?”
    “这倒没有,将养两日就好了。”
    谢詹士点头:“那也罢了,要因为这种小事再祸及无辜,那可就不好说了。”
    顾怀恩听他特意问打的如何,觉着有点奇怪。
    此刻两人已经出了王府,谢詹士别的不提,拱手道别。
    顾怀恩走了两步,不放心:“谢兄……”
    谢詹士回头。
    目光相对,顾怀恩欲言又止,笑道:“这些日子户部事忙,我也不得闲,明日休沐,不知谢兄可赏光,咱们聚一聚?”
    谢詹士忖度:“明日的话……这样吧,若能赴约,今日我派人跟顾大人说一声,若无人去,则是不能了。”
    送了顾怀恩,谢詹士回王府,跟冯管事交代了几句。
    此刻紫敏已经按捺不住,拉着端王往外走。
    端王看见冯管事的眼神,一笑,对紫敏道:“你这丫头,在宫内明明乖巧的很,怎么到了我这儿就翻天了呢,回头看我不跟太后告诉去。”
    当即大家便装出府,端王叫人领着,往极热闹的南大街去逛。
    紫敏毕竟不常出门,果真被那琳琅满目、光怪陆离的热闹看的目眩神迷,见了什么都觉着新奇,一路买了好些东西,叫随从们拿着。
    只是她虽是男装,但毕竟是个娇俏小女孩子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不改,所到之处引来无数异样眼神,若不是端王跟众人围在左右,自然会生出事端。
    眼见日影渐高,端王有些乏累,也怕有事,便道:“该回府了。”
    不料紫敏兴致不减:“王叔,再逛逛吧……还没玩儿够呢。”
    端王啼笑皆非。
    小郡主的眼睛忽闪着,突然道:“王叔,从这里往前去,是不是就是巡检司了?”
    端王殿下很意外:“嗯?这……好像是吧。你怎么知道?”
    紫敏道:“我听人说起过,王叔,既然距离不远,我们去巡检司看看可好?”
    端王起初没觉出什么来,听到这里总算嗅到不对:“这可奇了,好好地要去巡检司做什么?那可不是个好玩儿的地方。”
    郡主道:“听说巡检司专门办一些棘手的案子,我也想见识见识。”
    “见识?”端王哑然:“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哪里能见那些……若真见了好的,只怕你以后都睡不着觉了。”
    “为什么?”
    “这还用说么?那里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验房里躺着的尸首也多……总之,你若看了自然是吓得噩梦连连。”端王想要把她吓退。
    “我、我不怕,”郡主挺胸道:“之前杨侍医不是也常来的,她还、还……看到人的脑子的样子。”
    端王殿下皱眉,回头看那跟着郡主的宫女,怎么宫内的人连这些话也敢让郡主知道。
    “这么说,你想去巡检司,是因为杨侍医?”端王好奇地问。
    紫敏郡主忙点头:“是啊。”
    端王殿下盯着她,总觉着她藏掖着什么。
    正在思忖,身边的冯管事突然靠近:“王爷,方才我好像看见了……”
    端王听见那个词在耳畔响起,忙转头:“在哪儿?”
    冯管事抬头示意前方路口:“一闪就不见了。”
    端王疑惑:“没看错?按理说他不至于出来的。”心里却知道冯管事不至于看错,端王想了想:“派两个精细人,到护国寺看看情形。”
    巡检司。
    早上方家娘子醒来,人果真比昨日要清醒好些,见了杨佑维进内,也不再如之前那样抗拒。
    杨佑维为她号脉,又看过伤,经过昨儿杨仪一番料理,伤口的肿已经消了下去,只要别碰动,不日就能愈合。
    杨大爷出门将方娘子的情形告诉了薛放俞星臣,于是开厅审讯。
    从一大早,巡检司门口就聚拢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方家的那个婆子,之前把方家娘子打伤的,方炜之母。
    他们都是来问案情审讯如何的。方母尤其心切,想起自己的儿子,便一阵哭号,想到方娘子,就一番乱骂,恨不得她立刻死了。
    俞星臣闻听,索性叫人把他们都带了进内,在外旁听。
    方家娘子虽然已经恢复了神智,却一语不发,跪在堂下,如泥胎木塑。
    外头那婆子一看见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咒骂,却给差人喝止。
    俞星臣跟薛放对视了一眼,道:“王氏,你只管从实招来,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丈夫是被你所杀,亦或者是被外人所害?”
    这王娘子还未开口,方母先叫起来:“大人,明明就是她杀害的我儿,怎么问什么外人?”
    俞星臣淡淡道:“掌嘴。”
    一个衙役过去,立刻给了老婆子一记耳光。
    俞星臣道:“这是惩戒,还敢咆哮公堂,先打十棍。”
    方母捂着脸,缩了脖子不敢出声。
    薛放在旁边盯着俞星臣:这姓俞的真是不可貌相,简直的人狠话不多。
    俞星臣则盯着方家娘子:“你虽然心怀死志,只是,你莫非想要你夫君含冤而死、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还是说你跟那为非作歹的真凶有什么勾连,你想要维护那凶手?”
    这话太过诛心。王娘子抬头,凄厉地叫道:“我没有!”
    俞星臣道:“这么说,真有那个凶手?”
    薛十七郎撇了撇嘴。
    门外的人呆了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之声。
    王娘子的嘴唇颤动,转头向外看了眼,仿佛畏惧。
    冷不防耳畔一声锐响,原来是俞星臣敲了一下惊堂木。
    外间的声音偃旗息鼓,王娘子吓得一震。
    坐在旁边的薛放正在动脑,冷不防也给俞星臣吓的一哆嗦。
    他不由瞪向俞巡检,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的,兴许是有这种吓人的瘾头。
    俞星臣却目不斜视:“王氏,还不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你莫要以为昨日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岂不知本官也早就窥知端倪,比如你颈间的浅痕迹是从何而来?”
    方家娘子捂住脖颈,眼神惊慌。
    薛放却像是想到什么,自己也揉了揉脖子,脸带笑意。
    俞星臣觉着他的动作碍眼,斜睨过去。
    当望见薛放颈间那些眼熟的痕迹之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刹那间,居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问的是什么。
    手捏着那块惊堂木,越来越紧,指骨都泛了白。
    于那山穷水尽无法可想之时,俞星臣重又将惊堂木举起,狠拍落下。
    “啪!”四座皆惊。
    果真,薛放跟着又是一抖。
    少年脸上的笑变成带着疑惑的恼意,他望着俞星臣:这人果然是有瘾头。
    俞星臣的心神也在这一响之中重新回归。
    他抬眸看向妇人:“被众人发现之时你为何衣衫不整,昨日杨侍医来给你看诊的时候,你叫嚷的救你夫君,又是何意!若还不从实招认,你就是有心袒护那凶手,本官将按照案犯同谋来判决!”
    方家娘子先是给他震的魂不附体,又听他果真察觉自己的隐秘,听着听着泪就掉了下来。
    她捂住脸,说道:“我不是什么同谋,我也恨那个人,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害死了我夫君,他明明说过,只要我答应了……他就不会……可我明明已经按照他说的做了,他还是……”
    说到最后,她索性放声大哭。
    虽然这几句颇有空缺,但已经跟昨日薛放陈献杨仪几个推算的差不多了。
    门口的声音又大了,方母吃惊地说道:“你这小贱妇,你果真还有奸/夫?”
    俞星臣抬手。
    差役把那婆子拽住就要去打板子,婆子大叫饶命。
    方家娘子闻声反而跪求道:“大人恕罪,婆母只是伤心过度,她年纪大了,禁不得棍棒。”
    俞星臣道:“那你可愿把事情来龙去脉如实供述。”
    方家娘子抽泣:“大人饶了婆母,我愿意说。只是……请大人……”
    俞星臣看着她哀求的眼神,便明白了,遂对那婆子道:“王娘子替你求情,这十棍暂且记下。左右将他们屏退。”
    门口清了场。方家娘子低着头,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原来前天晚上,他们夫妻早早地就歇息了,正熟睡之中,迷迷糊糊觉着寒意阵阵。
    王氏睁开眼睛,竟发现身前站着一个蒙面的人。
    她骇然之极,刚要叫,那人却死死捂住她的嘴,他哑声道:“要敢叫嚷,就先杀了你丈夫。”
    王氏惊慌失措,才发现身边的丈夫不见了。
    蒙面人将她松开,王氏才发现原来方炜竟是跌坐在地上,在方炜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那人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菜刀,正抵在方炜的脖子上。
    俞星臣听到这里,心中惊疑,飞快瞥了眼薛放。
    薛放本是随意坐在椅子里,此刻不由坐直了身子:什么?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案子竟是两个凶手?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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