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无?所谓,正好一排一个,当护士长?。
    病十八号里有四?个病人,他们来?自同一个部族,因为不放心汉人,不愿意分开隔离,非要挤在一起。
    其中年纪最大的妇人,神智不清,浑身抽搐,胡言乱语。
    程丹若赶紧刺针露手脚足弯处,放血急救。
    少顷,妇人转醒。
    程丹若道:“拿一碗生药来?。”
    生药方是专为虚寒之人备的,喝药前?可以喝,喝药时也能?追服。
    用的是雷公根、龙胆草、白茅根,又加上一些金银花、白菊花、马齿苋,一起放瓦锅里熬煮。
    程必赢赶紧吩咐侍女,侍女小跑到南门口,用生硬的汉话?对梅韵说:“花。”
    梅韵立即端了一碗生药给她。
    侍女端着药茶回来?,程必赢吩咐老?妇人的家人,他们倒是配合,扶起老?妇人喝了药。
    程丹若在门口的木板上画上一朵小花,证明老?人需要额外喝一服生药方,又在斜杠下?面添了两笔,一条实心线,一条虚线,为日?夜各加一服。
    忙完这个,终于?没人叫喊,她暗松口气?,刚准备回棚屋坐一下?,缓解双腿的肿胀和酸痛,忽然听见南门谁在大喊大叫。
    她探头一看,竟是一队蒙古兵疾驰而来?,为首的就是哈尔巴拉。
    程丹若闭闭眼,拖着灌铅的腿过去。
    未至门口,忽见对方一行人同时举弓搭箭,箭头精准地对准了她。
    程丹若动?也不动?。
    眨眼间,十来?支箭矢朝她飞来?,“嗖嗖嗖”落地,呈半圆状落在她半步之地,仿佛一个天降的牢笼。
    “要是再这么死人,”哈尔巴拉挥舞着弓箭,冷冰冰地威胁道,“我就把你射成刺猬!”
    程丹若深深吸了口气?。
    她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所剩无?几的耐心和精神都给了病人。哈尔巴拉的挑衅,无?疑点燃了她暴躁到极点的情绪。
    所以,她大步走到门口,简单又力地给了他三个字。
    “傻比,滚!”
    前?两个字,哈尔巴拉没听懂,但“滚”肯定听懂了。他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谁好大的胆子?”聂总兵策马而来?,中气?十足地质问,“小王子如此威胁我朝命妇,是想造反吗?”
    哈尔巴拉冷笑?:“死了这么多人,杀了她也不为过。”
    “他们的死不是我造成的,是你们造成的。”程丹若冷冰冰,“但凡小王子对自己的部民有王妃一半的怜爱,提早发现问题,隔开病人,也不至于?一人染一家,全家暴毙的惨剧。”
    哈尔巴拉怒极反笑?:“若不是你……”
    “这里缺医少药,小王子不管,这里缺少布匹棉花,小王子也不管,反倒是跑过来?威胁大夫,耽误我给病人治病。”她怒极反笑?,“你要是能?拿出财产,购买一些药材布匹,也好过像狗乱吠。”
    哈尔巴拉一直自诩是狼,哪里容易被人叫狗,当即便要抽箭。
    程丹若面无?表情:“射吧,这么多胡人给我陪葬,我一点不亏。”
    “小王子……”旁边的侍卫通汉话?,闻言颇为不安,“汗王妃说了,不让我们杀这女人。”
    可哈尔巴拉咬咬牙,却没放下?弓箭。
    说白了,生病的都是牧民,他眼里贱如牛羊的东西,反正云金桑布已经?病愈,牛马的死活,岂能?比得上他的脸面?
    今天,他放过了这个女人,以后人人都要笑?话?他是狗崽子。
    “滚开!”哈尔巴拉被激怒,反手抽出箭矢,瞄准了她。
    程丹若依旧一动?不动?,眼神平静,没有半点求饶之意。
    这种沉默,就是在逼迫他动?手。
    哈尔巴拉“啐”了口,拉开弓箭的弦,弯如满月。
    聂总兵也怒从心头起,伸手一招,身后的队伍“哗啦啦”散开,包围了哈尔巴拉带来?的人:“小王子敢放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尔巴拉没有动?,他身边的人吹了一声口哨,霎时间,包围互市的蒙古兵们动?了起来?,纷纷朝这边亮出兵器。
    矛盾顿时激化。
    哈尔巴拉轻蔑一笑?:“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拦我。”
    话?音未落,便闻一阵马蹄。
    方向是从草原那边来?的,他以为是援兵,扭头去看,却发现是一个汉人,身着鱼鳞叶齐腰明甲,胯下?的马高?挑修长?,四?肢有力,通体黑色,微有白点,仿佛黑夜无?声落下?的白雪。
    那人驰马而来?,将一个黄金冠扔到地上,艳丽的珊瑚和宝石,在烈阳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哈尔巴拉面色骤变。
    土默特的女子都会戴各种发冠,但大多数人是银色的,只有云金桑布会有这样的黄金冠,纯金打造,缀有各色珠宝,独一无?二。
    “小王子敢动?我妻子,下?次我丢在这里的,就是汗王妃的人头。”
    谢玄英平静地说。
    四?周鸦雀无?声,空气?仿佛一下?凝固了。
    程丹若也愣住了,眉梢不自觉皱拢,但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她不能?露出一星半点的示弱,否则,必使己方的气?势落于?下?风。
    遂不言不语,冷冰冰地微笑?。
    然而,样子做得足,视线却快速扫过他全身。
    明甲的血迹不明显,似乎被擦过,但马身上深了几块,看样子就是血水侵染的。
    他肯定受了伤。
    严重吗?她以眼神相问。
    谢玄英却不看她。
    牧民死这般多,他早就料到胡人要发难。
    听斥候说,哈尔巴拉离开了营寨,他当机立断,带人从另一头绕出,直奔鞑靼的营帐。
    接下?来?的事也很简单,他在门口喊人,说有要事相告,请云金桑布出来?。
    云金桑布以为是朝廷有旨意,在宫布的陪伴下?出来?。
    结果,谢玄英话?说到一半,突然策马冲击栅栏,带人突入鞑靼的营寨,直奔云金桑布的脑袋。
    他出其不意动?手,竟然真的逼入十步以内。
    随后便是在范参将、李伯武等人的掩护之下?,夺走了云金桑布的发冠。
    “借王妃发冠一用。”他割断发髻,劈手拽下?发冠,而后绝不恋战,立即后撤。
    当然了,行动?说来?简单,实则十分凶险。十步的距离,不知遭受到多少蒙古兵的拦截,连宫布也亲自动?手阻拦。
    他权谋一般,却孔武有力,威猛高?大,谢玄英免不了受伤。
    但这都是值得的。
    发冠掷地,哈尔巴拉再愤怒,也不得不把弓箭放下?。
    因为他知道,假如真的杀了程丹若,云金桑布真的有可能?会死。
    汉人之中,有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复仇的人。
    第269章 见故人
    哈尔巴拉恨恨退走, 紧绷的空气终于得以缓和。
    谢玄英看?了程丹若一会儿?,却没有与?她交谈, 返身回了得胜堡。
    程丹若走到门口, 想替他?处理一下伤口,却被守卫的蒙古兵拦了下来。他?们收到的命令很简单,汉人不许进?也?不许出, 尤其是她。
    这一点?, 程丹若也?知道。
    布日固德的人头是这么好拿的吗?必然要付出代价。
    好在田北没走,策马过?来, 不高不低地说:“夫人放心, 我等一行三十人, 无?一死亡。公子亦无?恙。”
    程丹若点?点?头, 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我不信。
    田北只好道:“堡内有大夫, 夫人不必太过?担心。”
    和下头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她应了声,假装自己信了。
    接下来, 又?是忙碌。
    有病人出现抽筋的症状, 不得不加用?回阳汤,这方子需要党参, 但梅韵来报,说党参都用?完了。
    程丹若无?可奈何,尝试用?针灸。
    可她的针灸本事没锻炼过?, 着实一般,下了几针都不见?好。
    她尽量沉住气,然而, 午饭没吃,又?累一天, 眼前时不时就有黑晕,实在有点?坚持不住,偏生又?不能表现出来,生怕激化医患矛盾。
    牵扯两个国的医患矛盾,一不留心是要打仗的。
    程丹若有点?犹豫,要不要给自己来两针,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说:“让老夫试试。”
    她扭头,见?到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子,顿时唬了一跳:“谁放你进?来的?我不是说了,朝廷旨意下达前,都不必过?来吗?”
    医治异族过?于敏感?,她不想让别的大夫冒险,她有谢玄英兜底求情,其他?人被当典型处置怎么办?
    遂命令范参将?,不许其他?大夫入内。
    然而,这老头倔得狠:“就你这针灸本事,别来丢人现眼了。”
    顿了一顿,又?道,“我压根没传你爹。”
    程丹若怔住,旋即仔细打量对方,许久,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上脑海。
    “李大人?!”
    这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似乎就是当年教她父亲的李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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