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关千愿坐上了回华盛顿的火车。
    临行前,沉琮逸还是劝她搭飞机,她微笑婉拒:“我想看看风景,就当散心。”
    他闻言挑眉,调侃道:“难不成在我这宅了两天待郁闷了?”
    转念又想,这过分旺盛的雪季确实折磨人,又碰上圣诞,本就懒散怠工的市政顶多给大马路上撒点盐应应急,西部重灾区抢修铁路的现在都没个明确的进度报告。为了安全,可不是得乖乖在家呆着?
    关千愿不置可否,坐在副驾驶,低头捏捏包上垂落的绶带:“还好。”
    沉琮逸侧头看她一眼,寻了个红灯的间隙沉声问:“怎么了?感觉你情绪有点低落。”
    她靠在椅背上,脸朝车窗,有气无力的回:“生理期综合征。”
    沉琮逸收了口,没再问她,继续安稳开车。
    12月中旬,他大三时在旧金山创立的AI工作室接到的项目开始密集的纷至沓来。可实际上,大学时的他起初只是想做个简单的加速器项目,就像上世纪的着名工作室idealab。但其总是在尝试各类新鲜想法并借此建立新型商业体系的路上,他亦然。儿时对未来科技的美好幻想借了时代腾飞的翅膀,他在慕尼黑工业读工程科学那几年被灌输了个透彻。
    他始终坚信,未来一定是AI的主场。无论是工业还是农业,甚至金融医疗,以及渗透到人类生活中各个方面。
    那年的沉琮逸脑子转的飞快,果断把工作室设立在美国。彼时蓝风瑾也在德国学医,假期从柏林过来看他,见友人还在电脑前敲着代码,他看了眼工作室的首轮公开募股报告,问:“怎么去美国做这些?”
    以他在德的人脉和学业联系,不在本地设立已是怪事,但美国机会多,也说不准。
    蓝风瑾所在的大学附属医院在当时已经有了初步的影像AI与新药研发。但医学路上最引人瞩目的,无疑还是不断探索AI与临床深度结合的可能性,尝试以优化临床路径的方式赋能医疗,脱离人手,以求不断便利着每个普通居民。
    “那边一个studio接受的AI工作室。说是可以拿点创业补助和谷歌人才团队的协同。”
    蓝风瑾不解,歪了歪头,笑着问他:“你在乎那些?你缺钱?”
    沉琮逸手指未停,一双深邃星眸盯着屏幕,嗤笑一声:“我缺爱。”
    每一个AI创业公司在创办之初的宗旨可能不一样,但是它们对数据的渴求却是趋之若鹜的。随着分批次进入市场,新数据不断增多,系统进行迭代升级,它们往往都拥有技术过硬的专业团队,但产品人才却是是稀缺的少数。
    “我约了加州的几个IP专家过来谈判。对,就今天下午。”
    他自昨天傍晚那场视频会议后就开始忙个不停。两人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他单手讲着电话,另一只手拉着她拽到自己的斜后方,挡着人潮汹涌。
    关千愿沉默抬头,端详大厅拱顶那手绘的黄道十二宫,每一个星座守宫星星的位置都有灯光标出,一通电便满目生辉。
    沉琮逸挂了电话,低头仔细叮嘱她:“那就送你到这里了。自己回去注意点,嗯?”
    “嗯。”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肚子痛不痛?”
    “不痛。”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这里餐饮店还不少。”
    “不用,三个小时就到了。我想回去睡觉。”
    “嗯,那我走了?这几天还挺忙的。”他朝她张开手,关千愿乖乖靠过去被他抱住,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半晌,叹口气:“连轴转。等会儿要飞旧金山,过几天还得回德国。”
    “辛苦了。”她闭上双眼,认真闻着他衣襟清冽的香气,不知道下次再闻到该是什么时候。
    ……
    她回去后衣服都没脱,扔了行李箱就倒在床上,全然没了力气。
    来福这两天的独居生活看起来过得很滋润,依旧膘肥体壮的,喵呜一声跳到她背上。
    关千愿趴在床上脸朝下,痛得闷哼一声。来福毫不在乎,揣着猫爪眯眼打起了呼噜。
    沉重的睡意裹挟着倦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就这么和衣睡了过去。待到再醒,房间一片黑暗,根本不知是几点。
    回来前在公寓边的便利店买了些速食,准备囤作这几天的口粮。姨妈神在从纽约回来的第三天如约而至,关千愿小腹绞着,忍痛躬身去冰箱来回翻找,寻了几块姜,抖着手勉强切成块煮了一壶热姜茶来喝。她捧着马克杯,吹去杯面升腾的热雾,小心啜饮。
    这几日的睡眠明显变差,每每都是临近凌晨三四点才隐约来了睡意,她睁着无神的眼睛,拖着一身病躯又出去买褪黑素。例假还没走干净,这次格外长,等回去换卫生巾的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并不好,看起来像是消瘦了些许,捋了捋头发,居然带下好几根来,满手的黑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内分泌出问题了。
    陈凯莉在假期中旬归来,踩了双浅棕色的lowland,腰胯扭着,步伐干脆得像是要生风。
    她拎着大包小包进屋,一巴掌推开关千愿的卧室,只看到一地的药盒药瓶泡面桶和衣物,随意搁置在床头的电暖壶,以及脸朝下趴在床上不知死活的同居舍友。
    伸手把赖在上面取暖的猫拿开,她急了:“咋了这是!”
    半晌,关千愿幽幽开口,眼睛在油腻的长发里半隐着,毫无生机:“刚结束了痛苦,姨妈刚走。”
    陈凯莉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埋怨她:“那这次偏疼怎么不打电话叫我呢?”
    “睡一觉就好了。”
    “睡你个大头鬼!”
    她骂着关千愿,手下家务没停,把新买的大小包装简单整理后便里里外外忙活起来。好在两人租住的房子不算大,一会儿整理完,又冲下去买了些菜和肉回来,开了几个月未用的蒸烤箱做了一大盘烤箱菜。
    “先吃吧,你知道,你姐们儿我的厨艺也就这个水平了。”陈凯莉拿了个叉子仔细翻了翻:“先吃这儿,海盐撒得比较平均。”
    关千愿坐在她对面,捧着碗应声接过,边吃边笑。及胸的长发披散着,额间和鬓角有几根黏腻贴在脸上,再配上苍白的面容和一身雪白的蕾丝睡裙,柔柔弱弱坐在那儿,活像个大病初愈的娇弱公主。
    “你笑什么,吃啊!”陈凯莉叉了块土豆松进嘴,下一秒齁得眯起眼睛:“我去……”
    “笑你海盐和胡椒分不清,我明明装在两个不同的瓶子里。”
    “……要不回头还是吃你买的泡面算了,加点菜打个蛋,一样有营养。”
    “没事,我已经好了,明天开始炒菜。”
    陈凯莉瞥了眼她纤细苍白的手腕,生怕下一秒折了,吐槽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虽说你每年痛经次数不多,但这就跟地雷一样,谁知道……”
    “可能最近压力大造成的,我论文没写好……”
    “那不算特别重要,你听我说。”陈凯莉凑过来,神神叨叨:“赶紧找个男朋友,等性生活稳定了你就不痛了。”
    “……”关千愿看她,满眼的无语。
    “真的。过来人,保真!”
    见凯莉继续卖着自己的安利,她忍不住打断:“咱们是医学生。”
    “去他妈的医学。完美的性生活才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
    “嗯。”她不反驳她,抿嘴笑着起身去厨房冲了包麦片喝。
    “帮我也冲一包。”陈凯莉闷头吃饭,想起什么,抬头问:“你milestone的申请下来了吗?”
    她接水的手一顿,放下水壶,闷闷的说:“deadline前提交了abstract,没过。”
    “啊?”陈凯莉大惊,嚼着焗饭走过来,迟疑问道:“我以为你比隔壁那ic的孙子稳多了,一定能录上的。”
    “没办法,”她苦笑,轻靠在岛台上:“我不是本地人,本科还在国内读的,学校也一般,确实毫无优势可言。”
    “那现在怎么办,你三月初不是就要毕业?”
    关千愿当初申请的是春季入学,开学日期在四月底,毕业日期则在3月初。
    “之前有想过去医学部做msl,但那边竞争更激烈。”
    陈凯莉飞快转着脑子,想方设法帮她找着解决问题的途径:“要不跟我一样走住院医师算了,去试试usmle。”
    “我……”关千愿抬头看她,犹豫着,远山眉轻皱,一双本该如星般闪烁的美眸此刻却只有无尽的迷茫:“我没想过走这条路。”
    “愿愿,你听我说。”陈凯莉郑重其事,认真看她:“你本身的优势自己清楚,比同期生早近三年的时间入学,这三年你完全可以当后悔药来用。”
    “你扪心自问,自己是真心想去走科研还是单纯想继续读下去?人们都说音乐无国界、医学无国界、法律的平等无国界,可我知道,这他妈就是放屁!”她狠狠碎道:“那么多医学院校忽悠你,给你提供md名额,但是那也是在实验室里搞搞基础,时间短,等你入了社会,含金量几乎为零。”
    “这边的医学体系看不起其他国家的医学生,他们招人的时候每一个都戴了有色眼镜。”
    她拉起关千愿的手,细细搓着,温声说:“就算你被录了实验室,还是有风险。跟国内一样,好的导师才会提供给你更高的平台。科研的日子好过与否,还是要看人眼色。而你却只能简单查一查他的h  index,确保他有足够的资质带你而已。”
    “确实。”
    “嗯?”
    关千愿任命般闭了下眼睛,说:“我之前预计能写完自己第一篇paper的时候,想更贴近临床转化的兴趣,拜托导师帮我联系一家医院做collaboration。他当时在意大利休假,没理会我。后来回来后没赶上,截止了。他说是会给我换个项目做,但是最后也没撇开stipend,完成度最终做了个稀烂。”
    “这……”陈凯莉不知该说些什么。
    “住院医师确实是留学生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归宿,虽然它枯燥又漫长。”
    “……你想通了?”
    关千愿叹了口长长的气,像是贯通过麻木不堪的四肢百骸,终于找到出口跑了出来。
    她苦笑:“我是被逼的。”
    陈凯莉无言以对,看着朋友颓唐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半晌,她凑过去,用力抱住了关千愿。
    “没事的,没事的。以后会越来越顺利的,我相信你,愿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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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讲点事业和学业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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