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弥漫的医院。
    连排座椅旁那面蓝色墙壁上,挂着一块硕大电子屏,其上走马般闪烁的红色名字滚动着,姚简排在第六位。
    到她时主治医生王大夫忙里偷闲举起水壶浇了浇摆在桌前的多肉,见她进门,推推架在鼻梁中央的银丝眼镜,用专业淡薄的口吻问她多大?问出年龄后又问月经多久没来了?在家测了吗?
    姚简出门前只喝了一碗公寓旁小店售卖的红豆粥,粘稠的粥体好似糊在她嗓子眼,她说一个月,测过了,是一条杠。
    大夫看着化验报告咦了一声,你身体很正常啊,最近有没有熬夜?饮食呢?我能理解现在你这么大的女孩儿都不想意外怀孕,怕耽误事业。这样吧我给你开中药,你回家调调气血,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你看,你这脸色就像忙工作忙的,调理下月经,喝一个疗程就差不多了。
    姚简结果药单瓮声说了句谢谢。
    离开妇产科王大夫科室后,找了个安静的墙根,默默地分辨龙飞凤舞的大夫字迹,很快将药单放在随身包里。轻盈地像缕没重量的魂,面无表情地坐回等待区放空。
    周围人来人往,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人群中有人怪腔怪调地埋怨,单位职工体检为什么要选在离市区这么远的保健医院?
    姚简条件反射地被声音吸引,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大惊小怪、堆放在拐角处的不锈钢制床架被挪走后残留的划痕声,缓缓转头望去。
    正迎上职工人群中李继红怀疑又小心翼翼的目光。
    *
    “上次怎么走的那么早呀?”李继红带着讨好意味的腔调让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对了,你不舒服。”李继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又说:“你走了以后没一会儿姚述也走了。”
    姚简将滑落肩头的肩带扶回薄薄的肩胛,用凸起的翼骨挂住包带,那张验血报告和药单藏在宝内的一角,此刻重如千钧,她说嗯,可能他也有事儿吧。
    她和母亲之间保持着礼貌冷淡的距离,哪怕肩并肩坐在冰凉的医院休息椅前,也好似无话可说般疏远。像是心里有根银针在一针一针地刺,姚简被刺地钻心了,才主动问:“您最近身体好吗?”
    李继红像燃起希望似地,忽然扬起脑袋来瞅着姚简,激动地拿出自己的体检报告,用手指一行一行地指向报告中每行墨印小字,她说血压一切正常,心跳也好,大夫都说看不出她今年多大岁数。
    姚简勉强地扯开嘴角笑笑,眸光凝聚在李继红耳边一缕白发,仿佛和说好话的体检护士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心照不宣。姚简说那就好。
    李继红又说:“你和姚述最近没再联系?”
    公寓的垃圾桶里躺着并排的三支验孕棒,无一不是一条杠,她和姚述的联系难以启齿,姚简神色如常,把谎话说得出神入化,她说:“没有,我最近很忙。”
    “是不是最近又不舒服了?你来看哪个科?”李继红关切地问。姚简一问一答,绝不说多余的话:“我来例行身体检查,公司安排的,最近很好,没什么不舒服的。”
    李继红不了解她的工作性质,因而听她说是公司安排,也就松了口气安心下来。她和姚简之间可聊的话题也就彻底走向终结,于是又提起姚述,她和姚述应该多联系。
    “你们姐弟俩也有个照应,小时候有摩擦那都是小时候了,不能记恨一辈子你说是不是?都在一个城市,也没什么深仇,你多跟他联系联系,其实姚述这孩子嘴上不说,他心里是惦记你的,从小到大都是……”
    身侧走过个攥着滑板的男孩儿,从她脚边飞驰而过,仿佛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姚简忽而噗嗤笑了下。
    莫名的笑意令李继红看不太懂。
    她也不太懂。
    这男孩儿让她想起小毛,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的小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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