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走到白歌身前,半蹲下身定定看着她,眼圈也渐渐红了。
    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妈妈的茵茵都长这么大了,还长得这么好看,真像仙女似的呢!”
    妇人带着薄茧的手伸出来,好似想要触摸白歌的脸颊,最后却顿了顿,只轻轻触了她的手背。
    这一句话,顿时勾出了白歌心中不知藏了多久的思念和委屈。
    她再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低低唤着,带着些许小女孩儿的委屈和娇气。
    “妈妈,茵茵好想你的。”
    说完,她就被妇人揽进了怀里。
    淡淡的皂角清香夹着那种熟悉的妇人身上的味道,令白歌仿佛回到了还是孩童时期的岁月。
    这半年来的担忧,恐惧,慌张,委屈,在这一瞬间,在这个怀抱里,再也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
    她在辛妈妈怀里哭着,抑制不住的像个伤心的孩子。
    屋子里的人谁也没想到,白歌竟然会见了辛氏后失态成这样。
    谢尘看着在妇人怀里哭得打着嗝的姑娘,连额头都是涨红了,瘦弱的肩背一颤一颤,不是那种女子梨花带雨的落泪,而当真像个伤心极了的孩子。
    他心下微微泛起酸意,对屋里的下人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廊下,谢尘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萧瑟的深秋景象,耳边隐约还能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哭声。
    声声如诉,可怜的很。
    茵茵。
    真是一个听起来又软又乖的名字。
    谢尘眸色微暗,将这两个字于唇齿间无声的琢磨着,目光落在被风吹到脚边的枯黄树叶,不知在想什么。
    ·
    白歌窝在辛妈妈怀里哭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了情绪。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低低道:“让妈妈看笑话了。”
    辛妈妈拍了拍她的背,神色慈爱的笑着道:“在妈妈怀里哭,还怕什么笑话?”
    白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脸上泪痕未干,笑起来时两个梨涡绽开,可人怜爱。
    辛妈妈用手捋了捋她的发丝,轻声道:“茵茵刚才哭的那么伤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歌垂下眸子,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辛妈妈看着她,将她又重新抱在怀里,好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她哄道:“没事儿,没事儿,妈妈知道,我们茵茵从小就是个顶聪明的孩子,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能扛过去的。”
    白歌被辛妈妈抱在怀里,心里也渐渐安宁下来。
    她轻声问道:“妈妈,你这些年一直在淮安吗?”
    辛妈妈一边轻拍着她,一边道:“是啊,一直在淮安,一个半月前,谢大人的属下找到我,说是你有了身孕,让我来京城照顾,我才知道你居然到京城了。”
    辛妈妈语气中带了点怅然:“我就想着我的茵茵啊,从那么一点点大,现在竟然都要做母亲了,我得来照顾你啊。”
    白歌心中有些感动,抬起身看着她,细细的眉蹙起问道:“那您当年怎么走的那么急,她们都和我说,您家里出了变故,全家都搬离淮安了。”
    辛妈妈脸色微变,看着白歌半晌,犹豫着道:“当年,当年其实我家里并没出事,也没离开淮安。”
    白歌顿时一惊,满脸诧异:“什么?”
    辛妈妈叹了口气,道:“姑娘你可还记得,我走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白歌皱眉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辛妈妈指的是哪件事。
    辛妈妈回忆道:“你八岁生辰的时候,夫人派人送了一个漂亮的小兔子玉雕来,当时你喜欢的不得了,苏姨娘见了还逗你,这小兔子能不能送给她?”
    白歌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来那玉雕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辛妈妈道:“那姑娘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见白歌摇了摇头,她眼眸里带着疼爱和酸楚的道:“姑娘你说,才不要给姨娘,我想送给辛妈妈。”
    白歌拼命回忆着,隐约记起来一点。
    辛妈妈接着缓缓叙说道:“之后过了不到两个月,那个小兔子玉雕就丢了,姑娘你因这事一直哭,苏姨娘便提议在府上各处搜一搜,接过夫人派人在我的房间里搜出来了那个碎了的玉兔子,还有些姑娘的金项圈和长命锁。”
    白歌吃惊的看向辛妈妈,道:“这,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辛妈妈摇头道:“苏姨娘当时想要姑娘的面处置我,我当时百口莫辩,幸好被夫人拦住了,最后只是下令将我赶出了府。”
    白歌完全没想到,当年辛妈妈突然离府的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皱紧了眉,这事实在透着古怪。
    想到辛妈妈说的,苏姨娘逗自己时,自己说的话,白歌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她强自镇定的握着辛妈妈的手道:“妈妈,那些东西不可能是你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妈妈看着白歌握住她的手,犹豫许久,苦笑一声,道:“我当然不会拿姑娘你的东西,当时我也是一直不解,到底那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屋子里。后来想了许久才明白,应该是有人觉得我碍眼,便提前将那些东西放在我屋子里,只等着被捉赃了。”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叹道:“其实这事我本想再心里烂一辈子的,说出来总觉得是在挑拨什么。可我真没拿那些东西,我也是真心把姑娘当女儿一样的,我也怕姑娘因当年突然离开怨怪我。”
    白歌握着辛妈妈的手中,渗出了些汗水,她难以相信,当年辛妈妈离开自己竟然是这个缘故。
    这时,她也渐渐回忆起了往事。
    她很的小时候,虽然养在苏姨娘身边,但因为是辛妈妈一手带大的,与苏姨娘并不算亲近。
    而且她四岁的时候,苏姨娘又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弟弟,便也没什么空闲来管她。
    可没两年,那个孩子就生病夭折了,苏姨娘也空出了时间。
    只是那会白歌开始去学堂和兄长们一起上学,也没什么时间能和苏姨娘培养感情。
    直到后来,白歌一直依赖的乳娘忽然离开,年纪尚小的她整日哭着个不停,以至于生了一场大病。
    生病的时候,苏姨娘在她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几天,母女俩也是那时候开始关系渐渐亲近了起来。
    可如今再想起这些来,白歌竟忍不住脊背发凉。
    若真是像辛妈妈猜测的那样,这一切岂不是姨娘算计好的。
    辛妈妈见她脸色唰一下白了,难看的不行,吓了一跳,赶紧道:“茵茵别急,我也只是猜的,这事早都过去多少年,其中到底如何也早就说不清了,许是有误会也是正常的。”
    白歌闭了闭眼,深深吐了口气。
    她脑中思绪繁杂,无数想法盘旋其中,却最终都被一种恐惧拦了下来,不敢深想。
    辛妈妈也不敢再与她说这事儿,而是很快转移了话题。
    她看着白歌微微隆起的小腹,问道:“这有四个多月了吧?”
    白歌也配合的不再追问旧事,顺手抚上小腹道:“嗯,四个半月。”
    辛妈妈欣慰道:“我的茵茵也嫁了人,要做娘了,我瞧着那位谢大人待你真心不错,还特意这么老远把我从淮安找来,也难为他怎么找到我家的。”
    白歌低着头,没接这话。
    辛妈妈看她神色,疑惑道:“怎么了,难不成他待不好?”
    忽然,她又似想到了什么,皱眉道:“不对啊,我怎么听那随从和丫鬟都喊你姑娘?”
    白歌深吸口气,想着以后肯定也瞒不住,索性就先把情况给辛妈妈说了,免得日后出乱子。
    但她避开了许多细节,只是简单的说戚国公府逼着三房将她送到了谢府来,为谢尘生一个孩子。
    辛妈妈听完后,又惊又怒,心疼的眼泪也止不住。
    她哽咽着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呢,夫人呢,夫人不会看着他们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白歌擦了擦乳母脸上的眼泪,尽量打起精神道:“妈妈别担心,我没事的,像你说的,谢大人现在对我也挺好的。母亲离京了,还没回来,还不知道这事。”
    辛妈妈揽住她,心疼的不行:“茵茵啊,你要记得,要对自己好一些,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珍贵了。”
    白歌窝在她怀里,闭着眼,心里是久违的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自从辛妈妈来了, 白歌明显精神变好了许多。
    而且因辛妈妈从小照顾她,对她的喜好和习惯都很清楚,不仅与那位东临阁的大师傅沟通了做菜的口味, 还经常下厨给她做一些淮安特有的点心和小吃。
    过了前几个月,白歌的胃口也渐渐好了许多,在辛妈妈的用心调养下,脸色也愈发红润起来。
    谢尘看着她逐渐好起来的气色, 也是松了口气。
    十月末眼看着要入冬, 天气越发冷了, 韶音阁里早早就烧上了上好的银丝碳, 打了帘子进来, 便是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辛妈妈正在给白歌按着小腿,她的小腿最近总是夜间抽搐着疼,甚至有几次夜里疼醒了,把睡在一边的谢尘惊醒, 吓得连夜让李滨去宫里请了太医来。
    结果太医来了也只是说,这是寻常的孕期反应,注意多休息, 适当按摩,多吃些滋补的膳食就行了。
    语气里, 免不了带了觉得他们大惊小怪的无奈。
    谢尘倒是半点没这么觉得, 让太医开了药膳,照着方子让厨房每天做了送来, 又让人去请了专擅按摩的大夫来。
    只是大夫大多是男人, 白歌实在是觉得不得劲, 便拒绝了。
    辛妈妈瞧着了, 就去跟着大夫学了按摩的手法, 每天帮她按一会儿,倒也缓解不少。
    “姑娘,四姑奶奶来看你了。”翠衣走进来禀告道。
    白歌略打起精神,道:“快让她进来吧。”
    谢如眉有了身孕后,就被谢老夫人接回了谢府养胎。
    她的夫君许晋兴并非出身大族,母亲早亡,家中只一个老父亲。
    因此,谢老夫人担心女儿孕期婆家人照顾不周,便派人接回谢府来。
    谢如眉在府中也是无聊,自从得知她也有了身孕,就常来看她。
    她也是个妙人,许是后来猜到了什么,每次来看她的时候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会没名没分的就有身孕。
    起初谢尘还拦了一回,但后来见白歌并没因此不悦,也就不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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