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少……”黎翡下意识地答。
    谢知寒沉默了片刻,他的耳根有点发烫,甚至产生一种“这个考验根本就是为了曝光秘密”的想法。自从他将忘知剑收入体内、又在桃源仙岛被她取出之后,身体里的毒素每个月都会有一到两天开始躁动,白日还只是躁动,到了月光能照到的夜晚,说是在下/流地折磨人也不为过了。
    他能感觉到毒素很渴望她的尾针,期盼得到更多。但谢知寒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黎九如也会控制住别让他成瘾。
    谢道长唇瓣微动,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谎,何况是这么一个不能说谎的场合,那些无法坦承的行为和困扰简直突破他的羞耻下线,一想到黎翡在旁边仔细地听着,他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镜灵好像也看出了他的为难,可那又怎样呢,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这是元神考验,一切的问题都是从神魂当中投射出来的,它唯一的乐趣就是吞吃这些秘闻。
    谢知寒深呼吸组织了一下语言,可还是觉得每一个字都难以启齿。他身旁的黎翡忽然拉过他,低声道:“你小声在我耳边说,我告诉它。”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在黎翡的感知当中,他的手和声音都有点发抖,她伸手攥住他的手,侧耳聆听。
    他那种清淡如霜、又微微急促的气息洒落耳畔。谢知寒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水浸泡过,柔软而潮湿。
    “事发突然,我也只经历过两次。”他说,“我不好告诉你,每次只能悄悄爬起来,在你身边……用你的……”
    黎翡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这种毒一定要你的味道才行,我就,披着你的衣服……自己解决……”他不敢说了。
    就算他不说,黎翡也大致明白了。
    谢知寒攥住她的手,然后又不敢握紧似的,轻轻地捏着她的袖口,不安地道:“对不起……”
    不管他怎么努力保持自己的原则,但有些时候还是会被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摧毁。谢知寒的很多原则都只能支撑一个摇摇欲坠的门面,他的秘密,他的掩藏,他从小教养出来的清高矜持,全都脆弱得一触即碎了。
    这让谢知寒觉得很自责。追根溯源,是黎九如把他变成这样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道歉,他不得不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即便这其实不能算是他的错。
    黎翡伸手把他抱紧,将谢知寒按在怀里,然后捂住了他的耳朵,跟小镜子简单复述了一遍。
    镜灵眨了眨眼,刚要发表感想,就见黎翡面无表情、冷酷阴森地道:“惹哭他我就把你给砸了。”
    一句香/艳的称赞愣是死死憋回去了。
    黎翡揽着他的腰,见小镜子变得乖巧安静,才松开手,安抚地摸着他的后颈,低声道:“你早点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他抓着黎翡的衣衫,手指越攥越紧:“……我不是想那样冒犯你的,我没有办法,黎姑娘……”
    黎翡一边听一边扶住他的背:“我又没说你,你怎么这么可怜啊。”
    谢知寒低声说:“不经同意就做这种事,……很龌龊。”
    “你这话是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黎翡揉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揉得发红。
    谢知寒咬唇不语。他肉眼可见地羞耻到自闭,身上再重的寒气都掩盖不了烧得泛红的肌肤。
    “这时候不哭可惜了,难得她这么温柔。”无念点评道,他眉眼淡淡,倒也看不出太多嫉恨,就是这语气里的味道有点怪怪的。他把小福抱到腿上,幻化了一个椅子抱着她坐下,跟福娘道,“你干娘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捂着你耳朵,你什么也没听见,小孩子不许听这种内容,知道吗?”
    小福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声道:“我知道了,娘要问,我就说我没听见二爹离不开娘,他没有干娘都活不下去,跟爹你一样。”
    无念:“……最后一句不用加。”
    “哦。”小福点点头,“那爹没有干娘活得下去吗?”
    “活不下去。”
    这父女还没说上两句话,那头的转盘重新开始旋转,这指针还好死不死地指着无念刚掏出来的椅子,一动不动。
    镜灵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它在冰湖明镜里乱窜,几乎把整个山顶的横截面都转悠了一遍,也没发现第三个人的踪迹。
    “这……这什么意思啊?”小镜子不信邪地在黎翡和谢知寒身上来回打量,啪地又开启了转盘,可指针就好像跟它作对似的,还是指着一块空地。
    镜灵看不见无念,气得哐哐往镜子上撞。直到黎翡提了一句,“那里有我脑子里的一道幻觉。”它才将信将疑地停下,朝着那片空地问,“那这位,选哪一个玩法?”
    镜灵问完这句,很荒唐地感觉这俩人的精神病传染到自己了。它怎么能跟一片空气说话?这简直是脑子有病的典型特征。
    无念看着一动不动的指针,道:“大冒险。”
    谢知寒:“……剑尊阁下……”
    黎翡:“你也发病是不是?”
    小福一仰头:“干爹,你玩好大哦。”
    无念神情如常,波澜不惊地道:“我都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它能要求我干什么?”
    转盘慢慢减速,一行咒文停在了指针后面。
    小镜子匪夷所思地把脸凑过去,贴着转盘看了看,将上面重新组合成文字的咒文读了出来:“冒险内容:请您选择一个身体部位,让心动异性在上面任意留下痕迹……限定三人完成?啊?!”
    它扭过头,在整个幻境里左看右看,最后灰溜溜地咨询女君:“阁下,这个幻觉是男是女啊,情人限定版怎么会有三人完成这种荒唐离谱的话!”
    黎翡叹了口气,说:“是男的。异性……异性只有我一个。但他跟谢知寒,算是一个人。”
    小镜子震惊地看着谢道长。
    谢知寒想了想那个画面,有些受不了地偏过头,恼了:“看我干什么,谁选的看谁。”
    无念道:“看谁都一样,我勉强把你当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第38章 糖纸
    规则当中没有描述清楚究竟要如何三个人完成, 黎翡只能推测着琢磨一下完成方式。
    她走到无念面前。
    无念将腿上的小福抱了下去,叮嘱她背过身不许看。小福乖巧的点点头,转过身坐在地上自己翻花绳。
    黎九如看了一眼福娘的背影:“她还是个小孩子, 你在她面前就不能顾忌一点场合么。”
    无念道:“她可不是小孩。九如, 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种话,跟我亲近一点,在孩子眼里、在你眼里,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以前……黎翡以前很习惯他的亲吻。他从来都淡漠而温柔地立在身侧,在外人面前, 他们是一对出生入死、有过命交情的好知己, 而在私下里, 他也会捧过她的脸颊, 在黎翡的眉心上轻轻地贴合、亲昵地触碰她的角,他说:“有我在你身边, 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收拾残局的。”
    曾经,他说得只是和异种交战后的善后工作、只是抚恤那些未亡人的情绪, 到了她失去魔心后陷入疯狂后,他的善后才开始染上杀戮的味道,他的手和衣襟终于也沁透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九如……
    无念沉静地凝望着她,剔透如冰的眼神落在她的眉眼之间。他说:“如果我生前的身躯没有化为齑粉的话, 应该有很多地方都存在你的痕迹。”
    黎翡盯着他道:“是你先不留余地的。”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他说, “我对任何人动手都有对方非死不可的理由。你知道留下一个被异种腐蚀的人在我们身边会有什么后果的,这很危险。”
    “但也只是有危险, 还什么都没有发生。”黎翡道,“我已经尽我所有去阻止灾祸,可它还是伤害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福儿, 还有这个独/裁专断、冷酷无情的你。”
    她的手按在了无念身后的椅背上,黎九如低着头,眼帘垂下,一黑一红的异瞳望着他的眼。
    无念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九如,还有你自己。”
    她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到对方的膝盖上。黎翡不愿意深谈这件事,因为他是自己的幻觉,在过往的三千年中,她无数次地闭上眼睛,让无念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他们两个日复一日地辩论、争吵,为一个既定的结果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后退,哪怕在幻觉当中,她都知道无念不会认错。
    他从不动摇,修行一生,向来如此。
    无念看着她的脸庞,露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神情。他问:“你对心跳的声音还熟悉吗?”
    他伸手解开整肃的腰封,摘下上面的玉佩。随着腰带的松懈,衣襟上柔软的布料自然而然地泛起褶皱,露出白衣内几层保守的布料。他穿得这样一丝不苟,连脖颈下的锁骨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可在黎九如面前,他又这样的赤/裸,允许她剥离身上任何的挂碍。
    世人想尽办法遮盖的不堪关系,他却一直坦荡。成为她那些绯色艳闻里不可避免的另一个名字,他求之不得。
    无念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贴到心口。她的皓腕沉入到层层的衣料里,只有掌心贴着那阵心跳声,那阵早就多年没有聆听过、没有计算过的心跳声。
    指腹与心跳之间,只剩下一层柔软的皮肉。
    “就这里吧,你想留下什么痕迹都可以。”他说,“我猜猜,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你在想,我燃尽心血把你封印,这里面应该是一颗被熬干的、枯萎的心脏。想要挖出来看看吗?你不是经常说,看不透我的心么。”
    “别引导我。”黎翡道,“我要是想看的话,早就挖出来了,用不着你来建议。”
    无念道:“那他呢?”
    黎翡目光一闪,盯着他的脸。
    “在提到他的时候,你好像变得更兴奋一点。”他说,“九如,如果把他只当成我的转世,在他身上讨回这份债,你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嗯。”
    他的声音被一丝卡在喉咙里的闷哼打断。无念低头看去,见到黎翡魔化的尖锐指甲刺进胸口里,在肌肤上割出一道鲜红的血迹,血珠一点点冒出来,沾上她的指尖、他的衣衫。
    黎翡眉峰不动,她的黛眉长而凌厉,在她冷寂没有表情的时候,就让黎九如看起来冰冷而残酷。
    无念看着她的手指。
    尖锐的指甲没有□□,而是在血肉当中,就在这层薄薄的皮肉里。她无限地贴近他活泼乱跳的心脏,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掰断他的肋骨、掏干他的胸膛,但黎翡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将这种痛置于夹缝之间,既不会平息,也不会酣畅彻骨。
    就像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样,全都保存在一个煎熬的夹缝里。
    无念的额角出了点冷汗,但他看着黎翡近在咫尺的脸和神情,目光迟迟都没有移开,等到血迹洇透他的白衣,才说:“刻你的名字吧。”
    黎翡问:“是你的要求?”
    “是恳求。”他说。
    黎翡勾了一下唇角,但笑意却没有出现在眼睛里。她挪动着手指,在他光洁的心口上留下伤疤,在第二笔出现时,无念就知道她没有听自己的。
    他喟叹一声,看着她将正对心脏的那块肌肤糟蹋得满是伤痕,她完全没有控制自己去写什么、也没有任何作画一般的逻辑,恰恰相反,她划了好多道红痕,就像是一根根密密麻麻的丝线,把他的心完全捆缚起来。
    黎翡抽回手,却被无念又拢住手心。他用手帕擦干她手上的鲜血,细致的丝绸覆盖过指腹,但他的身上,已经任由滴滴答答的血迹染透,像是一朵被泼了一半血浆的白玫瑰。
    黎翡看了看被擦干净的手指,转头问小镜子:“算不算完成一半了?”
    镜灵对着转盘看了半天,诚实地摇头:“看不出来。”
    看来只对无念动手果然是不行的。黎翡看了一眼谢知寒。
    谢道长远远地旁观了全程,但他没有认真去听两人的对话。因为剑尊阁下的形象,已经从清高傲岸的最初印象,逐渐扭转成了一个疯子,要是这世上的有测评精神问题的标准的话,很难说他跟黎翡哪一个病得更重。
    他只要稍微感应一下,就可以感觉到剑尊大人此刻的愉悦心情。或许对他来说,黎姑娘对他的所有回应都算不上狼狈,无论是爱、是恨,是仰慕尊重,还是厌恶轻蔑,包括这些能感知到的痛,只要她还有回应,他就能从中获得满足感。
    可谢知寒本人很怕痛啊。
    他纯粹被前世牵连。被黎翡的目光笼罩时,谢知寒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那是被她踩断的那两根。
    伤虽然已经好了,但记忆里残余的痛还残留在他的神经里。
    他不捏还好,一捏更觉得手筋发麻了。谢知寒感觉到她逐渐接近的气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但这半步还没走出去,就被扣住了五指。
    黎翡的手绕过去从后方按住了他,这是很常用的,怕他从怀里逃走的姿势。就像是在怀里圈住一只毛绒绒的猫、或者软乎乎的小兔子,不得不用手压着它们接近臀部的后腰一样。
    “他选的是……”
    “胸口。”黎翡回答,她伸手勾住谢知寒的下颔,在他开合的唇上咬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抵在他脖颈上,在一小块白皙皮肉上磨了磨牙尖儿,“你只能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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