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照溪当真累得很,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抱走的,只知道醒时已在萧瑾蘅的殿中,睁眼便能瞧见她执着朱笔写些什么。
    “萧……陛下。”顾及着身侧还有侍候的宫人,沉照溪终是生硬地换了称呼;“妾失礼。”
    萧瑾蘅见她那有些拘谨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便将手中的笔搁下,疾步走到沉照溪的身前将她扶起。
    “无碍,本来还怕沉姐姐醒来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朕,便让人将奏折全搬到这凤仪殿来了。”
    那些宫娥自是体贴,在萧瑾蘅说话的这短短时间便鱼贯而入,端上净脸的温水后又替她布好了热菜。
    见身侧一下又多站了十来人,沉照溪示意萧瑾蘅侧耳,小声道:“小陛下好大的阵仗。”
    “咳。”
    萧瑾蘅只轻咳一声,那领头的尚宫行过礼后便默默地退下。
    趁沉照溪洗漱的间隙,萧瑾蘅翻出一本小札,细细看完后沉吟道:“的确,这宫中光宫娥就有近六千人,再加上宫监、禁军、医官等等,便是快有叁万人。光是每月的俸禄,又是不少银子。”
    萧瑾蘅见沉照溪落座,又围在桌便踱步。
    “四哥总觉得长安不自在,定然也不愿意住在宫中的。我那好舅舅的两个女儿也已经各自成家不住宫中,剩下叁个儿子,便择日一齐打发到偏远的封地算了。至于那些太妃太嫔们,想离开的便给她们些钱财。还有我爹爹,他在我阿娘墓的附近盖了座草屋,想是也不会住在这宫中。如此,便更加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可那送出宫的宫人该何去何从,便又成了难事……”
    沉照溪淡淡睨了她眼,用帕子将嘴角擦净后才开口;“后宫财算、人员裁剪此类事情,大多是由皇后整合后呈交的。”
    萧瑾蘅闻言,滞住了脚步。
    昨日典仪后她只同沉照溪草草一讲诏令的内容,并没有说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填设后宫的事情。
    慌忙迎了上去,扶住沉照溪的肩;“呃,沉姐姐……我不设后宫的!我…我不会娶皇夫的!待我去了……这位子便由宗室过继个还不错的孩子……去……去……”
    萧瑾蘅有些窘迫地垂下脑袋,在登基大典上说这些,今日早朝她便已经收到不少谏言,净是些劝她慎重的。
    这些人大概昨日想了一夜罢。
    她知道自己盘桓许久做出的举动实在让人会生出不少心思,若是沉照溪想说她,她也认了。
    可怕就怕在,沉照溪这般抿着唇沉默着。
    “可有人选?”
    “嗯?”
    沉照溪被她摁着肩动弹不得,只能长叹一口气;“若你昨日没想过说这话的后果,为臣为妻,我该说你。所以,你有没有相中什么合适的孩子,尽早养在膝下。”
    “有!有的!”听她这般说,萧瑾蘅心弦松下,抽了木凳坐在她的身边;“之前小叔公的事情……他犟得要命,非要全部儿孙自刎殉道。我只能救下他家中女眷,当时还有个未足月的女婴,是小叔公的重孙女,他甚是喜欢,亦有私心不想同别的女眷般没未官奴。我将那襁褓中的孩子裹在盔甲里送到金陵,此番大赦天下后便让戚莨一并抱来了。”
    黎王的重孙女,又是襁褓中的婴孩,从小放在宫中教导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沉照溪稍稍思忖;“小陛下若是同你那两个表姐妹关系不好,便可以在内廷中加设一个女官位,将皇后的该做的事情做掉。”
    “那还是设个女官位吧……”
    自小那两位便没少对她与萧瑎冷嘲热讽,倒是……
    “沉姐姐可知,她二位可欣赏您嘞!”
    “哼~酸人。这女官位,你又可有人选?”
    “呃……有一个,但或许要从沉姐姐这里借个人。”
    沉照溪错愕,向她借人?
    萧瑾蘅牵着她的手缓缓向殿外走去;“苹儿。”
    “苹儿?!”
    “清荷教出来的人,自当不差。信我。”
    登上御辇后,心中的酸涩终是将萧瑾蘅淹没。
    她本来只当清荷为心中的执念处处效仿阿娘过往的举动,不曾想过竟然能为自己做到这种的地步。
    历代皇后皆是出自大家,需要学的东西不必部分朝臣少,可这也会让皇帝有所顾虑,甚至受到掣肘。
    择女官也是相似的道理。
    清荷大抵是早早幻想过萧瑾蘅称帝之后的事情,这才在必死之心下,将无父无母的苹儿推给她。
    “我以为她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她低念出迟到的释然,由春风北寄,吹动那暮鼓晨钟。
    由禁军开道,在马车上又晃了半个时辰,终是在一处落败的院门前停下。
    还是到了。
    府门前石阶的缝隙中早就蛮横地生出数寸高的杂草,左右石狮也因经年风霜不再鲜活,府门上的匾额更是断裂后在苦苦支撑。
    “长公主府。”
    萧瑾蘅仰头直视那门楣,仿佛只是个过客,毫无波澜。
    “你们在这候着便是,朕随她进去瞧瞧。”
    “诺。”
    裴修低垂着眉眼,得萧瑾蘅令后便让在场的众人转过身去。
    沉照溪怕萧瑾蘅心里难受,在他们转身之后便悄悄握住萧瑾蘅掩于袖下的手。
    “无碍。”
    感受到手心的温热,萧瑾蘅扯了扯嘴角。
    以前她受过太多的伤,虽用的都是些上好的金疮药,可近些年来总感觉自己的生气在流逝。
    这都开春许久,手脚也总是凉得厉害。
    方才沉照溪有些错愕的眼神,萧瑾蘅便知以她的玲珑心,自己瞒不了她几时。
    可她就这般沉默着未发一言,当真让萧瑾蘅准备好的解释成为徒劳。
    就这般各怀心思地绕过雁翅影壁,又走过五道屏门,方到内院。
    与寻常宗室的府邸不同,长公主府的内院引入一泓泉水,各堂各屋皆是由四方游廊通达。
    如今泉水干涸,独独留下一人多深的荒坑。
    “长公主殿下的府邸……很耀眼。”
    即使是如今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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