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哲家住在悉尼靠东北角的德宝湾,着名的富人区,房子依岸而造,近千坪的占地,海景辽阔,自拥内埠。
    整座叁层的宅邸大而空荡,住着的主人也只有傅云宋远哲母子二人。
    此时日落晚照,宋远哲浴洗一新后,手中闲拿杯冰水,自二楼悠然下行。他身上穿着家居的丝质睡衣,在霞光中泛出粼粼缎色,结合他的面容身形,粗看起来,既清爽又慵懒,尽写贵公子的神韵。
    傅云表面严苛冷峻,但得知自己独子今日归来,她仍毅然推掉节前冗杂的事务,早早便在家中恭候,欲第一时间,帮他接风洗尘。
    听到阶梯上软拖的踢踏,她默默摘掉眼镜,自屏幕间抬头,面无表情地朝宋远哲的方向看去。
    “怎么不多睡会儿?”
    听林瑜说他机上和罗家那个,厮混了整一路,并没怎么休息。现在这孩子刚睡又醒,做母亲的,总归会担心他的身体,怕他劳累。
    “睡不着,等会儿我去趟Paddington,先和你说了。”
    罗生生家就住在那里,宋远哲意思是去找她。
    “蔺安娴今天没答应让她见我,你最好也别去碰鼻子。”
    宋远哲挨着沙发坐下,闻言喝了口冰水,语气淡淡回道:
    “你还真要见她?”
    “见一见罢了,她算是有点本事,人也清白,进不了门,养你身边也是不错的。”
    傅云话音还是照常的冷漠,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和好恶。
    “妈,你这个做派说出去,别人还当在演红楼梦。要她当晴雯,呵……她会愿意吗?”
    “不会明着说的。”
    “那就别说了,现在挺好的。”
    宋远哲有些心烦,他不想上一辈插脚自己和罗生生的事情,一个蔺安娴已经够难应付了,他可不想再费力和自己母亲对弈。
    傅云表面说找罗生生是谈和,实际秉的心思,还是想劝离。
    这点,他心里清楚地很。
    “今晚不去她那儿也不会在家待着,Newtown有几个之前车队的朋友,我去找他们喝个酒,这总行了吧?”
    “让你在家过个夜,还真是难。”
    “我长这么大也没见你在家多住过,什么娘生什么崽,多正常的事情。”
    宋远哲此时心里有气,话就难免说得难听了点。
    但傅云不是寻常人,这些亲缘里的隔阂,就算刺心,她也很快就能消化,绝不会在面上显露半分恸色。
    “少喝一点,身体要紧。”
    “放心好了,喝不死。”
    “……”
    入夜后,随家佣上餐,这对母子相对而坐,吃了顿安静的晚饭。因为两人都藏着各自心事,整桌餐食吃起来,那可以说是味同嚼蜡,也丝毫不觉过分。
    饭后傅云就钻进书房开起了视频会议,宋远哲在门外瞥了眼,换上便服后,没打招呼,直接叫了辆来福车,匆匆往城内行去。
    深夜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起夜的罗生生听到楼下有人敲门。
    这个时点,住家的护工和蔺安娴都睡得正熟,她等了会儿,听那人隔几分钟又在敲,怕动静吵起了妈妈,于是即便酸疼,还是决定亦步亦趋下楼应门。
    猫眼里看得很清楚,外面是宋远哲。
    她吁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人来做什么,但他不是坏人,开门也无妨。
    “你来干嘛?”
    他又喝酒了,站着的姿态晃晃悠悠的,明显是醉了。
    醉了好,醉了就没脑子了,她可以随便拒绝他,也不用去考虑后果。
    “想你了。”
    “呵”
    罗生生冷笑。
    “我想和你睡,可以吗?”
    他说着,搭住她肩,整个人便顺势倾轧了下来。
    此刻这个男人,将自身的所有重量都落在她的身上,为了发力支撑他,罗生生动了好几处肌肉,四肢瞬间一阵好痛。
    “小心早上被我妈发现,拿刀砍你。”
    她推了推,没推动,于是搬出蔺安娴来恐吓他
    “呵呵,又不是没被砍过,你妈刀法……不行的。”
    想也知道自己妈妈怎么会真去砍人,以前最气的时候都没下得去手,现下就更不会了。
    可他居然还真当是蔺安娴的砍人技术不行……真幼稚。
    “我拖不动你上楼,要睡睡门口,我不奉陪。”
    罗生生刚一说完,这人就倏地直起了身。
    “不用你拖。”
    他强撑着意志,牵住女孩左手,踉跄中拉着罗生生,左摇右晃地疾步上楼。
    蔺安娴早听到了动静,她推门出来时,因二楼转角狭窄,差点和宋远哲撞个满怀。
    “囡囡,伊来做撒?”
    罗母现时满脸写着嫌弃,她忿忿指向这个醉醺醺的男人,问罗生生他来做什么。
    可还不等罗生生回话,宋远哲就抢先一步答道:
    “特侬囡嗯困觉!”
    宋远哲是北方人,上海话是跑多了罗家学来的,日常的听说都没什么问题,对骂的时候最是顺口。
    “刚度兮兮阁,姆妈侬嫑听伊瞎讲。”
    谁要和他睡觉了!
    “撒宁瞎讲了,我今天就是来和你睡的,怎么了?”
    还理直气壮的……真是要了命了。
    罗生生甩开手,白了他一眼,原本想把他推下楼,但这人腿脚不好,万一跌跤,别另一条腿也摔个残废。
    她不得法,最终还是把宋远哲往自己房里推了一把。
    “囡囡……”
    “姆妈你别担心,我哄他睡了,就过来和你睡,不会让他占便宜的。”
    蔺安娴知道自己女儿心软的个性,也就是因为这软糯的性子,所以老被宋远哲给吃得死死的,所谓人善被人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她很笃定,自己是不想让自己女儿再吃亏的。
    但不知为何,在欲伸手扯宋远哲的瞬间,罗母脑里突然闪现白天傍晚,罗生生说起赵程东的样子。
    程英家这孩子现在在做什么,她大概也有了解。光看小时候品性,阿东绝对是个好孩子,聪明正直又踏实,不像宋远哲这样,成天油嘴滑舌地不做正事。
    但赵德隆和程英的死,真要追溯起来,罗家也算有份“功劳”,说仇人,可能都不为过。
    她不知道自家囡囡现在是单相思还是真谈了,听白天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些进展的。蔺安娴想不明白那孩子到底是怀了什么心思接近罗生生,但凭她的了解,单纯的欢喜,绝对不可能。
    如果女儿真选了个带着恨意,心思难测的,倒还不如就和宋远哲这个小赤佬凑合谈着……至少从小看到现在,混吝也好,花心也罢,罗生生心里也有底,不至于伤得太深。
    但换了阿东,那可就难说了。
    也就是当下这股子犹豫的瞬间,对过房门已经关上。
    蔺安娴叹口气,如果可以,她两个都不要,但奈何女儿放不下,她再不满意,也不好强求。
    宋远哲不是第一次在罗生生房里过夜,进门以后熟门熟路就找到床位躺下。
    “热死了!生生!过来帮我脱衣服。”
    醉了还要使唤人,真当自己到哪儿都是少爷!
    罗生生没搭理他,她照顾自己都吃力,哪有力气伺候他?
    “生生,我难受。”
    “你那难受都是自找的,和我说没用!”
    “唔……你不爱我了。”
    看来喝得真不少,这种词都能蹦。
    他嘟囔一声后,把脚上的乐福鞋踢飞,翻过身直接趴她枕上,深吸一气,将女孩发端的香味尽收鼻内。
    罗生生厌气地瞟了他一眼,而后稍打开些门缝看向外面,发现她妈妈此时已回自己房间,居然没跟进来帮她收拾,想想多少还是有点怪异的。
    “生生,过来!”
    “别叫我了,和叫魂一样!”
    她现在很烦他,飞机上的事,说不失望……很难。
    做得粗暴就算了,居然给她灌药还内射,和她都玩这些,平时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要不是今天醒得晚了,她真想拉着宋远哲出去做个筛检,看看别有什么性病过她身上。好巧不巧,今晚正好他自己送上门来,罗生生就想着顺道把明天的事情一道给安排了算了。
    体检,对,一定要去体检!
    她记仇地很,宋远哲这样对她,那是肯定要付出点代价的,她知道他大概率没问题,但羞辱还是照样要给,不然这人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处。
    “老婆,过来陪我睡觉。”
    在她思考报复的间隙,这个少爷不知又在做着什么黄粱美梦,居然恬不知耻地拍了拍身侧床位,喊她过去陪睡。
    “说过不是你老婆,怎么嘴就这么欠呢!”
    “呵呵”
    他偏头换了个方向,傻笑一记,随后便打起了酒酣,应该是睡去了。
    罗生生静等了片刻,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终于蹑手蹑脚靠近他那侧的床头柜,作势要取上面自己的手机。
    谁知拿到后刚要回身,手腕就被抓了个正着。
    宋远哲此时闭眼躺着,面容祥和,手指紧了紧力度,缓慢沉声道:
    “生生,对不起,我错了。”
    声音听着……清醒地很!
    罗生生吓得赶紧抽手后退了两步,她听后不敢逗留,攥紧手机便逃也似地走出了房门,而后“砰”地关上,没有丝毫留恋。
    背脊贴着门板,这个女孩现在控制不住自己呼吸和心跳的杂乱节奏,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不断在脑海盘旋。
    “坏人!”
    骂的是宋远哲。
    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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