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田宓在妹妹们同情的目光中,再次被父母喊过去谈话,话题是熟悉的味道。
    “...爸妈也不是容不下你在家里多待几年,但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再大几岁,好条件都被挑光了,村里人也会说闲话...总之,这事你上上心。”半个小时后,大家长田红星做了最后的总结。
    知道犟嘴没用,识时务者为俊杰,田宓自诩是俊杰,仰着漂亮的小脸,乖巧极了:“我会的。”
    “别光说不做,刘向东那小伙子多好啊,也不知道你这死丫头怎么想的,城里人都看不上,还想嫁北京去不成?”栾红梅是真不理解闺女怎么想的,自家就是土里刨食的,心气再高,也得有那匹配的条件不是?
    这话没法接,田宓很想跟老母亲说,北京人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特别。
    又怕继续下去没完没了,真以为她想找北京的。
    所以她机智的转移了话题,装作不经意问出琢磨了一晚上的疑惑:“爸,河里真的会有黄金吗?”
    闻言,田红星也没多想,只以为闺女好奇,他将泡的通红的脚从泡脚木桶里拿了出来,接过老妻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擦,盘腿上床才回:“朝阳河估计没有,大船进不来,不过咱们县城临海,海底什么都有,听说解放前不少船被打沉了,好东西多着呢,不止黄金,还有古董咧...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好奇问问。”
    “...”
    接下来的几天,就如田红星预料的那般,不少人下河捞黄金。
    直到连续淹死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二流子,却什么也捞着,才浇灭了众人的贪欲,还河流一个清静。
    田宓没去凑这个热闹,就算有黄金,那也是人姚家姑娘的。
    再说,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一直在等去县城的机会。
    因为上次在邮局遇到了刘向东,她难免多想,总觉得镇上邮局不安全。
    这种猜测有些多疑,但她宁愿以君子度小人之心,万一那鳖孙真要使坏,她多亏?
    再加上想去海里捞点东西,对于黄金或者古董,她有心动,却也仅仅是心动,更多的还是想着捞些值钱的海货。
    但去县城的机会不好找,高中毕业两年,她就再也没去过县城。
    这一等,又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各路菩萨察觉到了她的急切,就在田宓想着要不要编一个谎言骗家人时,高中最好的一个女学生让人给她带口信,让去参加她的婚礼。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田宓简直感动的想哭。
    不想让父母知道她身上有钱,便厚颜在父亲那里要了1块。
    然后稍作收拾,挎上包就跑。
    那急切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恶犬在追。
    而同一时间,两千多公里外,看完老班长,又历经了七八天颠簸的娄路回跟战友两人,总算回到了部队。
    第8章
    836部队,位于祖国北部。
    一路回来,娄路回与战友两人,从只着单件衣服到如今的厚袄加身,拢共也不过一个星期左右。
    回到部队后,两人放下行李,先去找旅长报道。
    11月中旬,刚刚进入冬季,h省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这会儿外面还纷飞着鹅毛雪片。
    上午10点钟,温度在零下二十度左右,饶是年轻人火气旺,娄路回与战友也没死要面子活受罪,快跑着去了旅长办公室。
    甫一进门,虎目男人周建设就受不了的直跺冻麻了的脚:“汪旅,您这怎么也没点上煤炉烤烤火?我还指望来您这蹭蹭温暖呢。”
    汪旅本来正跟三团的政委陈刚商量着,从部队里抠出些蜂窝煤,送给环境最艰苦的那几家,帮他们度难关。
    最近气温降的厉害,部队有国家补贴,战士们虽苦,到底能扛过去,但是附近的百姓们可就难了。
    汪旅在836部队已经驻扎了将近十年,很是了解寒冷带来的各种问题。
    所以,每年进入冬季后,他都会安排战士们,去帮助有困难的老乡们扫雪、搭建倒塌的屋子,有时候还得勒紧裤腰带,匀出一些口粮。
    这会儿还没来得及高兴两个得力下属归队,解了目前急缺人手的囧境,就见周建设这小子咋咋呼呼开来。
    汪旅抬手指了指他,笑骂:“煤炉没有,老子这么大年纪了还熬着呢,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虚个屁!”
    话虽这么说,汪旅还是掏出两个掉了漆的茶缸,亲手给两人倒了水。
    说来辛酸,为了多省几块蜂窝煤,他进入冬季后,基本都站着上班。
    实在冷了,就急急灌几口热水缓一缓,还要担心喝慢了,茶缸里的水就结了冰。
    要不就是跟战士们一起,到操场上跑几圈热热身...
    娄路回跟周建设两人进来的时候,他跟陈刚也刚从操场热身回来,这不,捂脑袋的雷锋帽都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呢。
    娄路回与周建设有经验,动作迅速的端起茶缸,一口闷了。
    好在速度快,白开水入口时,还有点余温。
    周建设长得浓眉大眼很是粗旷,再加上那大高个,瞧着又糙又凶,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他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实则不然,这人是个实实在在的话痨。
    这会儿听了旅长的话,放下茶缸,就开始耍嘴皮子:“汪旅,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29,再过一个半月就30岁了,这要是在从前,那也是当爷爷的年纪,可不年轻了。”
    本来正弹身上雪花的娄路回听了这话,眼皮子就是一跳,脚跟一转就要走。
    然而,哪怕他反应再快,还是被汪旅的怒吼声截了退路:“给老子回来!”
    娄路回...
    艹!想打人!
    “站在那,你小子这会儿要是敢走,我就给你家里打电话。”
    您是小孩子吗?还告状?
    心里腹诽的娄路回扯了扯嘴角:“汪旅,您误会了,我没走,刚才是脚上的冻疮痒了,就挪了下脚。”
    “噗...”三团陈刚政委被娄路回一本正经撒谎的模样逗笑。
    汪旅冷哼了声,先不忙着收拾这硬脾气的臭小子,而是将恨铁不成钢的视线挪到了周建设身上。
    周建设苦着脸,他又不傻,刚才就是嘴瓢了下,其实在好友想溜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也不对,还一起砸了战友的脚。
    果然,周建设不好的预感没有错,他很快就迎来了一顿狂风暴雨般的问候。
    “小兔崽子,瞧把你给能的,你也知道自己马上30岁,是当爷爷的年纪了?怎么的?娶不到媳妇还骄傲上了是不是?你这是打算打关棍到50岁才满意...”汪旅个子不算很高,一米七左右,又常年操心,瞧着黑瘦的厉害,要不是腰背笔直,真以为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农夫。
    这会儿,老爷子指着两个身高都有一米九的大高个,骂起人来却是气场十足。
    周建设垂头丧气,娄路回脸上瞧着没有什么变化,但...只要靠近看,就能明显看到他抽动的唇角...
    汪旅絮絮叨叨讲着叫人耳朵起茧的大道理,说到来气的时候,还会骂上几句,等一顿教训说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到最后,见两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反倒给气的没脾气了,汪旅黑着脸挥手赶人:“滚滚滚...都给老子滚犊子,一天天的就知道气老子,等我这茬忙完的,管你们这群兔崽子愿不愿意,都给老子去参加联谊会...”
    “砰!”一声关门响。
    被撵出来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陈刚率先抹了把脸,本来只是看个戏,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这会儿乍然离开室内,嗖嗖寒风夹着鹅毛大雪拍打在脸上,冻的他一个哆嗦,顿时也没了看笑话的心情,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揣着手招呼:“等下都去我家吃饭,让你们嫂子给做一顿好的...”
    836部队情况比较特殊。
    大多部队,团与团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
    但836这里环境实在太过恶劣,战士军官们反而异常团结。
    娄路回是一团团长,周建设是一团副团长,陈刚则是三团政委,还有其余几十名军官,不管谁有好东西,都会喊一嗓子。
    娄路回跟周建设没少在陈刚家蹭饭,闻言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三人开始小跑,娄路回沉声道:“这次看老班长,刚好在你老家附近,我跟老周买了些当地特产,晚点带过来。”
    陈刚点头,说话时,呼出袅袅雾气:“多拿点,你嫂子前几天还念叨着想家里的吃食了。”
    宿舍区离办公区有点远,三人边跑边聊,路上遇到战士敬礼,还忙着点头回应。
    陈刚拽了拽有些下滑的帽子,好奇问:“你小子虽然整天板着个死人脸,但长得俊,人情世故也利索,找媳妇应该不难啊...”
    周建设探头,寻求夸奖:“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利索,长得也好。”
    两人记仇,暂时不想理他。
    娄路回勾起唇,也不知道陈刚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就事论事回:“媳妇哪是那么好找。”
    “怎么不好找?这要是十几年前,男女比例相差太大,不好找我也理解,现在差距小了,再加上你小子前途无量,长的又好,哪里就不好找媳妇了?”陈刚觉得这老小子是在敷衍人。
    相交几年,战友都是过命交情,娄路回被这么问,也不觉得人家刨根究底冒犯了自己,说起内心的真实想法:“这里环境太恶劣了,妻子随军定然是要吃苦头,何必呢?等什么时候调离这边再考虑个人问题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人家姑娘愿意呢。”
    这回娄路回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见状,陈刚也不好再盯着这个话题,叹口气安慰:“这事也急不来,或许好姻缘还没到...行了,不说这个了,我先回去了,你俩早点来啊,今儿个吃早中饭,下午我得去下面村里转转。”
    雪路难走,且晚上的温度更低,冻掉人耳朵鼻子的都有,陈刚想着早去早回。
    “嗯,回去拿了东西就来。”
    “...”
    836部队的家属区就安置在部队里。
    虽然为了鼓励军嫂随军,家属区这两年新盖了砖瓦房,但真的来随军的还是少数。
    拢共三排房子,还剩下一半空着。
    陈刚一路快跑回家,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屋内的温暖,就被妻子撵了出去。
    “说了多少回了,把身上的雪拍干净了再进来,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给闺女冻着了怎么办?”田雨快步从厨房走出来,将人撵出去还不算,自己也跟着一起出来,用围裙帮忙拍丈夫身上的雪花。
    田雨的眼睛随了父亲田红星,是一张脸上最出彩的地方,再加上儿女双全,又没有公婆伺候,日子过得舒坦,人养胖了不少,好在她肤色白皙,五官秀气,胖了也不难看,反而是长辈们最喜欢的富态。
    陈刚本来还有些委屈妻子的嫌弃,但听到她说到闺女,立马乐呵呵赔罪:“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自从三年前,妻子给生了个小闺女,一直以为自己重男轻女的陈刚,恨不能上班都将水灵灵的闺女揣在口袋里带着,宠的那是不要不要的,两个儿子都得靠后。
    见丈夫提起闺女就犯傻,田雨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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