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寇的据点是一个小小的峡湾,再往前走便能见到海蚀洞。藏在浓雾里的洞穴颇为宽敞,但是能行走的陆路不多,所以才在入口处摆着两只小舟,是为穿梭在海水与礁石之用。
    岩壁两旁有规律排列的火矩,幽幽火光照出里头另外四个小蚀洞,水路皆是崎岖狭窄,舟身正好通过,是为易守难攻的地域配置。而贼寇们所借用的自然之力远不只如此,因洞穴被迫分流的海水在岔路前的广平面交会,导致看似平静的海面下藏着暗潮汹涌,别说不熟水路的人必会在其中失了方向,就算是经验老道的水师也得被困住好几个时辰才能研究出端倪。
    洞穴里水声滴滴答答,迷蒙雾气透着寒意,种种压迫感让苏巧巧不自觉地噤声。因为安静,从入口处传来的凄厉叫声便更清晰,她甚至还能分辨得出是哪个婢女在哀嚎、在尖叫,在此其中参杂了男人的骂咧及羞辱之词。
    “……”她紧闭双眸,脸上满是惊惧的泪水。
    但为的不是那些无辜牺牲的侍女,而是她绝望地认知到自己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逃掉。
    过了许久,小舟抵达目的地,她被男人扛进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
    此处稍有布置,可见桌椅俱全,还有一张铺着兽皮的石床。薄薄的被褥被整齐的迭放着,一旁搁着几本翻阅痕迹明显的书,靠床的石壁上黏贴着几张羊皮制的地图,上头还有些许标记。
    这儿的光亮来源不是火矩,而是矮桌上的蜡烛,种种细节皆透露着生活气息,可说是一个适合独处的小房间,以贼寇之流而言,房间主人的气质与品味可称雅致。
    最要紧的是,虽然简陋了些,但是没有一处染血。
    “等等首领就要来了,你最好管住你那张嘴。”
    男人给出忠告,随即将苏巧巧扔到了坚硬的地上,径自退到一旁候着。
    眼看男人收敛了刚才的轻浮,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苏巧巧对他们口中的首领不免更加惧怕,当外头另有火光照亮岩壁,并有沉沉脚步声渐近,她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仿佛来人是拥有三头六臂的吃人妖怪。
    “让你们打劫财物,却连相府的人都抓来了,还真有本事。”
    来人当然没有三头六臂,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型高大强壮,蓄胡绑发的样子很是粗犷,一走进来便显得与房间格格不入,气质融不了一起。
    可要说这不是他的房间,他偏偏能熟练的用腿推开椅子,甫一坐下,桌椅之间的空隙又正好符合他的体型,完全不显拥挤。
    见状,苏巧巧总算确认了眼前人的身分。
    她不擅长观人,但直觉认为这个首领应该只是看起来豪迈,心思却极为细腻,若真如此,她就能赌一把,看看能不能和他谈条件。
    在她思考之际,对方也在打量她。“你就是相府千金?如何证明?”
    “我当然是!”第一次被人质疑身份,苏巧巧只能竭力自证:“船上就只有我的服饰最华丽,难道这样还不能证明吗?!”
    被称作首领的人俨然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替正主儿当替身,换件衣服就想要以假乱真了?”
    见对方不以为然,事关性命安危,苏巧巧只能急道:“我真的是本人!不信的话你随便从船上捉个人来,她们都是我的婢女、都能为我指认!”
    “指认这种事只要事先串通就能做到,你觉得我会信?”
    “那、那你想怎样……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
    “身为宰相之女,那你应该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朝堂秘辛吧?”
    苏巧巧眸光一闪。“当然…..!你尽管问!”
    男人显然是有意将话题引导至此,得她承应后,他换了个坐姿,神情高深莫测。“既如此,你可见过唐戟?”
    唐戟长年在外征战,苏巧巧怎么可能遇的到他?可是为了活命,她还是硬着头皮胡诌:“不只见过,我还曾与他聊过几句。”
    男人像是信了,点头问:“聊了什么?”
    “……”苏巧巧汗颜,十指紧张的绞在一起。“聊、聊他心仪的女子。”
    “哦?”男人顿了一下,表情隐有喜色。“是谁?”
    苏巧巧哪里会知道唐戟的私生活呢?但扯谎之后势必得用更多的谎来填,为避免漏馅,她努力在脑中搜寻认识的官家小姐──要家大业大,才有资格与唐戟相识……要行事低调,才不会让人一查就被发现说词破绽百出……
    恍惚间,她脑海浮现了某个人的脸。
    “是、是宁国公府上的二小姐!她叫宁昭莲……!”说完,她为了让对方信服,又补充道:“这是真的,虽然宁昭莲已成为棣王妃,但唐戟仍对她念念不忘,还、还特地派了人保护她的安全……我前些时候才在外州见过她,她还跟我炫耀唐戟和她之间有秘密!”
    见她言之凿凿,首领半信半疑,沉思一阵后,他摸摸胡子,对守在一旁的部下道:“……去查一查宁昭莲。若此女仍在外州,那便趁她乘船回京时将人掳来,也许就能威胁唐戟、挫一挫这尊战神的锐气。”
    “是!”
    言罢,他又看向苏巧巧。“知道的这么多,看来你真的是相府千金。”
    苏巧巧猛地点头。“这下你终于信我了吧?那能放我走了吧?”
    “放了你?”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他冷笑:“富家小姐果然天真,你以为你还能回去?”
    苏巧巧原本还为拉宁昭莲下水一事窃喜,这会儿不免一愣:“什、什么……?可是我证明了身分不是吗?我还帮上忙了不是吗?!”
    “那又怎样?”不想与她多言,他径自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的下令:“先把人关起来,给吃给喝,之后也许还有用到的时候。”
    “不、不!你该放我走的呀!我是宰相之女阿!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爹他最疼我唔恩恩──”她死命摇头,不肯接受现实,还想再张口,却被人用布团塞住了嘴。
    “闭嘴吧,首领最讨厌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了。”眼见事成,扛她来此处的男人总算耐心耗尽,索性直接架住苏巧巧的双臂不让她挣扎。“想必你从前过惯了好日子吧?我告诉你,你们这些达官显贵的福气全都是剥削我们这种底层百姓才得来的!不知感恩已是可恶,真亏你们还敢摆出这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啊?”
    他越说越气,下手更是粗鲁,连将人扛起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拖着她移动。
    “你认命吧,今后就和我们一起过坏日子……哦,还有你刚才提到的唐戟的心上人,她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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