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美人榻上,喝着小米粥,管事的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完一段,末了加一句,求云大人垂怜,说完一段,末了加一句,求云大人垂怜,算是把事情七七八八给我交代清楚了。
    “你死不了,他们也没事,让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再跪下去,膝盖得废了。”
    “可不敢!陛下命奴才们跪到傍晚,再全部处死!”
    “陛下那里,我担着,让他们起身吧。”
    “奴才替大伙谢云大人垂怜,也怪奴才们最近怠慢,大人因为修撰一事,日渐消瘦,食欲不振,是小的们伺候不周,而今不知哪个蠢货多嘴,让陛下给大人的惊喜搅没了,为了个立后,修建行宫一事,前朝闹得不可开交。”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皇夫称谓已是不妥,如今要我入主坤宁,做那男皇后……简直荒谬!她那小脑瓜,能不能想些家国大事,干些经天纬地的作为来?为这么个事,和那群家伙吵来吵去,也是闲的。”
    小太监趴在地上,鼠头鼠尾地抬眼小声道:“陛下对大人那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着嘴里怕化了,大人和陛下三书六礼,天地为证,而大人本是女子,入主坤宁天经地义。”
    “这才是最荒唐的!满朝抗议我做男皇后,就担心陛下一怒之下将我女扮男装,哎,还有我阿弟,那些事全抖出来,怕是孔孟先师们,气得都能得把棺材板掀开。”
    “不好了!不好了!”门外慌慌张张跑来个御书房的小太监:“左相大人撞柱了!”
    “什么?!陛下!来人,把我朝服拿来!”
    阿爷阿娘忌日将至,我却监管高阳生平修撰一事,心思郁结,安乐想要讨我欢心,赐我皇后大典,让我入主坤宁,可这女扮男扮女,着实太过荒唐,虽说后宫不少人已然知晓我女儿身,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叫我云大人,皇夫称谓,太过轻佻,前朝好些官员这般讥讽叫过,但也总不好再叫我驸马。
    可就在前几日,安乐下狱上官镜,拿上官家开刀,有心人便将安乐有意封我皇后之事散布出去,跟着上官镜下狱的还有好些个朝廷命官。
    林大太监说是太极殿传出去的,安乐便要整个太极殿赔命,可要赔命早就赔命了,何苦让他们跪在门外求我垂怜。
    此番做作,又是使性子。
    前几日,去醉红楼喝花酒,怕是众人都知晓,她毕竟是天子,我又闹出此等笑话,她既为逼我入翰林院而愧疚,又不愿软下身段来迁就我,便借个由头,拿太极殿的性命让我去伏小做低。
    看是扭捏,实则拿捏。
    她这算计人心,攻于心计的本事,若是放在指点天阙上,定……也能勉强当个贤德明君吧?算了,这简直比让我和她生个孩子更难。
    我刚入大殿,就看到安乐将玉简在左相身上。
    “好啊!朕成全你,死后定将你葬在李太师旁边,让尔等黄泉路上作伴,来人,给朕拖出去杖毙!”
    “陛下万万不可!”乌泱泱地又跪倒一片,我站在众人之后,手执象牙笏,看着安乐眉眼森寒,法相庄严地端坐龙椅上,暗自叹息,走上前去。
    “臣,翰林院院士有本启奏。”我走到左相旁边,行跪拜大礼。
    林大太监:“曰。”
    “臣虽身世存微,然甲位前列。幸得先皇赏识,效力大棠,监管礼仪,但德行有亏,后贬翰林,犹负皇恩,足三月得以完成皇族女眷生平修撰,今手刻于玉简,上达天听,然陛下圣明贤德,未降罪于臣,臣羞愧不已,而今,臣之老师,触怒龙颜,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臣惶恐不安,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陛下,念左相乃先父至交好友,臣之亚父,准臣替其脱衣受刑,臣死而无憾,叩谢天恩。”
    “你德行有亏?”安乐冷笑一声,“朕圣明贤德?”
    众人噤若寒蝉,过了不知多久,没有人敢抬起头来,我左瞟左相的头,血还在滴答滴答的流,看起来格外吓人。
    我张了张嘴,口型:你撞柱了?
    左相右眼瞟着我,口型:撞了没用。
    可能是我俩小动作被安乐看到了,她声线冷硬:“左相,你说说,朕哪里圣明贤德?云大人又哪里德行有亏?”
    左相费力抬头:“陛下体恤下臣,体恤万民。乃千古明君,自当圣明贤德,云院士狐媚惑主,纵容陛下……”
    “闭嘴!朕如何个体恤法?云晨又如何狐媚?!你个老匹夫就是讥讽朕!处处与朕作对!好全了你清流之名,先是册封大典一事,说什么自古从无男皇后先例,更无皇后入朝为官,朕只求青史留名,死后合葬,一个虚名而已,礼部都准备妥当了,你在武德殿长跪不起,朕还未降罪于你,后又因扩建皇陵,劳民伤财。
    河南道水患刚平息,朕为天下苍生忍了,如今就连修缮坤宁,户部也在哭穷!朕如今算是明白了,朕当什么皇帝,还不如做公主的时候舒坦,你今个敢学李太师大殿撞柱,明个就敢带门下桃李死谏,念你乃皇夫亚父,朕就全你清流美名,赐你鸩酒。”
    “陛下万万不可!”我难得和众人心口同一。
    安乐见我也磕头,怒道:“云……云晨!朕是为你重建坤宁,你为何同这群匹夫与朕作对!”
    我:“陛下圣明贤德,坤宁殿金碧辉煌,犹如仙宫,何须再修缮。”
    安乐咬咬切齿:“朕念你身子不好,不与你计较,今个和朕作对的,通通杖毙!”
    她简直胡闹,把朝堂当做儿戏,我起身解开系扣,脱下官帽放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见我此番行径,安乐拍桌,横眉怒目:“好啊!好啊!好啊!云俪你脱官帽是何意,你就仗着朕的宠爱!仗着你是朕的宝贝心肝甜蜜饯,就无法无天!就跟着这群王八蛋合起伙来欺负朕!朕不管尔等是加重赋税还是掏空国库,册封皇后,重建坤宁,朕……来人给我拦下她!”
    两旁都是跪拜官员,想着越过他们去撞柱子,还是需要技术含量的,而我离柱子还有五丈远,本欲撞最近的那个,结果看到上面有左相的血迹,有些嫌弃,就换了后面稍远一根,然后撞之前,被户部侍郎拦住了。
    “云俪,你王八蛋!你居然敢撞柱!朕……”
    我撩袍磕头:“陛下厚爱,臣三尺微命无福消受,先父在时,常警戒: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臣日夜不敢懈怠,陛下宠爱微臣,四海皆知,足以留名一页,然秉生天地,不敢为己。更为天下苍生,陛下亦当如此,臣与陛下,死生契阔,非臣一人之妻,陛下乃天下共主,四海之母,当以万民为先,望陛下三思,臣三跪九叩,拜谢天恩。”
    我不敢抬头,想必安乐已经气了个手指发抖,恨不得拔剑相向,但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林大太监:“退朝!”
    *
    安乐这皇位,怎么来的,天下众人心知肚明,若再有违祖宗礼法,届时民怨沸腾,百姓揭竿而起,外有北蛮东夷,内有诸侯藩王割据,活着被骂骂也就算了,我真不愿死后被史书大书特书,像那赵高秦桧之徒,钉在耻辱柱上,那我阿爷真是会被气活。我更不愿安乐做那亡国之君,被后世编排。
    便第一次在大庭广众,博她面子,与她作对,她定要恼怒我许久,我扶左相起身,满朝文武,一脸震惊我全家十八代祖宗的表情,目瞪口呆看了我好一会,可能没想到,我居然不是阿谀奉承的小人。
    右相忍不住为我鼓掌:“云大人,本官夫人姿容上佳,现刚怀有身孕,你和陛下努努力,生个和您一样仙君模样的皇子,我们结为亲家。”
    左相:“老匹夫,谁都知道前几天你还在骂人家蓝颜祸水,以色侍人,现在想攀亲戚了,没门!”
    户部侍郎:“没事,等陛下生个皇子,我们大家的女儿都有机会。”
    “对对对,我家小女儿两岁了,云大人努努力,女大三,抱金砖。”
    现在轮着我目瞪口呆了,这是何虎狼之词,从未听闻,算是让我开眼。
    前个才骂我妖孽,今个赞我是仙君,这群老臣莫不是各个偷师,学了川剧变脸?
    匪夷所思,比让我女扮男扮女入主坤宁,更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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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为了写这段!才写了这本小说!!!!我太爱文臣撞柱,帝王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然后文臣又去用身体去捋顺老虎毛!!!!
    PS:  有个小细节,是御书房的小太监来传话的,其实就是安乐放过去的,安乐本来是想让云俪来看看自己是怎么为了她,去舌战群臣,去爱护女主,给她身份的,因为上次李太师撞柱,云俪没瞧见,怪罪她,结果,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女主跟大臣一起气她,笑不活了。
    女主毕竟出生官宦人家,古时候清流最在乎的就是死后名声了,所以她的封建思想是根深蒂固的,虽然她天生反骨,但多多少少还是正派思维,这也是局限性,所以她很挣扎,但还是会去做。
    毕竟同朝为官如同船,要翻一起翻。
    最后满朝文武大臣的那个反应是:觉得美貌如此有用,就恨不得自家女儿继承女主的美貌,以后好有机会施展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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