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到我陈家内宅撒野!”
    陈母原是慢悠悠地在小径上踱着步子,心说要给那柳纤纤一个下马威,绝不能叫她仗着有孕就在家里作威作福,这会眼见家中生变,急得忙小步赶过来,抓住宁秀招道:“宁氏,你怎么和这群人混在一起?”
    女帝冷冷扫她一眼。
    这老妇人周身上下披金戴银,眉梢眼角都是颐指气使的忿劲儿,与沉宴那位嫡母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她陈家家底更阔绰些,那气焰自然也就燃得更旺些了。
    宁秀招轻拂开她的手,陈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怒声叱道:“宁氏,你这贱人!原是你领的头,要害我陈家!”
    见她漠不答言,陈母伸手就要扇她,巴掌还没落到脸上,院里就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紧接着那陈文卉也喊起来,“纤纤!纤纤你怎么了!”
    顿了会,他又高声嚷:“今日我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向王爷上告,要你们这群臭丘八赔命!”
    陈母“哎哟”一声,打半空中把两手折回来一拍,急匆匆地扯着宁氏往院里去。
    女帝及后头的黑骑护卫也渐次踏入,只见院中一女子捧着小腹孱弱地倒在地上,旁边陈家大爷又不敢起身碰她,又急得心里直跳,几次想要奋起反抗褚绥英,终究是被那柄乌钢利剑定在原地。
    “夫君,我的肚子……”
    柳纤纤掩面垂泣,“我,我是不是动了胎气?孩子是不是留不住了?呜呜……”
    她哭得梨花带雨,黑骑军主褚绥英执剑站在一旁,面上毫无动容,只是嘴角微微往下挂了些,比起怜悯,倒更像是烦闷。
    陈母叨着步子冲了进来,把宁秀招拖拽过去,那根尖长的鸟喙又一次横斜指戳着她:“可是这女人跟军爷说了什么?我陈家四代皇商,连昭明帝都曾御赐牌匾褒赏,军爷万不能听她的谗言就疑心忠良啊!”
    陈文卉眼看宁氏卷了进来,先是一呆,随即陡然暴怒,“贱妇!你这贱妇!”
    女帝一努嘴,立时便有两个黑骑护卫上前扯开陈母,见他母子二人仍怒骂不止,便又给他们一人赏了两个耳光。
    这一下子,连柳纤纤也不敢再哭,嗓子眼里一噎一噎的,那眼睛都瞪得差点掉出来,许是从未想过她那高贵的夫君大老爷也会落得这般狼狈的境地。
    陈文卉受制于人,无可奈何之下眼珠疾转,忽然恭敬道:“这位姑娘,您可是圣上派下来的御前女官?”
    成璧漠然点头,他又道:“家门不幸,竟出了个没脸没皮的疯妇,不知宁氏同您说了什么?您万不可轻信……”
    “本官自有定夺。”
    她背着手走到石桌前落座,身侧有人奉上一盏清茶,女帝浅咂一口,一副漫不经心的高傲做派。
    “女官大人,您……”
    “等。”
    成璧肃坐片刻,早前在房中搜刮的兵士也了结了手上活计,或拎或抱,一个个手里都裹挟了不少文书账本。
    女帝面前账册逐渐堆得山高,陈文卉额头汗下,悄然抬首,恰觑见那女官翻开一册细细查阅,忙惶恐叫道:“大人!陈家有份贺礼要献给大人!”
    “哦?”女帝嗤笑,“什么贺礼?”
    陈文卉颤声道:“不知大人想要什么,陈家必定竭尽所能,只求与您一结欢心……”
    “本官所欲者,无非盐,粮,药。此三样,哪个是你给得起的?”
    陈文卉瞳孔放大,震悚之中干笑道:“大人……大人说笑了。”
    “本官从不说笑。”
    成璧将账簿一合,虽然什么也没瞧出来,却也得摆个态度来诈一诈他,“是给不起,还是不愿给?”
    “大人明察,陈家虽以药草生意起家,这一年却已全供了大胤前军,囤粮也只是供给城里百姓,至于盐业……陈家更是从不曾沾手啊!”
    “那本官怎么瞧见账本里诸多私盐进项!”
    成璧把那簿子摔到他面前,陈文卉之前是神情微乱,这会子反倒定了神,梗起脖子道:“我敬您是钦差,如要查证什么,陈家皆好配合,可您怎么能往我陈家头上栽赃?您若真找出什么私盐进项,我陈文卉便自去投官,就是掉脑袋也认了!”
    女帝轻呵一声,朱唇漪开一抹冷笑。
    他既这么说,那定是早做了假账,扫尾也扫得干净,绝不会再叫人从这头拿住把柄。
    “既没碰私盐,那前几日这笔进项是怎么回事,数额如此巨大!”
    陈文卉把头一抬,“大人这话我倒不懂了,我陈家好歹也是皇商,又不是小门小户光靠铺面做生意,平素商贸往来大抵都是这个数!”
    这陈文卉越说胆气越壮,“大人抓着证据还则罢了,若无证据,我陈家也要向朝廷告你一个私闯民宅之罪!”
    此人虽生得还算相貌堂堂,然其姿态时恭时倨,简直可笑可鄙,宁秀招曾经看上的就是这么个人?
    女帝心生厌恶,只可惜拿不着确实的凭证。
    正在此时,陈家屋里又有几个兵士转了出来,手上空无一物,只悄然冲女帝摇了摇头,其含义就是没有寻着什么密室或者阴阳账本。
    成璧敛下轻叹,罢了。
    “你不承认也无妨,本官代天子巡视西北,往后有的是机会查你陈家。你既藏了,就得日复一日把马脚全数藏好,万莫让本官逮到!”
    陈文卉冷哼以对,又转头恨恨瞪向宁秀招,“宁氏,你是有多恨陈家,竟然出此毒计害人!”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的宁秀招才启唇说出第一句话,“陈文卉,多行不义必自毙。”
    “哈!你装什么!莫说我陈家从未做过亏心事,就是真做了,你以为你能逃得掉?背弃夫君,无德贱妇!我只后悔没早些休了你!”
    “放肆!”
    褚绥英眉眼冷肃,一剑在他颈上撩开道血口,“钦差面前,尔等安敢喧哗!”
    “其实我原是只想与你和离,是你逼我至此……”宁秀招闭一闭眼,“阮大人,我的嫁妆柜里,有八年来我自行梳理的陈家账本。”
    陈文卉大张着嘴,“什么……”
    陈家的账房先生能耐不小,账面都平得很漂亮。可当宁秀招那份账簿被拿来一对,二者之间的差账就显而易见了。
    女帝食指轻点着几份账本,目露思索之意。
    她不精珠算,故而只能在品类、差价、在几家商行上头看个大概,即便有了宁秀招这份佐证,也只好说陈家做了假账用以偷税,却没有找着他贩盐的痕迹。
    若叫下属同宁夫人一条条地去验自然能查出端倪,只可惜她还有要事在身,在此处耽搁不了太多功夫。想将陈家连根拔起,怕还是要从长计议。
    却不知,那个与他相接的人,究竟是哪位王爷?
    陈文卉心里敲鼓,但知晓此事干系太大,故而受她几番敲打嘴上也犹自不松。女帝问得烦了,把那簿子随手一掷。
    “陈家偷逃税款,隐匿田租,既犯吾法,惟有剑耳。陈家匿税之物一半没官,犯人陈文卉罚杖刑五十,于没官物内再择一半,付告人充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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