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 一行十多个人就来到观、越两人身侧。赵富贵拱拱手, 很恭敬, 道:两位仙师话音没完,就是一愣。
    他不是有意窥探。但三生镜就摆在面前,上面的场景又那么熟悉。赵富贵的目光原先只是随意地落了上去,往后, 却有些挪不开。
    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也看到了回到家乡,对他的父母道一句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的王年。
    因入了道途的缘故, 两边虽然是同样年岁。但赵富贵生前已经是个白发老人, 王年看起来却还年轻, 与。熙。彖。对。读。嘉。不过三十多岁年纪。
    这一幕, 看得赵富贵心中感怀。
    他想到自己过往与王年交往的种种,暗道真不愧是好兄弟。转而又惊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见到这些。
    想到此处,他重新转向观、越二人,斟酌一下字词,道:您二位,可是地府派来接引我等的之人?
    听到这句话,观澜眉尖微微挑起,露出几分意外神色。
    越无虞则很快反应过来,说:不是看观澜一眼,见观澜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越无虞便抬起手,掌心溢出一片灵光。
    灵光在空中散开,落入赵富贵,还有他身后一行人识海。
    这个过程中,赵富贵身后还有人微微躲闪。赵富贵自己,则老神在在,安然接受。
    能以炼气二阶这样近乎于凡人的修为,在各路修士之间安然伫立那么多年,把自家酒楼做大做强,他靠的就是这份看人的本领。
    虽然对眼前状况一头雾水,但赵富贵的直觉在告诉他,眼前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这么说,落在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应该就是地府接引仙君的某种嗯?
    赵富贵愣住了。
    不光是他,所有在三生镜里度过漫长一生,如今刚刚从里面出来的修士,全都一起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一刻,回想起年幼、年少甚至是长成之后,都时不时投映在脑海中的噩梦。
    人,到处都是人。明明也有眼睛、嘴巴,却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带呆愣愣地被关在笼子里,不时有其他人把笼子打开,将他们拽出去一个两个,当做上桌的下酒菜。
    血腥味混合着便溺的臭味,还有腐烂食物的味道,时时刻刻萦绕在鼻间。
    这样的画面,已经足够让人生惧。可最让人惧怕的,竟然还在后面。
    在场所有修士里,最擅长记人面孔的是巷子里长大,后来果真靠着读书好,去了一处仙城城主府做事的吴宏。
    他最先能引得城主青睐,就是靠着对各路来人的过目不忘。
    记得所有到访者的面容不说,连他们的喜好、来历,包括家中情况,吴宏都能做到心里有谱。
    就这样,他从一个普通下属,变成了城主最信赖的谋士。又从谋士,变成了城主的女婿。
    吴宏对自己这项能力一直很骄傲、自信。没想到,当下时刻,他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
    自己竟然从记忆中的笼子里,分辨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孔!
    不,不光是他们。还有王年,还有李风荷!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着观澜与越无虞。半晌,忽而开始笑。
    笑声最先很低,到后面,竟然有些癫狂模样。
    还伴随喃喃自语: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其他人又忧又怕地看着他,也就是赵富贵,这种时候还能问一句:七郎,到底怎么了!
    吴宏转头看他。赵富贵吃惊地发现,对方眼里已经包了一片眼泪。
    开口的时候,眼泪就落了下来。
    吴宏问:二郎,你忘了吗?
    说着,又转过头,看向在场其他人。
    写了一辈子话本,虽然自己修为不高,但被文道视为开山宗师的女修孙好已经有所猜测,默然不语。
    其他人中,有的目录茫然,有的紧张四顾,心想,刚刚镜子里还闪过一个女修。而自己仿佛听到旁人唤她名字,正是风荷真人。
    你们都忘了吗?吴宏又问了一遍。对上孙四娘痛苦的目光,他才苦笑着开口。
    是我们。吴宏喃喃说,那个笼子里的,是我们。
    这话音宛若一片惊雷,砸在所有人心口。
    孙好闭目流泪。与她的反应相比,赵富贵的态度就激烈很多,音调都比往常高了不只八度,骇然道:你说什么?!
    吴宏静静看着他。在童年好友的目光下,赵富贵脑子嗡的一声,愣在当场。
    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吴宏这句话前,他们虽然也回想起了被关在笼子里的画面。但对他们来说,那更像是一场虚幻的噩梦。
    直到吴宏的话,打破了噩梦与真实的界限,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难以阻挡。
    钰夕  更有甚者,在进入三生镜前,他们对于自己的生存状况,是无知、麻木的。懂的太少,就连恐惧也显得虚幻。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知道是非对错,知道真正的人应该怎样活着。再审视从前的自己在吴宏的话音下,灵修们逐渐意识到这点顿时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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