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远进灶房去,下意识想要矮身低头进屋子,没曾想哪里用的上,他发觉自己起码比原来矮了两个头,手脚变小也变短了,吃惊之下他赶紧又蹿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的水缸前看见自己的模样,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不仅有些软,还有些圆,自己这模样竟然回到了十来岁时,他爹娘还健在的时候。
    见此情景,他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
    高兴能再见到爹娘,又揪心自己媳妇儿没了。
    他在水缸前跟条青虫一般扭来扭去的照了半天,见着此时正是春光正好的时候,也不从院门出去,撑手从篱笆上一跃而过。
    张放远!他才站稳,远处就跑来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是陈四,兴冲冲道:去不去山上打野鸡?开春了,林子里的野物都跑出来觅食了,又肥又大!
    不去。
    张放远独自往前走着,陈四也不放弃,跟在他屁股后头,探着脑袋问:那去摸鱼怎么样?水涨高了些,肯定鱼虾不少!
    不去。
    去吧,去吧。陈四央求着:今天许韶春都去河边上洗衣服了,那头热闹的很,好多人,我们要是去抓鱼虾,还能看见许韶春。
    张放远道:我看她做什么。
    言罢,忽而又意识到什么,他顿住脚步:你说那头很多人?有哪些?
    陈四见张放远起了兴致,连忙道:王家的哥儿,赵家的小丫
    张放远听人叭叭儿的说了好一通也没听见自己想听着的名字,自己更是没兴趣了,陈四却眼睛里冒光:姑娘小哥儿好多呢,人多咱们还能玩儿大地主的游戏,你又当地主怎么样?这回让我做大管家好不好!
    张放远对小孩子喜欢的游戏也没什么兴趣,但想着许韶春也在海边,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着许禾。
    想着小时候的禾哥儿,他没来由有些激动。
    走吧,过去看一眼。
    陈四雀跃跳起来,拉着张放远便朝着小河边疯跑过去。
    春来乡野百花齐放,春播秋收的时候最是热闹。
    天气暖烘烘的,河边上除了一群洗衣妇外,还有好些脱了鞋袜踩水摸鱼的孩子,怕被大人训斥,特意在竹兜子隐秘处玩儿,同洗衣的大人互不干扰。
    瞧着张放远跟陈四过来了,浇水玩乐的男孩子像有了主心骨一般,从河里上来争先恐后的喊着张放远的名字。
    咱们今天玩儿什么啊,抓不抓鱼虾!
    张放远四下瞧了一眼,见果然是许禾不在,微有失望,他不咸不淡道:没拿篓子地笼,怎么抓鱼。
    那我们玩儿地主游戏吧,今天人多!
    张放远懒得搭理人,拔腿要走,一上田坎瞥见河溪的上流还有一团孩子正在洗衣服,都是些姑娘小哥儿。
    他伸长了脖子,走进了几步过去。
    韶春,你的珠花也太漂亮了,可以给我戴戴吗?
    这样的珠花我多的是,借给你戴一会儿也没什么。
    你的手也这样的白嫩,是不是用了擦手膏啊!
    几个姑娘小哥儿正在低声说谈嬉笑,气氛融洽,独是旁头有个灰衣粗布的小哥儿埋着脑袋未曾参与聊天,只顾搓着盆里的衣裳,在一群孩子中有些格格不入。
    便是只瞧了个后脑勺,张放远心里还是突突的直跳,一眼就认出了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人。
    他下意识就要呼喊人,忽的河边撒腿跑过了两个男孩子,想要引起里头的姑娘小哥儿们注意,举着竹筒做的水枪滋水,舍不得把水滋在自己喜欢的姑娘小哥儿身上,又不敢欺负凶悍的,几番巡视后,瞧见了旁头默默无闻的许禾。
    两股冰凉的溪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许禾的头顶和脖子后腰上,春日天气虽是暖和了,可小哥儿姑娘到底是不如男孩子皮糙肉厚的不怕冷,又是摸鱼又是踩水的,小哥儿姑娘也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来洗洗衣裳。
    猝不及防的水从后背上浇过来,冷的人一个激灵,许禾吓了一跳,连忙跳了起来,意识到只是水时稍稍松了口气,又赶紧擦头上和脖子里的凉水。
    诸人见着许禾像只抓耳挠腮的猴子一样擦水,始作俑者哈哈的笑了起来:你看许禾,好像个傻大个儿!
    边上的姑娘小哥儿们见状也轻轻笑出了声,瞧见了后头在大笑的男孩子,又不痛不痒的娇嗔起来:李二蛋,周小虎,你们俩太坏了。
    原是两头未在一起的小哥儿姑娘和男孩子因这场嬉闹都跑来看热闹,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偏生是许禾这个引子却是被撇在一边无人理睬,独自整理着湿了一半的衣服。
    张放远几大步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许禾早习惯了这般随时而来的戏耍和欺负,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关切,下意识抬头,见着竟然是村里的小霸王,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张放远心中欣喜,仔细的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哥儿,身子很是有些瘦弱,但是因个子高,骨架也比寻常孩子大些,瞧着并不娇小,但也正是骨架子大又没什么肉,反而让人觉得单薄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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