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李乐便依言跪下。
    跟这个女人矫情不清楚,越矫情,最后越吃亏。这是这几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林诗音站起身来,走到李乐跟前,银牙紧咬,杏目圆瞪,狠狠一掸子抽到他背上,嘴里说着:“让你争气,让你争气,你为什么就这么不争气?”
    说到这里,“啪”地又是一掸子下去:“大哥去了,寻欢又常年不在家,你现在是越发的野了。你嫌我管你管的多,可你知不知道,长嫂如母,我管你也是为你好啊。这若大的家业,这顶爵位的帽,以后还不是落在你身上?”
    李乐由着她打,心里琢磨着,这鬼女人肯定是更年期提前了,不跟她计较。反正她那点力气又打不疼,由着她来吧。过了今晚,气头消了,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去。
    林诗音“啪”地又抽了他一下,这回用的力气有点大,让李乐背上有种麻麻的感觉。
    接着林诗音咬牙恨声道:“你给我说清楚,桃源山庄子上卖掉的那百顷良田是怎么回事?”
    李乐顺着嘴回了一句:“就那么回事呗,还能怎么回事。”
    林诗音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这百顷良田换来的银子,在京南买了一座什么用处都没有的荒山。你这是为什么?败家也不是你这样的败法呀,由着性子胡来。这千般的业,万贯的家财,够你败到几时的!?京里那些没落的勋贵破落户还少了?你怎么就不能长点记性?”
    说到这里,林诗音又是用力两掸子抽过去,道:“再看看你结交的那些人,不是纨绔,就是京里那帮子污烂人,你能不能长点心啊,非要把我气死不可!?”
    林诗音实在气不过,“啪啪啪”地连着抽了五六掸子,力气比刚才又大了几分。
    却只打在背后皮糙肉厚的地方,不敢去打脸或是其他什么位置,怕把他打坏了。
    许是打累了,林诗音将掸子撂下,喘着粗气,坐大椅子上。
    李乐还跪在那里,心里觉得窝火,却半字不说。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告诉她有什么用?平白的让她担心,没来由的被数落。倒不如瞒着她,还能让她安心,自己的耳朵也能清净点。
    林诗音瞧着他倔强又带着点委屈的样子,心里一痛,泪水无声无息地滴了出来,擦了擦眼泪,吸了口气道:“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觉得表姐管的太宽。可是你知不知道,表姐真的很担心你呀。”
    “其实,你做这些事情哪有不透风的,表姐又哪里不明白你在做什么?跟本关系相近的那些人,也都是好样的。莫惜朝是个知礼懂节的人,我也与他见过几回。虽然心机深沉,却也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子。”
    “那个梅香竹,风月场的好手,但武功并不底,我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事情,青花会的大姐头嘛,江湖上总是有传言的,是一个好帮手。还有那个班七郎,自小便与你交好,他把你当大哥,你把他当兄弟,两个性情相投,也是个好孩子。”
    “小桌子是太子的近人,一个宫里的宦官,若无特批的旨意,哪可能会随时出宫?”
    说到这里,林诗音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小乐阿,别把表姐当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表姐会看不出来?玄衣会的幕后便是你和太子,京里都知道玄衣会是由你来撑握,但你却把太子撇干干净净,这又是为何?”
    “你让下人们在我跟前把这些事情瞒的死死的,可表姐不是傻子啊。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为你过多的操心,也知道你谋划甚大,无非就是为了让太子在将来坐稳那把椅子。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做这些事情都底有多凶险?”
    李乐瞧着她现在的模样,知道她的火气已经平复下来,估计不会再打自己了。于是便站起身来,坐在林诗音对面的椅子上,随意在果盘上拿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道:“其实也没打算用心瞒着表姐你,因为我知道,这事瞒不住的。随便的一句市井流言,就能在表姐跟前露了底。”
    林诗道哭道:“你既然知道瞒不住我,又何必那样在我这里遮遮掩掩的?”
    李乐道:“不是怕表姐你担心嘛。”
    林诗音道:“既然如此说,那想必你也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凶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跟你二哥交代?他回来时问我,小乐哪去了?你让我怎么回答?小乐,可不可以就此收手?”
    李乐沉默无语,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
    林诗音抽泣着又道:“你为何名字‘李乐’你知道吗?便是姑丈觉得李家三代‘苦’,到了你这里该有些‘乐’事了。”
    “你以为你中了文举魁首之后的表字是哪里来的?是姑丈早就取好的,让刘旬老夫子在适合的时机赠与你。‘智者乐水,任者乐山’知足者常乐,安为乐知首。‘知安,知安’便是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兄长‘勿悲’以祭三十年前李家灭门之祸,你二哥名叫‘寻欢’便有继往开来之意,现在,你还不懂‘知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吗?表姐求你了,别再参与这些事情了。李家遭遇的凶险已经够多了,你二哥长年在外,说什么什么时候便会出事。现在家里就你一根苗子了,你就不能安稳些吗?”
    李乐瞧着哭泣的林诗音,叹息道:“表姐,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明白,可是事有凶险,但那又如何?该做的,总归是要去做的。”
    林诗音又气又急,眼泪吧嗒嗒地往下掉,抽抽嗒嗒地道:“你们李家兄弟几个怎么都这样?一个个倔的跟什么似的。大哥这样执拗,寻欢也是那般,到现在轮到了你还是如此,你让我怎么说你们啊。”
    李乐哈地笑了一声,安慰她道:“表姐你就不要再担心啦,做这些事情我有分寸的。不会出什么事。”
    说到这里,李乐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东西是没法子选择的,比如那已经注定好的命运。从父亲大人将我送入宫中,与太子为伴,当了侍读之后,咱家便已经跟太子绑在一块了。”
    “这或许便是皇帝当年用的手段,用咱家来增加太子的筹码,父亲大人当时应该也是两难的,但最终却选择了太子。那时我就是个不知事的顽童,所有的命运都是由别人去安排。如果是现在遇到这般事情,我会先择观望,瞧清楚形势再论。父亲大人想必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当时皇帝应该是逼迫他了,这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罢了。”
    李乐吐了颗葡萄子,又拿起一个甜瓜啃了一口,接着道:“所以咯,就成了现在这种局面,没法子了,只能往上前闯。闯得过去,咱们这一家三代富贵满天,闯不过去,那就……呵呵了。”
    林诗音摸了一把眼泪,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咱们一家人隐退山林,不去做这大商的官了,也不在江湖武林里称英雄了,安安稳稳的,就这样过完这一辈子不好吗?”
    李乐笑了一声道:“表姐啊,哪里会有那么容易,且不说二哥在江湖上得罪的那些人,到底会不会放过咱们,就是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呀。表姐,你信不信,若我现在有半分想要退出的念头,都不用太子动手,因为我和他毕竟是朋友,他也下不去那个手。”
    “但是皇帝肯定会直接派个大宗师过来,将我弄死的。再说了,这些年我得罪的人也不少,他们会安安稳稳的让我退出?左右不过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还有跟在我身后,替我买命的那些人,要是我甩手不干了,他们该怎么办?”
    李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所以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诗音听他这么说,却也是无可奈何,抹了抹眼角的泪,沉默无声。
    接着,李乐便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而且,表姐,我觉得你今晚很奇怪,情绪很不稳定啊。那些事情你老早以前就明白了,却偏偏挑在今晚来揍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你是兴致所至,想打我一顿,让自己心里痛快。”
    林诗音抬头道:“就是心里不痛快,想打你了,怎么着?”
    李乐呵地笑了一声,道:“那你想打就继续打吧,说真的,你那点刚到三流的本事,而且还不会打人,我真不怎么在乎,打起来跟挠痒痒差不多。让你出出气,心里痛快点,也是好的。”
    林诗音在他说出这些话以后,不知怎么就突然爬在案几道,失声痛哭了起来。
    李乐很意外,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这平平常常的宽慰话,就勾起了她的伤心。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哭完。
    哭了好久,林诗音才起身道:“小乐,别怪表姐,表姐不是有意要打你的。只因先前睡下时,做了一个噩梦。”
    李乐奇道:“什么样的噩梦?竟然会让表姐你如此伤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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