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
    对,前任临安王病逝,慎世子袭爵,如今有了孩子。老王妃专门进京来报喜,带这个侄孙来见他的皇姑祖母。
    郑玉衡被这一连串绕晕了,道:好大的一家子。
    瑞雪笑了笑,道:这还大?这是什么样的人家,亲戚妯娌满天下,就是近一些的,也得有个七八十家子,几百亲戚,只是那些人都没脸,过来了也见不到娘娘罢了今日她们叙旧,你就不要进去了。
    郑玉衡早就清醒了,他不好意思地稍微抿唇,小小地推卸了一下责任:姑姑也不提醒我。
    我没提醒你?瑞雪叹道,郑大人是真真没有良心,这时候你要用捉奸的气势进去了,我可不敢想是怎么样。再说娘娘也太惯着你了,让你进出连通报一声都不曾。
    郑玉衡乖乖认错:都是我想得不周,劳烦姑姑帮我顾忌着了。
    瑞雪含笑点头。
    郑玉衡干脆不走了,在珠帘之外望了望夜空中的繁星,轻声道:那今夜就见不到她了?
    瑞雪道:郑大人在慈宁宫这么久,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郑玉衡沉默片刻,道:我明日就要上任,陛下交代了我一些事,恐怕这阵子要吃住在礼部、或是归元宫,回来的时候不多,我怕她想我。
    你是怕娘娘想你?瑞雪意味深长地问。
    郑玉衡有点儿脸红,但还是死鸭子嘴硬,非说是怕董灵鹫想他。
    瑞雪不曾点破他,索性这里有他守着,她便让郑玉衡替她守一会儿,自己饿得慌,去小厨房要碗羹吃,郑玉衡点头。
    月明星稀,夜色渐浓。
    郑玉衡坐在帘外上夜的小凳子上,手长脚长有点放不开,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拨了拨珠帘的底部,顺着一个个的玉珠滑动。
    这时候,里面已经悄无声息,仿佛那个学叫人的小孩子已经睡下了。郑玉衡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从世子成婚到现在,十个多月,这孩子居然能叫出声来,少说也有一两个月了,恐怕是个早产儿。
    他算得丁点不差,甚至要是再仔细一些,他应该能深入了解到这次老王妃慕雪华进宫的意图王府的每一任新生儿、每个世子,都要交给董灵鹫看一眼,甚至说她这次来就是要让小孩子跟太后娘娘多亲近亲近,哪怕日后皇帝不满王府,有了杀伐之心,看在和娘娘的情分上,说不准就能保留一份香火之情。
    老王妃虽然自认为是个妇道人家,不曾参与政权争斗,但她的谨慎和小心却是这些年经历得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也是表面上最大的理由。
    这孩子早产体弱,慕雪华唯恐这孩子的命格不好,在王府里养不大,便想要来借太后娘娘的福气沾沾光,天子所在、龙凤呈祥之地,对他的命,说不准还能有些助益。
    郑玉衡孤孤单单地拨弄着帘尾,里面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地起身声音。
    他顿时屏息,犹豫着要不要退开太医的身份虽能值夜,可也是在偏殿暖阁里,在这儿不成规矩,万一起来的是王妃呢?
    这心思刚起,随即又被熟悉的脚步声打散了。他听出是董灵鹫的脚步。
    烛光笼罩不到这边,朦朦胧胧的影子落入月光之下。
    董灵鹫披着长发,一身薄薄的素衫,月色笼着她的肩头,仿佛从夜中散发着幽幽升起的微尘。
    郑玉衡猛地心脏停跳,隔帘望着她如霜雪的眉眼,忽然觉得说不出话,只静静地望着她,而后猛地想起李煜密会小周后时的情景,他写小周后悄悄地跑出来与他约会,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夜深人静,依偎在他怀里。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相看无限情
    夜风低柔,吹起轻微地帘响。
    郑玉衡猛地回神,低下头,喉结微动,暗暗地骂自己怎么总想一些李后主写的偷情之词?这是什么艳词,怎么好对檀娘如此想?
    董灵鹫不知他所想,悄悄地低下身,隔帘看他,放轻了声音:我知道不是瑞雪,八成是你在这里。
    郑玉衡想把手伸过去,但顾忌着珠玉相撞的声音太大,恐怕惊醒小孩子。于是一片能被风吹起的孱弱珠帘,居然成了相隔互望的屏障,让人不敢触摸。
    他悄声道:你怎么知道?
    董灵鹫看了一眼他的手,说:她们都不会这么烦躁,手乱心乱。
    郑玉衡缩了缩手指,愧疚道:我吵到你了?
    没有。她说,我睡不着。
    郑玉衡有点儿满意地道:因为没有我叠被铺床么?
    董灵鹫瞥了他一眼,道:是啊,你这时候过来抱一抱我,我才睡得着呢。
    郑玉衡没想到她打了个直球,脸红到脖子根,竟然真的朝里面看了看,踌躇道:不好吧这么偷偷摸摸的
    他又稍微扭捏地说:要是你一定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董灵鹫小声跟他道:还是算了,要让王妃醒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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