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郑玉衡虽然答应,但因男女之防,是万万不能跟公主同乘一座马车的。他并非许祥那样阉割过的内侍,所以孟摘月让人牵了匹马给他使。
    郑玉衡看起来清瘦,孟摘月还以为他的骑术未必好,事实却并非如此。
    郑太医收窄袖口,翻身上马,虽然生疏了片刻,但还是看得出有不浅的功底,骑术相当好。
    进宫路上,孟摘月忍不住撩起车帘,跟他闲聊道:医官里少有会骑射的,想不到你驾驭得住这匹番马,本宫原想让人牵着的。
    郑玉衡道:君子六艺。
    孟摘月有些惊奇,不禁赞叹道:若你是文官,明年围场春猎的时候,你还能陪着皇兄去。
    郑玉衡低低应下,不再作答。
    孟摘月的马车过了朱雀门,驶进宫道中走了大半程,到了不得骑马驾车的地方,她便敛裙下车,接过婢女递来的一件薄披,挥了挥手:不用换辇,本宫还是走过去吧,我会晕辇的。
    随侍众人应了声是。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
    孟摘月才跟郑太医走了没几步,就迎面撞上御驾。这条路无可躲避,龙辇远远地出现在拐角的另一边,宽阔的宫道上再无旁人。
    公主倒是很兴奋,见皇兄似乎从慈宁宫出来,当即便要上前,结果一旁的小郑太医脚步不动,浑身好似定在了那儿,还如有实质地散发着一股很诡异的幽怨之气。
    她问:怎么了吗?
    郑玉衡摸了摸脖颈上的素巾,喉咙一梗,道:下官畏见陛下。
    他脾气好着呢,有什么可怕的。公主理所当然地道。
    刚说完,龙辇果然停在面前,一身鲜亮华衣的孟诚从辇上下来,目光钉子一样看了看郑玉衡,又转身望向皇妹,不留情面地指着他道:你怎么能跟他走得近?他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孟摘月愣了一下,迷茫地道:他什么人?这是母后的太医。
    此人性情不好,孟诚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朕昨日才嘉奖了他,今日他就错过了给母后请脉的时候,如此骄矜之人,不适宜陪伴母后。
    郑玉衡忍了又忍,才没张口跟他争论。要不是孟诚一大早就来败坏娘娘的兴致,他都不会离开慈宁宫。
    他缓了口气,躬身道:太后娘娘与陛下议政,臣不敢搅扰,才稍迟了时辰。
    孟诚见他谦和温顺,又被郑玉衡的这副模样掩饰了过去,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的时候,猛地见到他手指上的红痕。
    他的直觉突地一跳,心里都跟着慌了一下,转过身审视着郑玉衡,摆了摆手。
    龙辇随驾的众人、以及陪伴公主的诸人,见此示意,全都各自退后,让主子能有个清净的说话地儿。
    这些人退出二十步开外后,孟诚才逼近他面前,冷冷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
    郑玉衡垂着眼,睫毛都不颤一下。
    比起恩威深重的太后娘娘来说,新帝的气势还不足以令他惧,只能让郑玉衡告诫自己要容忍。
    他刚这么告诫自己,就听见孟诚说:你要是敢侮辱朕的母后,朕迟早会宰了你。
    郑玉衡抿了抿唇,没有立即请罪求饶,只是将头压得更低。
    但他的脊柱却是直的,像是一株压不弯的松柏,甚至有一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
    这气质孟诚能看得出来,公主自然也能看出来,孟摘月心里一抖,坏了,要出事,连忙凑上前来,挤进两人中间,一会儿说:皇兄,你讲什么呢?盈盈怎么听不懂呀?
    一会又说:郑太医,这可是皇帝的示下,还不快叩谢教诲?
    孟诚面色不定,他对郑玉衡就是有一种堪称默契的天然敌意,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位掩藏自己的郑太医对他也一样,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只有在母后面前能稍微缓和。
    孟摘月看看这边,又看看另一边,好,皇兄绷着脸就算了,怎么连脾气好的同盟郑太医也跟着不言不语,又冷又倔。
    孟诚见状,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别以为朕不敢杀你!别以为你有几分肖似父皇,就依仗生事,也不看你到底配不配!
    郑玉衡还没做声,公主已经惊呆了,结结巴巴道:像像谁?父皇?谁告诉你的,商大伴?
    她不理朝政,自然不知道朝野中的几位老臣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商恺作为皇帝的耳目,一经得知,自然会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
    郑玉衡终于抬起眼,但却没有像孟诚想象的那样趋炎附势、告罪讨饶,而是眉目端正,声音清冷地道:陛下以为,臣很愿意跟前人相似吗?
    作者有话说:
    公主:啥八卦?啥八卦?给我也听听
    第41章
    前人?
    他竟然敢称呼父皇为前人!
    孟诚心头火起, 怒意直接烧到了喉咙,他一把扯住郑玉衡的衣领, 掌心攥紧, 将他拉到面前,凛凛道:你说什么?!
    郑玉衡不急不躁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此前,他身为臣, 还会对君上一怒而畏、而怕, 但在慈宁宫面对太后娘娘这么多日, 加上这几天积累到此刻的宿怨, 他已经忘却了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 只是表面很谦卑地说:臣怎么能跟先圣人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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