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已经会说这种话了。
    董灵鹫岂止意外,简直超出预料,她重新端详着眼前的小太医,轻轻道:哀家若是不遵,你也撞死在柱子上?
    这是什么家族传承?郑家的祖训就是这样写得么?
    郑玉衡低头道:臣不敢。
    他可太敢了,从前一跟太后娘娘说话,就心虚气短、敬畏到了胆怯的地步。而今还很尊敬,却已经失了畏惧,几乎能从他身上幻视到一些被宠出来的莫名胆量。
    你还不敢,你还有不敢的事。董灵鹫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她的手虚虚地环着郑玉衡的手臂,触手时才发觉,他的衣衫已经透着沁夜的凉。
    郑玉衡起身,却没退下,而是垂手反握住她的腕,低声:娘娘,天长日久,不在于一时,我要为娘娘计较长短,是经年日久的长短,不是一朝一夕。
    董灵鹫怔了一下。
    他又道:臣其实臣其实觉得,天下的重担如果都交给您一人,是一种大大的不公,娘娘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董灵鹫神情微变,乌黑的眼眸中泛起一阵惊讶,她还未露出笑意,郑玉衡已经低下身,握着她的手放在脸颊上,他大着胆子说:臣陪娘娘就寝吧。
    嗯董灵鹫注视着他澄明的眼,忽然觉得,这孩子要是生为女子,很有做祸国妖妃的潜质。
    天长日久。郑玉衡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好吗?
    董灵鹫终于叹出一口气,她摸了摸小太医的脸颊,指节从他的下颔线上轻擦而过,道:衡儿误我。
    郑玉衡却很理直气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所幸,到了这个时辰,其实也只剩下一些更深更缜密的闲棋没有布置,董灵鹫交代了瑞雪几句,竟然真的被郑玉衡说动,暂且放下这些事不管了。
    天际微明的清光照在窗棂上。
    前殿烛火仍旧未息,想必是瑞雪姑姑在料理安排,既然郑玉衡跟了进去,那其他的女使、女婢,也全部被调度出来,至少也在屏风之后伺候。
    软红香帐的后殿里,小郑太医没曾想真的没人来帮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在太后娘娘的审视之下为她卸去首饰、更换寝衣。
    董灵鹫也没有唤人来帮忙。
    郑玉衡遭受着她视线的拷问,抿着唇小心地拆卸首饰,动作虽然生疏,但胜在他十分仔细,所以一路平稳,并无不妥。等到更衣时,郑玉衡才开始懊悔当初为什么发誓发得那么早,什么毫无觊觎之心,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他的手停在华服的腰饰上。
    郑玉衡动作顿了顿,又禁不住将手移开,目光犹豫地望向屏风之外,很想让女官们前来救救他,然而珠帘垂坠、屏外寂静,连个人影声息也捕捉不到。
    董灵鹫问:怎么?
    郑玉衡道:臣
    不是要陪哀家就寝么?她问。
    郑玉衡:
    他、他就是话到嘴边,不小心溜出去了。要是方才没那么担忧上头、神智清醒一点,郑玉衡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因果自负,郑玉衡只得自己品尝后果。神情有点儿纠结迟疑地伸手解开她身上的腰饰,将伶仃撞动的珠玉禁步卸在手中。
    《新书容经》有云:动有文章、鸣玉以行。玉饰禁步若响得太过嘈杂,在宫中府中,都是失礼之举。然而郑玉衡入慈宁宫这么久,突然发觉自己极少听到太后娘娘身上的禁步碰撞声。
    她不是被规则严苛约束的女子,她是规则的制定者,本身就自有一股雍容法度。
    郑玉衡还未抚上腰带,便听董灵鹫唤他:衡儿。
    嗯他抬起头,臣在。
    郑玉衡生得很高,原本须要抬眼望去,此刻为了服侍她,而这样躬身谨行,这样谦卑以待,盈盈烛火下,眉目清俊间,几乎增添了一股令人疼爱的情致。
    她道:刚刚在想什么?
    郑玉衡道:在想娘娘身上禁步不动,礼仪之合宜,令人叹服。
    董灵鹫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想让它动吗?
    郑玉衡愣住了。
    他不仅愣住了,还突然喉口烧灼起来,联想到了一种极暧昧的意味。以至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低下头捂住嘴唇咳嗽了好几下,眼神乱晃、又不敢动到董灵鹫身上。
    郑玉衡小声道:臣要被骂死了。以后人们一定骂臣比公主更狠。
    董灵鹫尚未知晓她那个唯一的女儿究竟是看上了谁,也没听清后半句,只当小太医是羞愧自语。她道:站起来吧,我教你。
    郑玉衡不敢深想这个我教你的含义。他觉得自己下流龌龊死了,应该浸猪笼不不,应该治好娘娘的身体之后再粉身碎骨。
    不然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还给娘娘的。除了这张跟先帝肖似一两分的脸。
    郑玉衡起身之后,太后便勾起他的手指,带着他的手攀上收束着衣衫的腰带,将上面一层一层的绳结、盘扣,轻轻地挑弄而开。
    相扣的金属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郑玉衡手心发热,耳根也发热,他咬着唇,道:臣要学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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