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苏林,他也只能看着周围纯粹的黑暗,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像是洛希那样强大的存在,恐怕也不会在乎他这种小虾米,应该不会注意到孩子们的踪迹吧?
    苏林惴惴不安地容许了孩子们的靠近。
    严格说起来,就像是虫崽们从本能上渴望保护母亲一样,如今已经开始虫母化的他,也很需要孩子们的靠近。
    很快,他就摸到了孩子们冰冷又坚硬的外壳。
    感觉上好像比之前的甲壳更硬了一些
    苏林恍惚地想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怀里一沉。
    如果一号是人类的孩子,他应该是那种家里的老大。而且还是那种容易操心,沉默寡言,会帮着妈妈带孩子操持家务的类型。
    他是幼虫中最为强大的存在,本来也应该是最听话的个体。
    在一般情况下,没有虫母的召唤,他绝不应该太过放肆地靠近尊贵的母亲。
    可是苏林跟正常的虫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妈妈比正常的虫母要弱小很多。
    妈妈也很笨拙。
    妈妈没有安全的巢穴,而且还老是乱跑。
    妈妈发出的很多指令也很奇怪,比如说让他们保证自己安全什么的虫子不应该为了母亲彻底献出生命才对?可是妈妈却老是想着保护他们。
    历经了万年混沌岁月才勉强破壳而出,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本应该耗尽所有生机为虫母而死的小虫子,很难想清楚真正的虫母与苏林这种半吊子的区别。
    但是,懵懂的心灵深处,一号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不同。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不同,让一号也变奇怪了。
    就比如现在,一直被焦虑和委屈包裹的他,竟然不管不顾地,径直将头靠在了苏林的怀里。
    【妈妈,我会变强。】
    【我们,要保护妈妈。】
    【不是,妈妈,保护我们。】
    【妈妈】
    胸口骤然压上了一大坨又硬又重的大虫子,苏林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可下一秒,他就感知到了一号的强烈委屈。
    苏林的神色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又酸又软,明明之前还觉得原始幼虫每一只都长得非常恶心和可怕,可此时,仅仅是抱着这样的一只虫子,身处于底层船舱的恐惧、忧虑却瞬间消失了。
    就好像只要有孩子们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需要害怕了。
    【没关系的】
    虽然也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不过既然都已经被这些单纯的小生命叫作妈妈了,他就应该承担起保护他们的责任。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苏林不断地安抚着自己的孩子们。
    以一号为首,其他五只小虫子也挤了过来,企图得到苏林的抚慰。
    然后,控制能力不太强的小虫子们,就忘记掩饰自己的饥饿。
    其实此时此刻六只幼崽都已经有了捕猎能力,不过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忙着跟随苏林迁移,压根就没有来得及吃别的。但是这种饥饿一旦被苏林感知到,瞬间就被理解为了另外一种意识。
    他,苏林,饿着孩子们了。
    是啊,如果他还拥有单独的舱室的话,现在已经到了固定的喂食时间。
    可现在苏林却只能蜷缩着身体勉强在金属管后面找个角落心惊胆战地窝着,根本不可能有良好的喂食环境。
    苏林想了又想,最后非常小心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他当然不敢放松自己的禁锢器。
    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现了禁锢器那该死的副作用是怎么一回事:佩戴禁锢器时,禁锢器确实能够很好地封印住身体里不断分泌的蜜汁,可是,一旦他放松禁锢器,在最开始那一小段时间蜜腺就会报复性地开始疯狂分泌。
    苏林管那情况叫溢蜜。
    之前在舱室时这倒是好处理,让机械触手多带几块毛巾,把多余的蜜汁全部吸在毛巾里分给虫崽们就好。反正有六只虫孩子,怎么着也不可能剩下。
    等到溢蜜状态过去,再把多余蜜汁擦拭干净就可以重新安装上禁锢器了。
    而原本轻松搞定的一切,在条件恶劣的底层船舱却不可能实现。
    苏林自己都觉得自己溢蜜时那股甜味熏人,看着刚才那群虫族抢垃圾汁的时候那股劲,苏林怀疑自己只要把禁锢器一解,下一秒就会被人抢出去当点心啃了。
    然而,孩子们却也是真的饿
    苏林屏息凝神,卷起衣角,将自己皮肤与禁锢器的接缝处溢出来的一点蜜汁沾在布料上,然后把布料递到了孩子们的嘴边。
    苏林已经非常非常小心了,可他确实不知道他身上那属于虫母的蜜香,对于其他虫族来说是怎样的诱惑。
    即便只是如此淡的蜜香,依旧诱惑着黑暗中无数只虫子睁开了眼睛。
    好香。
    好甜。
    想要得到
    来自虫族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渴望诱惑着这些虫族,他们甚至无视了自己对洛希的恐惧,开始慢慢靠近那个角落。
    至于更近一点的某位虫族,比起其他虫族要强大得多的他自然也拥有更加敏锐的感知力。
    不仅仅是蜜香,他甚至可以听到苏林解开衣襟的时候布料细小的摩擦声,还有对方强行挤蜜时隐忍的,微微加快的呼吸声。
    洛希在浓重的黑暗中,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下一秒,一股极为暴躁的信息素瞬间铺开,冻结了所有蠢蠢欲动的虫族。
    第52章
    来自洛希的信息素是如此地暴躁凶悍, 甚至就连此时正在贪婪汲取虫母蜜汁的虫崽们,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身体。
    如果是普通的强大虫族, 这样大剌剌出现在虫母周围,作为虫母初代子嗣的他们会立即进入戒备状态以保护自己柔弱的母亲。
    然而,在感应到了洛希的气息之后,某种本能却驱使着他们做出了截然相反的行动就连一号能够做的,也只是大口大口舔了舔苏林的手心,然后便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后退去。
    懵懂的幼虫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本能控制。从远古时期开始,虫母巢穴中的规则便是如此:巢穴中最强大的子嗣永远都享有对虫母蜜汁的优先享用权。
    至于苏林, 作为一只半人半虫的个体,他对于虫族的信息素感应其实并没有那么敏锐。可即便是这样,在洛希的气息铺开之后, 他也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紧绷感。
    在虫崽们退去前,苏林便已经紧张地半坐了起来。
    唔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依然让这名倒霉且柔弱的青年皱了皱眉头, 发出了一声闷哼。
    禁锢器本应该隔一段时间便从佩戴者身上松开, 以减轻它固有的副作用, 可现在苏林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时机去解开那玩意了。这让他的背部又酸又胀, 十分难受。
    特别是在洛希的气息变得明显的此刻。
    苏林并没有觉得洛希跟自己此时身体的异样有什么直接关联,他单纯就是觉得自己的操作不当,导致副作用变得严重。
    本应该在解开禁锢器后,苏林背后的蜜腺才会进入旺盛分泌期, 可现在他的禁锢器明明还贴在身上,他却鲜明地意识到自己的蜜腺活跃了起来。
    此时此刻,苏林背后那一小块区域简直胀得令他倒抽冷气。
    然而特殊时期, 苏林甚至来不及为自己身上出现的倒霉副作用而感到担忧。因为更大的危机近在眉睫。
    就在苏林坐起来后没多久, 他便听见了脚步声。
    很显然那是刻意让他听到的脚步声, 跟虫族的虫肢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的那种沙沙声不太一样,来人的步伐轻盈却很有节律感,几乎要让他想起当初学长还是贺子森时,那种令人安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一点微光亮了起来。
    在底层船舱异常珍贵的能源灯徐徐铺展开了淡绿的光芒。苏林也因此而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脚步声的主人,果然就是那位大佬洛希。
    也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此刻的虫族男人,脸色看上去异常糟糕。洛希的脸上仿佛泛着青,望向苏林的眼神也格外尖锐。
    苏林不由紧张起来。
    幸好,孩子们比他想的要敏锐,早在洛希到来之前,便十分聪明地迅速离开了。苏林在心底安抚着自己。
    那群倒霉孩子至少不用对上如此危险的家伙,这样一想,苏林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陷入了对自身安危的担忧之中。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冰冷,沙哑的质问声响起。
    高大阴沉的金瞳虫族一字一句地问道。明明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可是莫名的,苏林竟然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苏林瑟缩了一下。
    很好,现在他已经发现了,洛希脸色看上去如此糟糕,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能源灯的缘故。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苏林干巴巴地说道。
    你什么都没有做?
    洛希重复了一遍,他的瞳孔正在一点点缩紧。
    那么你身上的味道是怎么来的?你该不会以为
    话音落下的瞬间,洛希猛然靠近了面前瑟瑟发抖的青年。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拙劣的勾引手段会对我起作用吧?
    洛希的警告声还卡在喉咙里,就被苏林一声饱含痛楚的闷哼,以及某个小小的意外打断了。
    滴答
    意外指的是一点濡湿的水声。
    像是洛希这么强大又可怕的虫族,猛然靠近自己,苏林自然而然地往后躲了一下。
    然而,他本来就已经竭尽所能地缩在墙角了,再这么往后一退,苏林的背直接用力地撞在了金属墙面上。
    原本就十分难受的背部瞬间窜过了一阵痛楚,而更糟糕的是,苏林这莽撞的撞击,显然让禁锢器又出现了别的小毛病。
    之前就已经无比充盈的蜜汁,竟然直接从禁锢器的缝隙中被挤压了出来,顺着苏林衣服滑落,最后滴在了地上。
    蜜汁落在地上的声音其实相当细微,若是在平时,恐怕根本就听不见。
    然而这是在底层船舱,这是在黑暗之中,而且,苏林面前还紧贴着一名感知异常敏锐的强大虫族。
    伴随着蜜汁散发出来的馥郁香气,那濡湿的水滴声,在这一刻堪称震耳欲聋。
    苏林低下头,看着地上点点蜜汁痕迹,顿时呼吸一滞。
    现在,他该怎么解释?!
    强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苏林脸色僵硬地重新抬起头,然后就对上了洛希的脸。
    高大虫族的瞳孔如今已经缩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宛若一根漆黑的针镶嵌在镏金的圆环之中。能源灯的灯光因为接触不良而忽暗忽明,那双金眸也随之微微闪烁。
    之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有这么亮吗?
    在发现地上的蜜汁痕迹时,苏林还在拼命思考该如何解释。
    可此刻对上了这双眼睛,他却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又来了,那种仿佛被强大野兽锁定,即将被吞噬入腹的感觉
    我我背上的禁锢器出问题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苏林才发现自己已经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苏林干脆微微侧身,然后当着洛希的面一点点解开了衣服,好让那名暴躁阴沉的强悍虫族可以看见自己后背上紧缚着的漆黑皮质束带。
    就这玩意儿,你知道的。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副作用就是会刺激我的蜜腺分泌我,我在这里也不敢真的解开束缚器,所以,这不就溢出来了吗
    苏林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真没别的什么意思
    顶多也就是想摸黑,把自己那几只可怜的笨蛋虫孩子喂一喂。
    谁会知道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苏林简直欲哭无泪。
    他都已经够小心了。
    洛希在看着他,苏林可以感觉到这一点。
    过于强烈的视线像是透明的指尖,从脖子上的项圈一直触摸到背后的束带。明明没有面对洛希,但苏林还是隐隐有些发毛,他估摸着差不多了,又慌慌张张地把衣服重新穿好了。苏林背对着洛希,笨拙地把扣子慢慢扣好。在此期间,洛希倒是意外地沉默。
    这样磨蹭了好一会儿,苏林才稳住了心神。
    再回过头时,历经无数次险境的青年,已经努力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一边说话,苏林一边偷偷摸摸地用余光观察着洛希。
    可就是这么一眼,苏林好不容易编出来的那些话又卡住了。
    他原本只是半真半假卖个可怜,然而如今对上男人的目光,苏林莫名有些恍惚。
    苏林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学长。
    明明这是一双镏金般的黄眼睛,明明洛希跟学长长得完全不像。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洛希这么像学长呢?
    这一刻,心中所有的虚情假意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苏林自己都琢磨不透的酸涩意味。如果苏林仔细探究自己内心的话,他会发现这种情感叫作委屈。
    如果是学长的话
    如果是梅迪瑟斯还在的话,自己根本不会沦落到这么可怜又狼狈的地步。
    自己,还有自己那六只便宜虫族好大儿,都不会这么惨。
    梅迪瑟斯若是还活着,就算是发现了那几只只会叫自己妈妈的蠢虫子,大概也会很温柔地对待他们吧。
    自己也可以理所当然地躲在对方的庇护之下,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孩子们饿得半死也只能舔手指。
    甚至他自己,其实也很饿。
    毕竟就算是洛希之前分了食物给他,他也真的吃不下去。
    我又不是自己想变成这样的。
    最后,苏林口中的低语已经染上了淡淡的哽咽。
    啧。
    洛希凝视着面前脆弱可怜又无助的小小蜜虫,发出了一声烦躁的轻哼。
    你之前的主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内里隐含着一股微妙的,让人不安的奇异情感。
    下一秒,苏林的身体骤然一轻,他已经被高大的虫族一把抱在了怀里,腾空而起。他差点尖叫出声,结果头顶却传来了洛希冰冷的警告声。
    闭嘴!
    苏林立即死死咬住了嘴唇。
    几秒钟之后,苏林发现自己已经被暴躁的金瞳虫族径直带到了那张半空中的吊床上。
    半空的吊床就像是苏林想的那样非常地柔软舒适而且宽大,唯一的小缺点就是平台地面是软的。
    到了吊床上后,洛希才刚刚放松自己的胳膊,苏林就饱受惊吓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其实原本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却没想到因为平台地面太软,离开了洛希怀抱后苏林自己一个站立不稳,然后就很狼狈地直接跌倒在了地上,而且半晌没站起来。
    苏林:
    有点想骂人,但是不敢。
    而另一边,洛希看着地上瘦弱的青年,挑了挑眉毛。
    苏林喘气喘得有点急,原本苍白的脸颊也因为刚才一番动作染上了些许粉色,那股诱人的香气更是因此而变得更浓厚香甜
    洛希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下意识想要去扶对方的手,金瞳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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