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莉的语气忽然有些奇怪。
    何易不解,疑道:“丫头,你今天怎么好像怪怪的?”
    “没有啊。”萝莉展颜一笑,眉宇间隐隐的抑郁一扫而空,对他笑道:“就是心里有点吃味嘛,你才修练几百年呢,都比我厉害了。”
    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但,真的只是这样么?
    何易将信将疑。
    仔细瞧了瞧萝莉,见她脸上并无异色,还是那副独属于萝莉的纯真笑脸,何易才释然道:“那你想想林炎之,用那小子和我比一比,你就平衡了。”
    萝莉点头“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神情轻轻松松的,好像也是释然了。
    倒是听到他们对话的楚离离有点惊讶,拉了拉何易的手,问道:“大块头,你都已经几百岁了吗?小姐姐难道也……”
    何易见她发问,心中自然浮现了自己和萝莉的修行岁月长短。一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有五百多岁,当下不禁感慨万千。
    仔细算算,时至今日,他已经五百四十四岁了。放在中国古代,这已经是两三个朝代的更迭,如今的地球,早已经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
    尽管五百多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他都在昏迷,可真要说起来,他所走过的路,他所看过的宇宙奇景和天地妙境,也已是极多极多的。
    辽阔的山海界,浩渺无涯的无尽星空,大得超乎想象的至高仙界,还有说起来很小,实际上同样有上百万里之大的天运洲和东玄古国……
    他亲眼见过的风景之多,种类之繁,大概放眼寰宇,也只有极少的一部分生灵可以比拟。而这一切经历,说到底都是为了达成多年前的一桩夙愿。
    无论是修行,还是闯荡,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去到轮回彼岸,重遇挚爱之人。
    现在,他最期待的人已经在身边,并且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记起他了。可以说,这是修行将满的前兆,寓意着修成正果的美好结局。
    只是他丢了一些记忆,心中的那份喜悦,那份感慨,似乎也因而缺失了许多,显得有些空洞。
    也许正如书上所说,凡事注定要留点遗憾,才更美满。但说真的,他很不喜欢这样的结果。因为忘记,本来就是很残酷的事。
    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结局美满,哪怕自己少了点什么,他也没有怨言。更何况,只要将来他修成幽玄王者之力,这一世缺失的记忆自然而然就会恢复,甚至于出生以前的一场场轮回,都可以想起来。
    届时别说今生圆满,就连许多神秘的因果,他都有望窥得端倪。
    天演策、中央之王,和他是否存在紧密关联,也许到那时,都会揭晓。
    天运洲的北地气候温和,如今时值初夏,大地上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从天上俯瞰,正是一副大好的山水画。
    楚离离还是第一次在天上飞,恢复本来神智的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咋咋呼呼的,不时发出惊奇的感叹,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笑声。
    眼看北面出现了一条暗蓝色的海岸线,同时一座城郭也映入眼帘,楚离离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两人问道:“对了,刚才你们是谁打赢了?”
    萝莉扭过头去不说话,何易怕她不开心,就沉吟了一下,故作神秘的回道:“你猜。”避过了这一问题。
    “不猜,你快说,不然不理你了!”离离又追问,非要问个清楚不可。何易赶紧悄悄加快速度,飞快落在海边那座城的城外,带着两人往城里走,同时说道:“这城市挺大的,而且又靠海,应该有很多美味的海鲜。你们说,一会儿想吃什么?”
    其实这个时候距离晚饭时间还足有一个时辰,这么早抵达城里,也不用立刻去找酒楼餐馆,先换身行头更合适些。不过这么个问题,倒是成功的把楚离离的注意力给分走了。
    离离自四岁开始便在长生谷中长大,虽然谷主未曾亏待,但山谷之中能入口的东西毕竟不多,她平日里连肉类都很少吃到,这一听有海鲜,立刻就有些意动了。
    闹市之中到处回响着小贩们的吆喝声和行人交头接耳的言语。
    楚离离眼珠儿转动着,一边看着几乎没有印象的尘世模样,街巷行人,一边说道:“我想吃……大鱼大虾,大海龟,大螃蟹,大……”
    “为什么都是‘大’的?”何易好奇问道。
    楚离离停下了脚步,目光被街边做糖人的摊子吸引住,一双星眸亮闪闪的,写满了渴望,同时回道:“因为,我要一次吃个够,把以前的和以后的都吃来。”
    以前和以后……
    何易心头一紧,想到她一个还未见过世面的孩子在那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修炼,连尘世中最基本的鱼虾都没尝过,顿时有点心疼。
    摸了摸楚离离的脑袋,他温声道:“一次吃太多会撑坏的,你要是喜欢,以后咱们就住这儿,不回去了。”
    说着,便上前拿了两个小糖人,一个给了楚离离,一个给了萝莉。
    卖糖人的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见何易衣服上的血迹就有点害怕,看到着装怪异的萝莉更是把何易当成了来路不明的恶棍,当下连钱也不收他的,神色极其戒备。
    何易对此有些无奈,随手抛了块碎银子在摊前,就带两人走了。
    银钱这种东西他还有不少,都是当年在如意星时,解风宗的太上长老滕大海送给他的。放了几百年拿出来花,也还使得。
    萝莉是个小吃货,在如意星的那几年可是被滕大海伺候得跟王公贵族似的,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所以一个糖人对她来说,除了回味之外,也不算太稀奇。而对楚离离来说,这一个糖人,就是阔别了十年的尘世,舌儿碰到以后,就有许多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涌现出来,让她想起了许多东西。
    走着走着,两个小妮子都陷入了沉默。何易微微一笑,也不打搅她们,见不远处有个布庄,就走了过去,进店要了几套合身的衣裳。
    换了新衣,褪掉血迹。何易虽然相貌不算出众,但数百年的修行也让他身上有了一种常人所没有的特殊气质,即便不去刻意展现,在人群中依然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显眼。而且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还只穿了抹胸和小裙子,想不吸引人都难。
    在路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之中逛过了小半个城,何易终于有点绷不住脸皮,强行给萝莉套了件外衣,然后一头钻进了拐角处最大的一间酒楼。
    此时还未黄昏,吃饭早了点,不过为了满足两个身具修为,饭量应该不小的丫头,何易还是觉得多给厨房一点时间准备比较妥当。
    此处的酒楼档次不算太低,他们直接上了二楼,唤来小儿询问菜式。
    问楚离离想要什么,她张口就说:“我要吃你们这儿最大最大的鱼!”
    那小二看离离是个孩子,就朝何易递了个询问的眼神。何易反送还给他一个一样的眼神,问道:“最大,能有多大?”
    “咳,这个……”小二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回道:“长有两丈多,听说好几万斤……”
    两丈长,几万斤,那不是鲸鱼么?
    何易哭笑不得道:“不就是鲸鱼肉么,为难什么,又没要你整条鲸呈上来。”
    大鱼,大鲸,这一词句让他心头莫名多了点东西,下意识想到了印象之中,一条极其巨大的异兽——山海界独一无二的龙鲸。
    隐隐的,他好像觉得龙鲸还有点别的什么内涵在其中,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便不去多想,继续点菜。
    楚离离跟何易是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管贵不贵,吃不吃得下,听一个要一个,最后直把整个酒楼的菜式都点了一遍,才算满意。如此,也给萝莉省了点菜的口舌。
    一家酒楼所有菜式全部上齐,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的。吩咐了小二慢慢来,何易便饶有兴趣的开始欣赏两个小姑娘的吃相了。
    萝莉小口小口吃东西,十足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如果不是知道她对陌生人有多暴力,别人定会以为这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楚离离虽不拘谨,但也没怎么败坏形象,同样举止得体,没有在美食诱惑下变得失态。
    何易要了坛老酒,一边喝着一边同两人闲聊,倒是有点其乐融融的氛围。
    不知不觉十几道菜过去,离离已吃饱了,萝莉依然还在细嚼慢咽,肚子半点儿鼓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何易见状不禁有点奇怪。以前萝莉虽然也喜欢美食,但每次吃的量都不会太大,今天这么一副永远吃不饱的模样,难道是修为高了,饭量涨了?
    在他好奇的目光下,萝莉笑嘻嘻解释道:“点了这么多菜,不吃就浪费了。而且刚才跟你打架花了好多力气,我要一次补回来!”
    虽是笑得开心,但她的那神情却有一些僵硬。何易并没有看出来,闻言莞尔一笑,放下半空的酒坛子,也拿起筷子尝了尝。
    萝莉撑着笑意剥着虾壳,暗暗瞧了他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帘,把那刚剥好的虾仁,整只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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