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彼此息息相关,没有谁是独自存在,也没有谁可以独自存在。
    凡人活着,需要饮食,需要空气,需要阳光。人若老去,失去魂魄的肉身将会渐渐**,回归天地之间。修仙者实力强大,但这一切并非凭空而来,而是通过漫长的修行一步步从渺小走向强大,所以修仙者即便脱离了风月饮食,也无法脱离对天地灵气和无边法则的依赖。
    万物相生相克,风吹海水渐渐成浪,水汽蒸发成雨成云,都是物质循环的种种过程。
    可是为什么,天上不见半朵云,却可凭空下起雪呢?
    难道雪域的法则与众不同么?
    “为什么下雪了?”何易讷讷说道,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萝莉,问天空。
    萝莉想也不想,便回道:“因为冷。”
    “那又为什么会冷?”何易又问。
    萝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状态不大对,便蹙眉道:“因为雪域本来就冷。何易,你怎么了?”
    “雪域本来就冷么……”
    品味了一下这句话,何易再度陷入沉思。
    雪域的冷,是因为它高,而地势的高,就注定了要在法则掌控下变得气温极低。
    世间万物与生俱来便拥有了各自的特性,就像蜉蝣生来渺小,而神龙天赋强大,这是本质。本质的不同,决定了万物彼此之间注定了会有所差距。而所谓众生平等,并不是指众生在力量层次,智慧高低上会完全一样,只是说大家共存世上,无所谓贵贱之分,广义而言都只是生灵而已。这世间,长短相形,高下相倾,若无对比,很多东西便会失去意义。
    因为高,所以冷,因为冷,所以下雪。这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规则,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而此时天空不见云朵却凭空下起雪来,却是何易所不解的问题。
    水汽凝聚成云,云在冷热变化中变得不稳定,而后才会化作雨雪洒落。但雪域这么冷,冷到了普通生命根本无法存活的地步,又岂会再有水汽蒸发呢?即便是雪域之外的水汽被风吹来,也在深入雪域腹地之前,就早早被冻结了。这里的雪,必然是有其奥秘所在的。
    可是那奥秘,又是什么?
    何易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好像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可以捅破无形中的隔膜,步入一个全新的境界。然而这区区一步,却不是说踏就能踏出去的,
    他望着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发呆,萝莉也不解的跟着看向天空,蹙起弯弯的柳叶眉儿。
    雪不甚大,无声无息。一片雪花贴着冰山飘落,何易正好瞧见,便伸出手掌,将它接住。
    一片碎雪,渺小却纯洁。有斗篷的力场阻隔,何易察觉不到它带来的些许冰冷。但他看得到雪的样子,那是浑然天成的一种自然之美。
    自然……
    莫名下起的雪,也是自然的产物么?
    他忽然有点疑惑,自己心中所认为的自然之道,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自然法则?
    高明的科学可以解释大多数自然现象的成因,但他所接触过的科学显然还没有达到可以解释大道的程度。至少关于修仙,关于天地灵气,科学就解释不通。
    天地灵气又是什么?很久很久以前,在何易和林炎之刚刚出现在灵虚的时候,这便已经是他十分好奇的一个问题了。
    当时,指点他们入门的露岛筑基弟子范俞曾经说过,天地灵气就是天地的恩赐。这让林炎之嗤之以鼻。后来得到柳上玄道尊的亲自教导,林炎之又告诉何易,天地灵气是“宇宙初级能量”,可供修行之人壮大自身,就连天仙也都还是靠天地灵气来修炼的。
    天地灵气是宇宙的一种力量,而雪花和风雨,也同样是宇宙中的能量表现。何易不禁暗忖,是否这世间除了法则之外的一切物质和力量,都可通过天地灵气来催生和孕育?若是如此,那天地灵气又从何而来呢?
    法则是道,灵气是力,力与道相结合,方能塑造出强者。
    众生共存于宇宙之中,每一个生灵都拥有一份最初的能量,那就是身体。但是学会去吸收更多的力量,学会去体悟宇宙之中无处不在的大道,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否则如果每个生命都可以源源不断吸收天地灵气,那么世界之间的灵气必定会有衰竭之日,宇宙的生长必然随之改变,甚至走向灭亡。
    雪花,法则,灵气,众生……
    何易手中拖着一片雪,心中却已展开了一张无比巨大的网,意识无尽延伸,想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外头的雪花纷纷扬扬,下得不大也不狂,仿若智者闲庭信步,从容写意。
    萝莉见何易陷入沉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深刻的东西,当下虽然有些闷闷,却也很懂事的没有去打搅他,反而散开心识笼罩住数十里范围,为何易护法。
    寒冰洞口,何易靠墙坐着,仿佛成了一尊雕像。他的双眼没有焦距,思绪早已随着自己思绪的变化不断超脱,一直跳到了极远之地去。
    为什么明明没有看见云,却会有雪花落下?
    因为天上虽无白云,却有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
    云是水,雪亦是水,从水到云再到雪的过程是水的一个循环。而天地灵气虚空凝雪,却是跳过了对水分子的塑造过程,直接以雪花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的确,雪不是凭空而来的,世间万物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天地灵气是宇宙中的一种基础能量,它可以塑造成大量物质,无论是人,是妖,是花草,还是风雨,都是如此。因此当修仙者拥有了高深的修为以后,他们就可以用自己从天地灵气中转化而来的力量去施展出水火咒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天地灵气玄奇无比,它是修行者的根,每一个修行者都是在它的孕育下逐渐成长起来的。关于天地灵气的来历,何易没有想明白,他只是觉得这种能量既然存在,那就一定不是毫无道理的。力与道,相辅相成,彼此交汇,方有了这富饶大千,雄奇宇宙。
    身在雪域,何易的心神却早已飘荡到了遥远的宇宙星空之中。
    他在想,倘若万物皆是由灵气构成,那么如果把万物尽数还原的话,又是什么呢?
    是无穷无尽的灵气?还是……宇宙的起点——太初?
    太初之时天地蒙昧,连星辰都还没有出现,那时候世界之间充斥着的是刚刚脱胎于混沌世界的神奇力量,很多人将之称为“源气”。而源气,或许便是天地灵气的前身!
    当延伸的思绪思索到这一点,何易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好像在一瞬之间明悟到了什么东西,仿佛有一扇看不见的大门,轰轰然向他敞开了。
    太初,太初,误打误撞之下,他竟然从一片雪想到了深远的宇宙启始,想到了混沌太初之时,窥探到了太初的奥秘!
    太初是什么?古老的时代么?
    不,时代会过去,但太初之力,永远不会消亡!
    所谓的太初,便是万物的本源,便是比天地灵气这种“宇宙初级能量”更加深刻的一种力量!它诞生于混沌,演化出万物,所以才有了这个宇宙,所以才有了——《太初混沌经》!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意识瞬间回归身体,何易长身而起,双目放光,一瞬的明悟让他仿佛得到了莫大的益处,情不自禁仰天大笑了起来。
    他的长笑声浩浩荡荡,声动四野,已然不是孱弱的凡人之躯所能做到之事。在他明悟的一刹那,那份潜藏于无形处的归一大圆满之力,瞬间回归身体!
    大圆满,真正的大圆满!不止是修为,更是心境,都在此刻达到了天仙门前的圆融状态,再也不缺分毫!
    天地之间,回荡着何易豪迈爽朗的笑声,他遥望天空,目光仿佛可以穿透至高仙界的界域壁障阻隔,直看到灿烂星空,玄玄宇宙。
    何易眼中闪过精芒,傲笑道:“何谓太初?何谓天演?这一切,不过是修行的开始!兵解大劫,天仙门槛,区区考验,又岂能拦得住我!”
    白雪冰原,在这一刻黯淡无光,他就像另一颗太阳,耀眼逼人。
    渡劫!破劫!劫成!
    明白了太初真谛,领会了道法源泉,此刻的他若是再不能成天仙,世间又有几人可以成仙?
    一念通达,再多繁复的过程都将变得简单无比。如今他的心已经渡过了大劫,所差的,只是将一身力量转化为真正的太初之力,亲手摘下天仙道果的过程而已。
    渠已成,所缺者,不过流水尔!
    自信一笑,何易对身旁满脸愕然的萝莉吩咐道:“丫头,我要闭个小关,你帮我守好。很快,我们就可以在九霄之上自由挪移了!”
    萝莉讷讷应了声“好”,看着他的眼神有点错愕,同时也有些会心的喜悦。
    每个人的大劫都不相同,能够渡过的个个都是人中之龙,而她最熟悉的何易,当然更比一般的龙更厉害!
    会心一笑,萝莉抱着她的那把狰狞的轮锯坐在冰洞洞口,面向雪域,神情认真的戒备着。同时,她的心识也尽数扩散,警惕着任何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当年何易保护她熬过了大劫,如今,也该轮到她来守护他了。
    小雪无声地下着,何易来到冰洞中央盘膝坐下,手掌之中的雪花仍然还没有溶化掉。
    他微微一笑,直接将雪花纳入口中,自语道:“你的本质,其实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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