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姑且称之为四更吧。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放在除至高仙界外的诸世界而言应该是一两个月。
    依旧还是长夜,何易起身出了木屋,立于高大古树上,看着地面一阵眩晕。
    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强烈的不适感让他下意识运转血气驱散侵入脑中的酒气。
    后脑和额角的胀痛隐去,意识迅速恢复清明,眩晕感也一下子不见了。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常乐和七的身影,不过敏锐的感知却让他在静谧的黑夜中捕捉到了一个明显的鼾声,和另一头的轻微脚步声。
    古树的另一边出现七纤瘦的黑色身影,在夜色下仿若隐去了行迹。她倚在树枝上,道:“外面不比明王府,远离玄都万万里之后,到处都是纷争和危机。你孤身闯荡,需多加留心,不可轻信他人。”
    她随林炎之等人从登仙坪迢迢而来,所见过的争斗自然比得到白龙王相助的何易要多许多。
    何易了头,应道:“我明白,多谢嫂子提醒。”
    孤身闯荡,他已经体验过不止百年了,独自走过的路,也已千亿里不止。
    “明白就好。你走吧,他见不得别离。”七淡淡了句,返身回屋。进屋前,她又补了句:“希望你能够平安回来,带着完成的心愿。”
    木门“吱呀”关上,幽谷安静无比。
    “但愿吧。”他低喃一声,复又对着空气道:“代我向伯父和邪君前辈问个好,此次来去匆匆不曾拜见,下回一定补上。”
    何易轻身飞落,走向谷口,步履无声。
    行至谷口,他回望了一眼身后安静清幽的天地,又看了看那露水沾湿的坟茔,旋即大踏步离去。
    回府又出府,辞别兄长之后他再无逗留的理由,找门前侍卫要了匹金色龙驹,便驾着往北门驰去。
    龙驹飞奔,耳畔风起。他一身劲装,背着古刀,仿佛侠客,行色匆匆。
    乙在肩头沉睡,何易饮酒≠≌≠≌≠≌≠≌,<div style="margin:p 0 p 0">的时候它就已百无聊赖睡着了。对它来,睡便是修炼,这就好像人类盘膝闭目,也如睡着一样。
    龙驹很快,比风还快!没有仙辇的束缚,它发足狂奔之下简直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穿过大街之时卷起飓风阵阵,惊得一些修为低微的仙仆妖胸口急跳。
    明王府在内城之北,距离北门很近,不一会儿何易便驾马穿过门洞,在一众守卫惊愕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一出内城,龙驹踏空飞起,速度再次飙升,迅如流光直奔北面巨门。
    此行,他的目标是八万万里之外的雪域悬空山,如此遥远的距离,他自不会带上累赘的仙辇。单独一匹龙驹的速度比仙辇还要略快上不少,至于那舒适惬意的车辇,何易并不在乎。
    他自认是个粗人,不适合那种上流人物的享受。
    另外只带龙驹也是他几经考量后的想法,雪域距离太远,如果只靠座驾赶路,怕是到那里的时候都已经过十来天了。他会挪移道术,这一路上少不得要动用几次,挪移之时拉着车辇显然不行,但如果只是牵着一匹龙驹,就不一定了。
    他道行尚浅,做不到柳上玄那种用意念带人挪移的举止,但是既然他可以拉着别人的手带人挪移,那么想来牵着缰绳带龙驹也是可以的。
    内城到外城不下万里之遥,其间有大量的高山河流及城中之城。何易驾马自高空飞过,一路欣赏,宛若巡查领地的雄鹰。
    神骏的金鳞龙驹双角高扬,四蹄踏空,空气被分成了流线状从四周掠过,吹到他身上的只有清风阵阵,微微扬起头发和衣角。
    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夜色画卷,何易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巽雕背上与萝莉一起俯瞰大地的情景。那丫头被无尘公子救走之后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在悬空山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不久前他托明王府的信使送去了一封信,现在看来如果自己挪移的次数多一,怕是要比信使更早抵达雪域。到时候,那丫头会是什么表情呢?当初以为自己身死,她带着一批人把同尘宗给血洗,手段堪称狠辣。但是反过来想,如果换做自己,恐怕也不会少杀多少人。现在,他只能盼望那件事情没有让那个心智稚嫩的女孩走向歧路,雪域的冰冷可以守住她的本心。
    心若变了,人就再也不似从前了。
    但愿不久之后那丫头还能跟从前一样窝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想,静静欣赏至高仙界的山水。
    想到那并不天真无邪的女孩,他不由心头一软。
    拍了拍龙驹的脖子,何易低语道:“马儿,你放心,巽雕的惨剧不会再发生了。这段路还很漫长,你陪我开始,也会陪我结束。”
    龙驹扬首发出希律律长啸声,算作回应。
    何易笑了笑,轻抚马鬃,抬起头,遥望远方。
    北方的天空是一条蓝光的星河,宛若仙子束腰的绸缎,如梦似幻。
    在神骏龙驹的速度下这座宇宙中名列前茅的巨城也不见得有多大,只一个时辰不到的工夫,何易便远远看见了一排漂浮空中宛若岛的城楼。
    玄都外城没有城墙,只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岛般的城楼漂浮在万仞高空,比何易飞得还要高许多,有的城楼附近甚至还有云彩飞过。
    比起万仞高的城楼,两三千丈高度的城门反而显得有些气。那扇巨门底下人流络绎,有人进,也有人出。
    出城走不得高空,何易便一抖缰绳,让龙驹飞落地面,踢踏马蹄缓缓踱向北城门。
    虽然是在夜里,但此处人声嘈杂,灯火如昼,比之白天的街市也是不遑多让。何易正想着自己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这等繁荣景象,耳多却听不远处有个大嗓门道:“五雷前辈,这次多亏您的指了,您的一席话真是让晚辈茅塞顿开,心神俱畅呐!”
    五雷!
    何易心头一紧,闻声看去,只见一名人高马大的紫袍青年站在一袭大红衣袍的白发老者身边,一个卑躬屈膝,一个昂首挺胸,也正往城门走来。
    那位白发红袍的老者眉心有一天雷纹路,神情不怒自威,显然是长年身居高位养成的威仪。此人,自然就是来自山海界太古城的五雷尊者!只不过在至高仙界,他的修为还配不上尊者的称号,只能老老实实用五雷真人的名号。
    何易看向五雷真人,后者也正含笑看向他。
    “送到这儿就行了,你馆中事多,回去忙吧。”五雷对身旁的紫袍青年话,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骑在龙驹背上的何易,老脸含笑,笑里藏刀。
    他这一个危险的笑容,让何易仿佛回到了太古城。
    当年的雷光结界让他和常黎、林炎之都吃了不少苦头,盘雪、丹君轮番上阵,林炎之先是受到重创,而后又因祸得福修为更进一步,悟出剑道第三式“命不该绝”和道术“天变”。而常黎,为救妻子修为倒退之后已经不是丹君对手,硬撑几招后还是靠着何易的炼星炉才成功拖延时间,让林炎之苏醒过来,力挽狂澜。
    只是五雷身为前辈高人却不顾颜面,出手将即将击溃丹君的林炎之拿下,把三人送上了斩魔台。若非云倌及时赶到,又有道尊柳上玄暗中掠阵,只怕三人早已命丧当场,再无后来的精彩经历了。
    对于这个老头,何易心中的怨恨仅次于杀害云绰的玄无极!他这辈子结下的仇人很少,五雷真人,算是一个!
    当年太古城的变故皆因炼星炉而起,如今炼星炉仍然在何易的手上,并且还是他一张保命的底牌。而五雷身为太古城的盘氏族人,生来就具有寻回盘君鼎的职责,今夜遇见,只怕不能善了了。
    拥有九劫之力,五雷的实力毋庸置疑,若是交手,何易的胜算完全是零。不过,现在是在城门前,还没出城!玄都城里,谅他五雷胆子再大也不敢出手对付明王府的人!
    想到此处,何易悬着的心便又放了下来。他勒马驻足,朝五雷真人拱了拱手,笑道:“久违了,五雷尊者。百许年头不见不知尊者身体可还安康?”
    他这“尊者”二字一出,周围络绎的人群立时顿了一下,一个个纷纷转头,想要看看是哪位大能者竟然来到了玄都!
    五雷好歹是在山海界活了**万年的老怪,心性沉稳,何易这句话并未让他产生尴尬,他只是淡笑着回道:“多谢友挂念,老朽还算硬朗。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至高仙界老朽称不得尊者,而你,似乎也无人庇护了。”
    一句卸力,一句威胁,那“无人”二字,五雷咬重音。
    看样子,他似乎是知道了林炎之已经离开玄都。
    何易在清安谷醉宿,时间也并不短,足以发生很多事了。他见五雷这么,心下也不禁慌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面不改色回道:“尊者此言差矣。晚辈与明王乃是知己,彼此之间只有帮衬,并无庇护之。况且当年您以大欺都没能把我们怎么样,如今明王实力远超于你,你又能如何呢?至于晚辈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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