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梦境渐渐消失。
    方辰睁开眼。
    浅蓝色的液体浸泡着他的身体,透明的导管连接面罩,堵住了嘴巴。
    伸出的手被冰冷的石英体玻璃阻隔,玻璃外有模糊人影,几个陌生的面孔凑上前来,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很快又消失不见。
    方辰专注自己的呼吸声,眼皮沉重,稍微睡了一会。
    他再次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
    方辰坐起来,眼前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身下是柔软洁白的床铺,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他心头一惊,看到了床头摆放的女性人偶。
    不,那不是人偶,是个活人。
    一个女人站在床头。
    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齐耳短发,穿着紧身的银白色作战服,身材曲线高挑靓丽。
    女人的眼睛是近乎透明的浅蓝色,眼瞳空洞无神,搭配略显苍白的肌肤,使得她给人一种人偶的错觉。
    方辰看着她,她也看着方辰。
    记忆回朔,方辰想起昏迷前的遭遇,他环视房间的摆设。
    洁白的墙壁上贴着几幅传染性病毒的海报,墙角的金属架摆着氧气瓶,门口还放着几台急救用的医疗器械。
    是什么地方?诊所?病院?还是医学研究所?
    检查身体,脸上的伤口覆盖着绷带,按压时仍有微微的刺痛,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衣服,换上。”一直沉默的女人忽然开口,递来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棉质的灰色衬衫和长裤,一双圆头的棕色皮鞋。
    女人没有回避的意思,仍然安静站着,方辰还穿着底裤,当下也不避讳走光,翻身下床,把衣服鞋子穿戴整齐,尺码正好合身。
    “少校要见你。”女人让开道路,做出请的手势,转身在前面领路。
    “艾什莉!”方辰跟上她,说:“你是艾什莉对吧!”
    方辰回想起昏迷前的最后视线,那只银白色手臂与女人的手臂吻合,同样的紧身作战服,同样的纤细曲线。
    艾什莉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了方辰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
    在她的眼睛里,方辰没能看出任何情绪波动。
    行走时,方辰感到脚步沉重许多,短短的几步就耗费他不少力气。
    不是他的体力变弱,而是地面的引力变强。
    这里不是刊布星……
    方辰集中精神,适应脚下的引力,跟着艾什莉走出房间。
    门外是一条宽敞的走廊,他似乎处在一栋建筑的楼层中,不少身穿白色制服的男女在走廊里走动,与艾什莉擦肩而过时,纷纷欠身行礼。
    方辰感到好奇,顺着这些人尊崇的目光,看到艾什莉肩头的银星徽章。
    她是帝国军官!
    方辰不清楚她的肩章代表什么军衔,但是能让人驻足行礼,想必地位不会低。
    “那个……”疑问太多,方辰张开嘴巴,不知从何问起。
    看艾什莉惜字如金的摸样,似乎也不大可能回答他,索性闭口不说。
    俩人一路无言,搭乘楼层的升降梯下到底层。
    走出大门,外门是浓重的夜色,街道上高楼林立,霓虹灯光映连,各式机车缓缓行驶,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其间。
    看着眼前繁华的商业街,方辰一阵阵发愣,他知道自己现在流露的惊讶目光,会使他看起来像是个来自偏远地区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好吧,事实上他就是个土包子。
    方辰转身回望走出的大楼,洁白的大理石门头上,刻着“第四军区姆林战区埃罗星守备军第122病院”的字样。
    埃罗星?!
    方辰凝视那三个字符,总算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是莉亚的母校,埃古斯机战学院所在的殖民星。
    一辆纯黑色的厢式机车停靠在俩人面前,合金车门打开,艾什莉看着方辰:“上车。”
    方辰察觉到了她的戒备,现在逃走显然是不明智的,他平复呼吸,走进车内。
    少校要见我?帝国军方的势力么……
    靠着车窗玻璃,街道的景物飞快后退,方辰回想艾什莉的话,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很严峻。
    与ATR、金刚石等军事公司这种半民间的组织不同,奎森帝国军方的形象一直以铁血严明著称,任何武装冲突一旦牵扯到军方层面,都会伴随着纠缠不清的麻烦。
    ATR公司的机密调查,神秘的蓝衣人武力劫持,现在又有帝国军方的军官出现,他似乎被卷入一场混乱的纷争。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身不由己,方辰心里很不舒服,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掌控,在刊布星,他是荒野的主宰,变种生物最大的天敌,但是在这里,他只是一棵卑微的野草,一阵狂风、一团火苗,都会夺走他的小命。
    轻微的颠簸,机车驶离繁华闹市,驶入一条宽阔而偏僻的干道。
    铁蒺藜栅栏出现在夜幕中,道路旁出现大量岗哨,通过层层关卡的盘查,机车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
    艾什莉领着方辰走进装潢简约的客厅,已经有两个男人在里面等待。
    左手边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白色军服,臂膀异常粗壮,颈后高高隆起,健硕的肌肉线条从布料下映显。
    他留着板寸头型,黑色头发,左眼是正常的黑瞳,右眼的位置被一副铅黑色的金属假面覆盖,露出一只赤红色的电子眼球,假面嵌在他的眼窝里,接口处有不规则的疤痕,
    他坐在皮制的躺椅上,跷着二郎腿,被黑胡茬覆盖的嘴咬着半截冒烟的雪茄,双手正在把玩一把粒子枪械。
    方辰瞩目这个中年男人右脸的假面,把目光转向另一人。
    右手边的男人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三十出头的摸样,淡金色短发梳着中分头型,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尖头的黑色皮鞋闪闪发光。
    他站在客厅的角落,一手扶着金丝眼镜的镜框,另一手负在背后,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绘画。
    “你好。”黑制服的男人率先注意到方辰,向他微笑,流露出的气质温和儒雅。
    微笑过后,他不待方辰回应,继续去看墙上的画。
    “装,继续装!”低沉的嗤笑声传来,方辰转头,叼雪茄的中年男人冷冷发笑,对着黑制服男人说:“亚历克斯,你他娘的装什么文艺,赶紧给老子滚出去,真他妈的碍眼!”
    “粗鄙。”亚历克斯皱起好看的剑眉,说:“肮脏的侩子手,与你呼吸同一片空气使我作呕,你身上的尸臭味令人窒息,该出去的人是你。”
    “混账东西,今天老子非崩了你!”中年男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手中枪械咔嚓作响,枪口锁定亚历克斯的头。
    “你那把枪是次时代的古董,枪口受过致命的损伤,从修复的做工判断,虽然威力不减,但是从扣发扳机到束能射出,至少会多出0.34秒的延迟……”
    不知何时,亚历克斯也摸出一把粒子枪,指着中年男人,白皙干净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他的嘴角露出灿烂笑容:“我这把却不同,特殊定制,射速加快,30能级的艾塔粒子会在0.1微秒内把你脑壳里的浆糊分解成氢和氧,你伤不了我!”
    “那就试试看!”
    “你脑子分解的氢和氧会回馈到大气圈中,作为一个一无是处的臭虫,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总算不辜负造物主的恩赐。”
    呃……
    一场火拼就要爆发,方辰一头的雾水,感到莫名其妙,艾什莉仍然站在门旁,表情平静,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哈哈哈,亚历克斯,杰诺,你们的关系还是这样要好啊。”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众人转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色罩袍、身材佝偻的老者缓步走来。
    “哼。”持枪的两人不屑地冷哼,各自别过头。
    “真好啊,看到你们这样,让我想起往日的时光,你们才入学的时候……”老者抚着苍白的胡须,褶皱的眼皮眯起,他走进客厅,目光与方辰相对,说:“嘿,年轻人,你好,我叫安德鲁。”
    安德鲁?埃古斯机战学院的院长?
    莉亚提到的大人物出现在眼前,方辰多少有些惊讶,朝他点头表示礼仪。
    名为杰诺的中年男人收起手里的枪,掐灭雪茄的烟火,对安德鲁说:“院长,莉亚的事……我很抱歉。”
    “她是个勇敢的姑娘,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安德鲁目光黯淡,伸出手拍了拍艾什莉的肩膀,深深摇头,说:“我的学生遭遇了这种事,我不能放任不管,那东西在哪?”
    “目前在还在我手里。”杰诺警惕地瞪视着亚历克斯,粗糙的手掌伸入口袋,取出一枚事物摆在面前的桌子上。
    方辰的眼中泛起波纹,杰诺拿出的东西,正是他从阿利亚天梯的最深处带出来的神秘圆盘。
    “这东西属于我们ATR公司!”亚历克斯走上前:“你这是非法扣押商用财产!”
    “你他妈的别在那鬼扯!”杰诺破口大骂,伸手护住圆盘,吼道:“你当老子傻比吗,这东西牵扯到达贡教会,军方必须得调查清楚,一切法律规定通通靠边站!”
    “不要吵了。”安德鲁表情沉重,说:“这样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年轻人,你是莉亚的救命恩人,作为一名导师,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学生。”安德鲁转头看向方辰:“虽有不恭,但是还是要请你交待清楚,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刊布星,你和莉亚到底遭遇了什么?”
    亚历克斯与杰诺移步凑上前来,一直平静的艾什莉,也投来关注的目光。
    救命恩人?
    莉亚……还活着?
    这不可能!
    然而方辰关注的地方好像与他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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