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布星的地下矿场结构大体类似,从地面竖井往下挖掘,每隔七十米分出一层,向四面衍生网格状的矿洞,矿洞中设有电磁轨道,合金矿车往返其间,运输采掘到的艾塔粒子,从第十层开始,矿道中心还建有专属的发电厂及通讯站,满足日常采掘作业。
    年代久远,不能指望矿场的工程设施还能派上用场,事实上,就连主井的合金阶梯都因为强氧化反应锈蚀断裂,方辰下到第十一层时,不得不进入矿洞,从应急的螺旋形坡道继续向下走。
    地下一百层,是他此行最终的目的地。
    艾塔粒子分解地下水,矿道中充斥着氧元素,为了维持呼吸,避免氧元素中毒,方辰早早戴上二氧化碳气瓶,呼吸着经过稀释的氧气。
    最大的优势是,地底的氢气资源十分富裕,不用担心蓄电背包的能量消耗,灯光照明和臂鎧的電力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地下十五层,方辰停下了脚步,同时关闭了头顶的氢气灯。
    黑暗的坡道深处,传来怪异的响动,像沙石磨砺发出的噪声,时不时的,还有低沉的吼叫响起,沉闷的回音传导,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阶梯断裂,坡道已经是唯一的路,方辰不能后退。
    屏住呼吸,放缓脚步,靠着干裂的石壁一步步向下走。
    “嗷呜!”熟悉又陌生的吼声,分贝不一,来自不同的发声地。
    是矿道鬃兽!
    方辰眉头微皱,由吼声的声源判断,坡道底下至少存在着百只以上的鬃兽群体,极有可能是一处巢穴,如果继续向下走,必定会惊动它们,遭到鬃兽群的围攻。
    首先得确定数量……
    方辰移动脚步,更接近一步,黑暗中不能视物,但是却能感到下方有一处宽阔的空间,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迎面而来。
    方辰打开氢气灯,瞬间关闭。
    他的心脏猛烈抽动了一下。
    灯光一闪而过,居高临下,方辰只看到密密麻麻的拱形脊背,皮肤裸露,褶皱中的黏液反射光芒。
    一万只,或许更多!
    一瞬之间的余光,方辰还看到了一头巨大的瘤状生命,盘踞在鬃兽群的中心,那是矿道鬃兽的母体,这处巨型巢穴的女王。
    再往下走可能会死,但是不往下走一定会死。
    简单的选择题。
    方辰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沉静下来,意念集中,一股无名的力场从他的脑域扩散开来,笼罩身周两米的空间。
    没有光线照明,失去视线,周遭的事物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方辰能感知到脚下路面的起伏,每一粒沙、每一块石子的结构,如果进一步集中意志,他的思维甚至可以穿过背后的石壁,观察到岩体内在的纹路走向,区分其中所隐藏的元素物质。
    他紧挨着石壁继续走,左手握军刀,右手已经抓紧了液氢臂铠的开关。
    探燈的光照还是影响到了鬃兽群,鬃兽们的吼声更加狂躁,这种狂躁蔓延开来,整座巢穴都在蠕动。
    方辰接触到了第一只鬃兽,它的前肢岔开,置放在地面,正在用骨骼的传导的觸覺搜寻可能的入侵者。
    然而巢穴里聚集着一万多只噪声源,混乱而嘈杂的脚步声混淆了它的神經,方辰已经来到它两米之内。
    通过念力,方辰能感知到它体内的骨架与内脏,他找到这只鬃兽的头部,大脑的脑干。
    “嘎吱。”
    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从它的颅内传出。
    “扑通”一声,这只成年体,拥有E级破坏力的强壮鬃兽失去了生命,歪倒在地。
    脑,是动物最精密,也是最脆弱的器官,厚重坚硬的头盖骨保护下,它本该是最安全的,最不可能被直接攻击到的部位。
    但是念力却可以做到。
    一根微小的毛细血管,一簇神经,甚至一粒细胞群組,任何一种组件的破坏,都可能造成脑的短路或损坏。
    长达半年的解剖研究,方辰已经掌握了刊布星大多数变种生物的构造,普通变异生物已经能够通過破壞大腦進而秒杀,即使有个体异变的,也能在三五秒内破坏其体内关节神经,使其失去行动能力。
    方辰缓步前进,鬃兽一只只倒下,无声无息,在石墙边缘铺出一条道路。
    “吱呀!”一条体型远超同类的鬃兽发出吼叫,迈动四蹄撞开身旁的普通鬃兽,朝着方辰奔袭而来。
    是个体异变的家伙,它发现我了!
    方辰感到不妙,主动踏出脚步接近对方,使出念力狙击。
    这只鬃兽庞大的身躯应声栽倒,但是临死之前,它的四瓣嘴发出吱呀吱呀的吼叫。
    方辰抢上前去,揮刀斩断了它的声带。
    “嗷呜!”
    鬃兽群沸腾了!
    方辰连忙撤回墙边,至少这样可以保证他背后的安全。
    一排六只鬃兽猛扑过来,四瓣嘴张开,森森利齿咬向方辰头脸。
    方辰使出念力,瞬间击毙四只。
    余下的两只已经近身,就要咬掉他的头。
    “嗡!”方辰扣动开关,强劲的电能推动下,液氢臂铠的合金钻头急速旋转。
    方辰高举钻头,锋利的刀刃将一只鬃兽的胸膛搅得粉碎,他挥动右臂,以臂铠的金属护板挡住另一只鬃兽咬击,左手军刀迅捷刺出,穿进了这只变种生物颅骨的缝隙,把它的脑浆搅成浆糊。
    脑部遭到致命破坏,这只鬃兽的嘴部仍然在撕咬,恐怖的咬合力掰断了它的牙齿,金属护板咔哒作响,冒出火星。
    方辰抬腿踢飞它的尸体,又一排鬃兽已经扑来。
    念力场展开,鬃兽割麦子一样倒下,然而它们的数量几乎无穷无尽,前仆后继围杀上来。
    母巢遇袭,出于生物的本能,鬃兽的攻势更加猛烈,方辰的体力快速消耗,此时回头已不可能,生存意志支撑着他迈动脚步。
    一只矮小的鬃兽突破念力场,咬在方辰的小腿,被合金钻头抵着脑门钻出巨大的窟窿。
    甩脱鬃兽尸体,钻心的痛楚随之涌来,腿肚子火辣辣一片,也不知被扯下多少血肉。
    又一分神,左手腕遭到偷袭,军刀脱手而飞,因惯性落到远处,无法再捡起。
    危急时刻,液氢臂铠的强劲破坏力充分发挥出来,四片刀扇掀起死亡的旋风,扫清了所有漏网之鱼。
    方辰浑身染血,背靠着石壁奋力厮杀,朝着坡道下方突进。
    情况终于有所好转,远离巢穴中心区后,坡道的宽度越来越狭窄,鬃兽的攻势有所缓解,让方辰有时间观察退路。
    一条规整的四方形岔路出现在下方,约两米高,一米宽,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行。
    方辰闪身进入通道,一边使用念力击杀背后追击而来的鬃兽,一边打开氢气探灯。
    灯光延伸,一口三米宽的竖井出现在前方,合金轨道铺设在竖井两旁,井口有漆黑的电器盒,总控开关上写着帝国文字。
    是逃生的升降梯!
    方辰擦去文字上的浮灰,发现电器盒的信号灯竟然还在闪烁。
    我的天,整整四十二年的废置,这台升降梯居然还能够使用!
    升降梯有电,说明曼朵瑞拉矿井的某处发电站还在运作……
    方辰不由得感叹帝国工程的质量,这一信息,无疑帮了他很大的忙。
    背后的鬃兽尸体已经堆砌成小山,把狭窄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异种生物的威胁暂时解除,方辰才有时间坐下来歇息,查看身上的创伤。
    右小腿有一排利齿的咬痕,创口撕裂,仍向外冒着鲜血,所幸未伤到筋骨,左手腕的爪痕已经停止流血,血痂凝结,也没有感染的危险。
    方辰掏出饮用水清洗伤口,又撕下斗篷的布条包扎,做了些简单的处理。
    刚才那一小会,至少杀了一百五十只鬃兽,被念力狙杀的有一百三十多只,液氢臂铠也杀掉了十几只。
    方辰回想战斗的细节,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
    他平复粗重的呼吸,歇息了很久,又吃了些压缩饼干补充体力,直到腿部痛苦减轻,身体的力量恢复,这才站起身来,回到电器盒前。
    尝试性得按下开关,竖井里并没有任何反应,方辰排查电器盒的线路,副电缆虽然完好,但是主电缆却因氧化腐蚀而断裂,内里的银导线损毁大半,缺失了五米长的一段。
    这么长的一段导线,凭手上现存的材料无法修复,必须想办法为升降梯找到新的动力源。
    方辰的目光瞄准了液氢臂铠的蓄电背包。
    拿出随身的小扳手,方辰把液氢电机拆卸下来,输电导线连接到升降梯的电器盒,一番细节的操作,按下了开关。
    竖井深处传来震动,大片浮灰从井壁上洒落,方辰等待了足足十分钟,升降梯的运输平台才缓缓升上来。
    等待的时间越久,竖井就越深,观察平台上升的速度,稍加计算,方辰惊讶发觉,这台升降机似乎直达矿道的最底层。
    方辰有些犹豫,升降梯的动力来自液氢发电机,他如果想要使用,就必须舍弃掉液氢臂铠的无限动力,如果再遭遇一处变种生物的巢穴,蓄电池里的电力不一定能支撑到战斗结束。
    现在该怎么办?
    走坡道,路途较长,遭遇的危险更多,但是有液氢发电机能随时补充电力,在液氢臂铠巨大的杀伤力面前,一般的变种生物难成威胁。
    走升降机,速度虽然很快,却更容易面临险境,失去武器,方辰没信心抵御更多的变种生物。
    一时间,他陷入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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