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紧急,连昭当日便准备离开,只说待他回来后再为兮瑶寻个住处。他很快便向凤族的族长,也就是云安公主的父亲,传了解释实情的音讯,并请族长能够好好劝慰云安,不要再做这种荒唐的事情了。至于仙界中甚嚣尘上的闲话,他只当是清者自清,并不过多在意。
    俊朗的男人身披银白色的铠甲,手持号天钟,向来半披散的秀发用银冠束起,就连琥珀色的眼瞳都带着寒意,让人不难想象千年前的雄姿英发。
    主人要出征,兮瑶这个寄居之人自然也要起身相送。
    临走前,连昭突然想起什么,装作随意地问了兮瑶一句,“姑娘可还记得,那日曾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仙尊随口说出了一个日子。纵使已修好了魂魄,他还是对先前魂魄上裂痕的成因十分好奇。大战在即,  他不能容许一丝一毫的偏差。
    兮瑶听到那个日期,心下一颤。非年非节的日子,她本不会记得太清,但这却是阿照永远地离开她的那天,兮瑶怎么会忘呢?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曾经耳鬓厮磨,曾经的痛彻心扉,最终都在岁不与我之中化成了一声轻微到难以察觉的叹息,“若说有什么,那日我曾在山中遇见恶狼罢了。”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连昭头顶,远超过九重雷劫带来的震撼。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身为分身的阿照,突然拼死也想摆脱八宝引魂灯的束缚了。阿照那时的失控,定然是察觉到了兮瑶正处于危险之中吧?
    引魂灯亮,魂魄归位。阿照那时便想起了所有的记忆。原来他不叫“阿照”,更不是什么失忆的凡人。不,他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只是叁十叁天连昭仙尊的一片魂魄。难怪无论他同兮瑶如何查找他的身世,都徒劳无功。恢复记忆的阿照自然知晓八宝引魂灯的厉害之处,他也没想抵抗。只是有些可惜,还没同他的娘子好好道别。但他相信,等连昭仙尊拥有他的记忆后,定然会好好照拂兮瑶的。
    他的身体几乎透明,透过掌心能看到山边的那片半边莲丛。“别等我了”,他原本想在地上留下这样一句话。他的娘子那样纯稚,若是不说的话定然会一直傻傻地寻他。但他的字还未落在土地上,就听到了远处的狼啸同犬吠声。
    怕不是他的娘子等不到他便上山来寻了。
    所以,哪怕他深知引魂灯的威力;哪怕他明白违背引魂之术会有多痛苦;哪怕他清醒地意识到他的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他仍想尝试一下。
    魂魄中的那一道裂痕,分明是他试图摆脱术法的印记,是他曾经爱过的证明。
    连昭有一些茫然。他醍醐灌顶地意识到了阿照当时的不甘,只是这样的情绪太陌生,让他不知所措。愧疚的小芽在心中不断成长,伸出了嫩绿的藤蔓。
    究竟何谓情爱呢,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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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二郎神已经斩杀了魔君麾下的六将之首呢。”碧缨仙子一边陪着兮瑶返回翮辞宫,一边将听来的消息同她分享。
    兮瑶本身没有任何法力,若无人相陪,在这天庭之中走动很是不便。司命也不能日日抽出时间来探望她。连昭想起曾经碧缨待她还算不错,便将碧缨仙子请了过来。
    碧缨仙子虽然也曾听闻过那些谣言,但她并不关心。正巧最近修炼到了瓶颈,继续在洞府中呆着也无济于事,况且仙尊出手阔绰,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此事。
    她笑着挽住兮瑶的胳膊,“这样看来,这次的战事应当很快便能结束了。”
    “同样是与魔族对战,比之曾经的仙魔大战如何?”兮瑶有些好奇,毕竟她总是听人提起千年前的那场战事。
    “那简直是天壤之别。当年双方可都死伤无数,战火几乎烧满了整个叁界。若不是女娲娘娘的神力还在护着人界,恐怕也不会有如今的人族了。哪会像今日这样,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分出胜负了。”
    话虽如此,连昭也已经离开了一月有余。
    兮瑶刚想再问些什么,微风吹过她的侧颜,也为她吹来了几句微不可闻的闲言碎语。
    “仙尊如今在外征战,那个女人不会还赖在他的宫中吧?”
    “不曾想凡人之中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昭仙尊也真是可怜,竟然被这样的女子缠上。”
    “也不知仙尊同凤族公主的婚约该如何是好?”
    “凤族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兮瑶原本勾起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她有些难堪地绞紧了袖口。
    虽然仙尊曾安慰她说“清者自清”,众人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等过段时间谣言自会不攻自破。但兮瑶总觉得,这几日的言论似乎比之前更加刻薄。
    连昭仙尊受人敬仰,又是仙界的大英雄,自然不会有人说他的不是。因此,这些仙人将过错都怪罪到了兮瑶的头上。这些仙风道骨的天人定然不会言辞粗鄙,但那些冷场热讽的话更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将兮瑶的内心捅得千疮百孔不说,还要让其内部腐朽。
    所谓人言可畏,叁人成虎,大抵如此。
    司命或是碧缨不是没有同他们解释,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司命是知晓连昭发给凤族族长的音讯的,甚至推了第一天宫府的事务,专程跑去青玉神木,想要一个说法。但是凤族人对待他们远没有对待连昭仙尊那般毕恭毕敬,在猜测出司命身边的兮瑶的身份后,更是十分轻视。
    凤族族长只如同和事佬一般,说了几句爱莫能助的话,就将他们请回去了。云安公主更是称病在床,不肯露面。
    离开的时候,还有凤族的侍从半开玩笑地劝司命,可不要落得同连昭仙尊一样被人缠上的下场。
    送他们离开的人中也有同云安最是交好的玉溪仙子。玉溪附在兮瑶耳畔,用最得体婉转的声音称赞兮瑶当真是好手段,搭上了连昭仙尊不说,还能让司命星君为她打抱不平。
    司命自是火大,险些要在青玉神木动起手来。还好恰巧有几位凤族长老路过,喝止了那些出言不逊的人。
    临离去时,那位最受凤凰一族尊敬的大长老若有所思地频频回头看向兮瑶怀中的阿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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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炎,你在哪里?”兮瑶回到属于她的偏殿,放下堆起云鬓的金钗,乌发如流水般在她身后倾泻下来。
    “咕?咕呜?”阿炎从朱阁飞了进来,热情地用脑袋去蹭兮瑶虚苍白的脸。
    她斜靠在软塌上,抚摸着阿炎油亮的羽翼。再次剜去心头血的身体经不住长时间的劳累,便是在外面闲逛一个时辰,都有些头晕。“你今日又去哪里了?”
    “呜!”阿炎又时常不见踪影。但这次他每每回来都是完好无损不说,更是神采奕奕。因此兮瑶并没有拘着他。
    “我今日又听到了一些话,不太好听。”她将自己埋在阿炎的羽毛间,闻着他身上如同烈阳的味道,含含糊糊地说着。
    她当然不指望阿炎能理解她的意思,只是缺少一个倾诉的对象。有些话说出来,能让她心头的伤口愈合得更快些。只可惜,即便她的血液能使肉体上的伤口更快痊愈,可是对内心受到的伤害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阿炎乖巧地伸长脖颈搭在她的肩上,像是在与她相拥。
    “我没事……他们这些仙人看不起我,我早就明白了的。”兮瑶抽噎了两下,努力露出一个笑脸,“会好起来的。听他们说,连昭仙尊快回来了。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可是她还没等到连昭回来,就先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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