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梁旻莨的提示,我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想到我的好哥们还在依依不舍。无奈下,我只好用肩膀碰了碰黄玮峥,他这才回过神断开和张晓颖的目光连接,和我一起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刘礼承他们身上。
    人们以停放在中央的直升机为圆心,面朝着机库围了一个半圆。刘礼承和两个看上去应该是身居要职的军官还有一名小个子的士兵来到直升机前。大家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自己的谈话,向直升机周围靠拢,一场告慰英灵抚慰生者的集会肃然开始。列兵三声鸣枪表示对每一位逝去英雄敬意,每个人都怀揣内心的悲伤沉默不语。
    刘礼承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依然扯着嗓子说道:“各位,我能从你们的眼里看见哀怨与恐惧。几天前,田阳基地里还有将近三百人兄弟姐妹,而今天,整个基地里也只剩下一百二十五人。基地里的各种设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可以保障安全的地区也只是过去的一半。我们甚至没有时间去一一安葬逝去的亲友……然而,我们必须继续勇敢地活下去,这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还为了那些用生命保护我们的英雄们!大难当头,我们却还在自相残杀,长持以往,我们将不能再以人类自居。当然,造成今天这个结局,很大程度是我的失职。但还是有人在这个混沌的时刻保持着文明社会的理智。他们本只是田阳的过客,甚至还被我以交易的筹码派去给我们的敌人送死,但他们竟然奋不顾身地为我们的家园而战。”说到这,刘礼承和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我和身后的朋友身上,脸上顿生出如飘荡在宁静街巷的钢琴曲一般轻柔的微笑,“谢谢你们的无私帮助与谅解……”
    刘礼承的演讲结束后,一些表现突出的士兵得到了表彰,谢涛也在其中;而我们和一些勇敢的普通平民也得了一些虚有其表的嘉奖。黄玮峥告诉我,这是一种振奋人心重整旗鼓的方式,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有些多此一举。得到奖章又如何?能在危难时刻抵命吗?
    整场集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刘礼承布置了一些任务后,大家也就都抓紧时间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开始忙碌自己的工作。现在的确不是可以休息放松的时候,基地必须在今天日落前建立基本的防护措施,以免遭不测。听说那些困在百货中心的匪徒在知道秦嵘已死的消息后基本也都放弃了抵抗,应急大队也没有为难他们,让这些人选择自己的去留。因此也有大概二十人加入到田阳基地当中,不过要想和基地里其他人消除仇恨和平共处,恐怕还需一些时日。而那些不肯投靠田阳基地的匪徒才是更让刘礼承等人头疼的小麻烦,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秦嵘报仇。
    田阳基地的损失在短期内可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弥补的,所以即便我们想早点离开,也还是决定在这个人手急缺的时期帮助基地重建。就这样又过了将近两个月,谢天谢地我们暂时过上了一段相对安定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黄玮峥还是跟我提起了返回南宁的计划;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了。
    最寒冷的冬季已经过半,储备好足够的补给,我们也接受了一阵子简单的训练,也是时候出发了。这一天风吹得特别冷,不过太阳时不时还是会从云层里冒出头来,暖洋洋的光芒就会短暂地抹在我们的脸上。我正在靶场带着班智瑜打靶,龙皓突然冒出来跟我们说,黄玮峥已经告诉了刘礼承我们将要离开田阳的打算,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刘礼承还是决定尊重我们的选择。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刘礼承还专门为我们准备了返回南宁的装备。
    叫好人,收拾好行李,黄玮峥便带着我们来到了基地临时大门;其实也就是军管区通往居民区的关口大门。这里被应急大队重新改造了一番,一个用焊接着钢板的旧公车成了临时的大门,基地里仅剩的最后一辆装甲车也停在这充当哨塔的角色。两三个探照大灯在昨晚就被安在这附近,一旦有情况便可以在第一时间打开。
    一辆白色的日产suv和一辆蓝黑色的皮卡停在绿色的军用装甲车旁,怎么看都和这个冰冷的武装哨卡格格不入。刘礼承站在皮卡前和谢涛一起整理着皮卡上的四个黑色的军用战地背包。看到我们来后,他掸去身上的灰尘,跟以往一样热忱招呼我们上前。
    “我听阿泽说了你们情况,看来想留住你们是不可能的了。”刘礼承友好地用他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这是一点小意思,车的油已经加满了,包里也有足够三天的食物,要是省着点吃,说不定可以撑到四五天。”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和刘礼承握手说道:“谢谢,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之前我的所作所为,希望你们能谅解……”
    “没有什么谅解不谅解的,大家都是为了生存。”黄玮峥在这个时候答得真是够迅速,这种好话我可说不出来。
    “对了,你那天报告里说秦嵘携带有一个不明的药物但和他的脑袋一起被你们打爆了。”也不知道刘礼承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突然说道,“我派人检查了一下,那个残留的液体和秦嵘的尸体都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物质。现有条件有限,其实也起不到多大帮助。至于你们说的那个被秦嵘注射了什么东西,我们也给你的血液样本做了复查,体检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放心吧,你人是死不了。”
    惊讶之余,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他说给我注射了什么测试疫苗啊,还说我能活下去,说明他的实验可能成功了。”
    “可能当时他为了哄骗你们虚张声势吧。我估计他给你注射的只是安眠药或者是麻醉剂之类的药物。”
    “这可不是一个让我放心的结果。”我搔头苦笑自嘲道,“算了,能活几天活几天吧。”
    “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们,不知道你们愿不愿答应。”
    “说吧,都到这份上了,你要是不说,我还会纳闷好几天呢。”我爽快地回答刘礼承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还是会愿意效劳的。”
    刘礼承多多少少也听得出我的耿耿于怀,他尴尬地笑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也看到了,现在田阳基地受到了重创,而我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和南宁失去联系,想撤退都是一件难事……”
    刘礼承还没说完,直言直语的梁旻莨就打断道:“你不会要我们去南宁求援吧,这种时候谁不是自求多福啊。”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不是让你们去求援。”刘礼承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微型u盘挂坠,“这是这一段期间我们前线应急大队的资料,而且还整合了从秦嵘那缴获的病毒资料。你把这些带到后方,如果遇到应急大队的高级军官更好,要是没遇到,你就以你自己的判断交给值得信任的指挥官。这件事很重要,以你平民的身份参与,恐怕在遇到政府官员或者军方指挥官的时候有些不方便。我现在将你特招入伍,你以尉级干部的身份来执行这次的人物,所以你现在就是应急大队的尉官了。”
    “啊?”我的思维跳跃还没有那么迅速,身边的朋友却已经开始低头窃笑,我猜是因为我之前不屑参军的言论吧。
    “没错,考虑到你的习惯,我会给你相应的任命文件,要是部队有人质疑,你可以拿它来证明身份。”
    “好……好吧……”
    “另外我会派谢涛与你们同行,保护你们的安全。你的身份是中尉,军衔上要高于他,所以要是需要命令他的话,你不用在乎太多。”
    “很感激也很佩服你考虑的这么周全,不过我觉得谢涛就不用和我们一起回南宁了。”我看了一眼谢涛,他向我点点头,似乎也希望留在田阳,“现在你们正缺人手,我们一走再带上谢涛,那基地里要缺少很多劳动力。”
    “没错,我也留在田阳好了。”班智瑜语出惊人地举手喊道,“医疗站里还有好多人要照顾。”
    “你不让人照顾就不错了。”听我这么一说,班智瑜不服气的瞪了我一眼,我也识趣地闭上嘴保持严肃。
    “我也留在田阳。”
    张晓颖也不怎么喜欢开口,这倒和黄玮峥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的决定也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对黄玮峥来说特别严重。他惊讶地看着张晓颖,有些失望地问道:“你不打算和我们去南宁吗?”
    张晓颖平淡的答道:“嗯,我和林瞿都决定留在这帮忙。”
    站在张晓颖身后的林瞿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过在发现我看着他时还是用微笑告诉我他们此意已决。
    “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们同行。”拜托啊兄弟,你这样太明显了……黄玮峥这么赤裸地挽留立刻引起了一旁的陈茉注意。傻姑娘也感觉到了黄玮峥的执着,黯然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孩用自己最不擅长的方式挽留另外一个女孩。
    要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才行,要不然谁也说不准还要闹出什么矛盾。我向龙皓使了个眼色,平时就配合默契的龙皓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口问道:“哎哎哎!刘队啊,你让我们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不给把枪不行吧。”
    “这是当然。”刘礼承并不知道我们年轻人间微妙的关系,但他也对龙皓的问题早有准备,从皮卡的货箱里拿出一把95式步枪和一支警用手枪递给我和龙皓,“这是你们来田阳的时候带的枪,我们一直保管在枪库里,不过另外一支手枪在昨晚的混乱中丢失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有这些就够了。”我摸了摸这把熟悉的步枪,前几天发生的一幕幕一刹那间在脑中掠过。
    “现在基地子弹还在清点,可能会有所短缺,但我也给你这两把枪各配了两个备用弹匣,你们省着点用。”
    “我的这把伯奈利也送给你好了。”谢涛主动从货箱里又掏出他的那把黑色散弹枪,在刘礼承的默许下,郑重其事地交给黄玮峥,“你不是很喜欢它吗?要好好照顾它啊。”
    黄玮峥在手里掂了掂这把渴求已久的散弹枪,感激地对谢涛说道:“一定会的,谢谢。”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一辆车就够了。”我拍拍手,希望以此振奋一下沉重的气氛,走到suv前,刚想上车,却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龙皓,你开车怎么样?”
    “恒哥你不是会开吗?”
    “呃……我怕开到河里去……”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的车技实在是拿不出手。作为高中生的我们本来就不太会开车,我和黄玮峥也只是在驾校里学过一点基础;龙皓倒是支撑会开。但除了已经准备考驾照的韦厉勤外,我们这帮人当中谁也不会保证自己的车技,“对了,韦厉勤呢?好像一直都没见到他。”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龙皓猛然一拍脑袋笑道,“刚才我们要去看你的时候他就说有事,说是待会就来找我们。”
    “干脆丢他在这算了,有一个杜宇恒就够麻烦的了。”梁旻莨不留情地故意大声说道,“龙皓,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开车好了。”
    “别让龙皓开!”龙皓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就传来韦厉勤极力反对的呐喊,“别给那蠢货开车!”
    “我靠!谁是蠢货啊?”龙皓愤愤不平地指着韦厉勤怀里抱着一堆罐头说道,“一个只懂得吃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蠢货啊!”
    “那你来开车咯。”韦厉勤理所当然地把罐头丢进suv的后车厢里,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我是为大家着想好吗!没有的吃,不会饿死啊?”
    “相信我,就你会饿死……”我瞥了一眼三句不离吃的韦厉勤,看来即便是末日,有些人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自己的本性,至少是吃的本性……
    “快去发动车!”只有在韦厉勤面前,龙皓才能展现出他仅有的那一点威严。
    韦厉勤老实地钻进suv里,久违的引擎声如告别前的送别曲提示我们是时候该说再见了。为了节省刘礼承的资源,我们决定留下那部皮卡,只开走suv。车厢的后排有些拥挤,向来被梁旻莨嫌弃的我被要求坐在副驾驶座上,当然,我也情愿如此。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把行李丢上车后,朋友们迫不及待的挤进这辆中型的suv里,整个车子都为之微微摇晃。黄玮峥还有些恋恋不舍,但他终究还是一个自有分寸的人,理性最终让他只是用寓意深长的微笑和张晓颖道别。也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出现这种奇怪的暧昧,反正我是受不了这家伙闷骚的情感,不过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教训他什么。
    刘礼承和蔼地交给我一个印有应急大队队徽的信封,故意强调了一下我的军衔道,“这是任命文件,你要保管好了,杜宇恒中尉。一路保重。”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回答他才是呢?是不是应该像电视剧里的中国军人一样对长官高喊“保证完成任务”呢?要是这样说的话,别说是刘礼承,我都会觉得变扭。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凭借高中军训时所学的映像向他敬了个军礼,用我最正经的语气说道:“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多谢了。”
    “对了,”我正准备转身上车,想了想又小声问刘礼承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刘礼承意识到我似乎有难言之隐,于是凑近了一步低声示意我说下去。“呃……你知道国际特殊医疗调查协会这个组织吗?”
    “国际特殊医疗调查协会?没听说过,你从哪听来的?”刘礼承回答的很直接,不像是有所隐瞒。
    既然大家都如此坦白,我也就老老实实地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刘礼承。刘礼承也很惊讶秦嵘这个尚待确认的身份,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怪异的医生对这次丧尸病毒的了解要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掌握范围,只是如今这一切也都成了未解之谜。但我并没有告诉他那晚我在未知的情况下流鼻血的事;就算告诉他,问题也不能得到解决。
    车子发动一段时间了,朋友们也等得不耐烦,特别是梁旻莨,已经有要破口大骂的趋势;陈茉催我上车的理由更离谱,竟然说要节约油料。我又向刘礼承敬了个不正规的军礼,没想到才仅仅不到一个小时,我已经开始习惯自己军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用得着。
    今天的天气不错,并不像田阳基地里的幸存者那样阴霾,阳光开始变得明媚,这可是所有人在面对畏光的变异者时最安全的保障。我们的车子在基地门前所有人饱经沧桑的目光下渐渐远离。那道简陋的大门一点点变小,倒后镜里的它有些颤颤巍巍,就像那的人一样为不明朗的未来忐忑不安。但我有理由相信,在经过这段浩劫的洗礼后,这里会成为人类末世中最坚强的聚居地。
    那的人一定会勇敢的活下去!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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