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是谁?”
    栖居在石兽中的血光不顾外面惶恐大乱的巫师与其他野人,默默地陷入了生平第一次自我思索:
    “我是神?”
    记忆中,自己是外面这个小部落的图腾之神,受众人信仰而生,要保护他们狩猎的安全。
    过去的几十年、上百年间,自己一直是这样做的,部落人们给自己祭祀贡品,而做为交换,自己要负责侦察山林中的野兽位置,并告诉猎人们去哪里能遇到合适的猎物,哪里又有凶猛的食肉动物。
    可另一份记忆却显示,自己是个人!
    自己来自于二十一世纪,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因为莫名奇妙的原因而穿越到了这里,并被野人所杀死……
    当大量的另类记忆涌入意识中时,哪怕是图腾神灵,也出现了自我认知混乱,几乎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人?”
    “我是神?”
    它的意识一片混乱,不断质问着自己,而急于弄清自身本源的它,也根本没有闲心去理会外面呼唤它的巫师与部落人……
    ……
    部落出大事了!
    原本护佑着部落的神灵,不知怎么的,再也联系不上了。
    惶恐不安的巫师在石兽身边跪拜了整整七天,希望以诚心打动神灵,可是换来的,却仅仅只有无限的沉寂……
    巫师就这么死了,也许他是饿死的,也许他是渴死的,也许他是被吓死的,又也许,这些都是他死掉的原因之一。
    人们不敢把这个触怒神灵的罪人的尸体埋在土里,而是将之抛在了野外,任野兽分食,他们希望用这种办法向神灵谢罪。
    可是,神灵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恐慌与厄运,一同加在了这个仅有百人上下的小部落身上……
    猎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去打猎。
    可失去了神灵的指引,狩猎的难度与危险性大大提升了!
    第一天,猎人们一无所获。
    第二天,猎人们只捉到了几只兔子,根本不够家人们填饱肚子。
    于是第三天,猎人们一狠心,比往常走得更远了些,希望碰上大型猎物。
    可是这一去,等到他们回来时,队伍里却少了好几个人……
    回来的人惊恐地说,他们在路上遭遇了凶猛的食肉动物,好几个同伴都惨死于兽口,只有他们逃了回来。
    狩猎,变成了一件要命的差事。
    所幸女人们在附近采集了一些嫩叶与果实,让部落不至于全部饿死,但没有了肉吃,所有人都百般不适。
    部落中,气氛沉闷又低落……
    直到某一天,一个人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长出了诡异的红斑,并奇痒难忍!
    紧接着,他开始头晕、恶心、想吐、吃不下东西,身上的红斑也大片大片地变黑,还会流出难闻的汁水。
    起先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可没过几天,几乎全部落的人都出现了相似的症状!
    压抑许久的人们,终于崩溃了!
    他们不理解什么是瘟疫传染病,只认为是部落触怒了神灵,引得神灵降灾,这才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有的人跪在石兽旁哭求神灵救命,有的人自愿充当祭品,请神灵饶恕自己的家人。
    有的人逃离了部落,最后死在了野外,有的人死守在部落,最后全部病死。
    一个小部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灭亡了,没有对外界造成任何波澜,人命如草芥,如此而已,就像那个横死于此的现代人,死得悄无声息……
    ……
    时间对神灵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纵使诞生了自己的部落毁于一旦,神灵也没有从自我质疑的意识混乱中清醒过来。
    它也不清楚自己混乱了多少年,或许是一百年,也或许是一千年,谁又知道呢?
    青苔逐渐爬满了神圣的石兽,草木也逐渐淹没了古老的部落遗迹,石墙早已被野草拱倒,只剩下残垣断壁,等待着时间彻底埋葬掉它们……
    这一天,自远方迁来了一个新的小部落。
    小部落的眼光很好,在挑选驻地时,一眼就相中了这片平坦的河谷地带。
    于是乎,他们选择了定居下来。
    人们砍倒树木,铲平杂草,驱赶栖居于此的野兽与飞鸟,并搭建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屋舍,这下子,便不可避免地发现了过去灭亡部落的遗迹……
    “咕叽?”
    小部落的其他族人们都各自围着残垣断壁看稀奇,并相互交流着。
    而部落巫师则惊异地望着依旧高大的风化石兽,显然,他大概率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巫师的打扮与当初那个灭亡部落的巫师大差不差,都穿着五颜六色的鸟羽衣裳,佩戴兽牙装饰,若不仔细看,二者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
    这装束,大概就是这个时代的巫师流行款式吧……
    老巫师想了想,朝着族人们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族人们愣了愣,便领命而去。
    片刻后,众人就搬来了一根柱子,柱子莫约有两人高,其上用彩色颜料绘着一只獠牙尖利的猛兽形象,虽然作画者手艺不精,但其依旧充斥着原始且神秘的气息。
    显然,这个绘有猛兽的柱子与此地的古老石兽属于同一种事物,都是图腾神灵栖身的载体。
    老巫师令众人把图腾柱树立在石兽旁,而后便让所有人都围着它们跳起了蛮荒的祭祀舞蹈!
    “咕呼呼!”
    夜色渐至,日垂西天。
    部落祭祀的舞蹈盛大而热烈,巫师还点燃了篝火,在炽热的火焰照耀下,众人的激情一片昂扬,原始的祭舞与火光相碰撞,挥洒出先民们滴滴汗水。
    可这又并未让人觉得劳累,点燃的情绪让所有人都沉浸在快乐的舞蹈中,因而忘却了身体的疲乏。
    在巫师的主持下,庞大的信仰之力在民众舞蹈时升腾而起,并汇聚到他们自家的图腾柱上!
    受此滋养,一只猛兽的虚影浮现于图腾柱外,它双目狰狞,贪婪地望着风化的石兽。
    吼!
    嘶吼一声,它猛地朝石兽扑去,它要好好享用这个同类!
    值此生死存亡时刻,石兽中的古老神灵也有所感,浓烈的警兆仿佛针尖般扎醒了它。
    同时,那属于现代人的庞大记忆碎片也趁机冲垮了它的神格防线,以人格取代了神格,二者混同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砰!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红光骤然从古老石兽中冲出,直直地猛击在扑来的凶兽虚影头上,毫无准备的凶兽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错愕表情,紧接着就脑袋爆开,当场神殒!
    谁能料到,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起来杀人?
    直到红光顺势吞噬了殒没的凶兽图腾神,神力大振,并逐渐显化出自己的神形来:
    那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一个身披兽皮、莫约二十岁上下的健壮男性神人!
    “呼!”
    神人仰天张开怀抱,仿佛幽闭多年,而终于挣脱了牢笼的困兽般,脸上一派欣喜与轻松,他要拥抱这个世界。
    良久以后,他终于回过神来,严肃地向天地宣告自己的诞生……
    不,是重生!
    “吾,亦神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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