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体验瞬间暴富那种爽感的时候,白无绝勉力分出一缕神识,将这些装有玉珠的箱子全部收进印迹晶环,别过的话没顾上说,就走了。
    墨清淮不回三殿府,倒省了管大春一趟冤枉路。
    此人粗中有细,赶了车却没用上,便知事情突变定有蹊跷,于是悄悄尾随了白无绝和墨清淮两人半程,待瞧清方向是谢家时,回身悄遁。
    墨清淮眸光往后飘了飘,知他动作,并未喝止。
    谢家大门半敞,院中无人。
    白无绝算是旧地重游,何处有明卫,何处有暗桩,她基本了如指掌,可此刻,全都撤的一干二净不说,还给留了门,真是做得好一出明目张胆的请君入瓮。
    墨清淮自觉地走在了她前头。
    到了此地,白无绝才觉得自己小瞧了控灵咒,它对意海神识的牵控作用中,居然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震慑麻痹冰封崩解的伤害力,而这种伤害,向来都是她对别人使。
    没错,这是玄影的力量。
    也就是说控灵咒其实牵控的是原位水灵,令他对白无绝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反噬。
    白无绝终于明白它为什么叫控灵咒,而不叫控魂咒、控心咒什么的了。
    控制灵源,好特殊的咒术。
    它应该也能操控未被人体吸纳炼化的普通水灵,某种意义上说,它能够操控所有身怀水灵的人,只不过,普通水灵到了人体之后,个把年数之后就被炼化干净了,是以操控他人无法成为现实。
    而原位水灵不同,这颗始祖级灵源虽被白无绝吸纳了,却没有被炼化,以原位水灵的珍稀强悍,谁也不能轻易将之炼化。
    尤其白无绝吸纳原位水灵的时候,尚仅两岁,若非选择生死本命的做法,她恐在灵源入体那一刻,就难驯强大力量,爆体而亡了。
    正因玄影与她本命相携平等共存,所以他在白无绝体内,是完整的,是能被控灵咒捕捉操控到的。
    有了这个前提,所以谢远才说几十年试了无数人,终于有反应了。
    原位水灵带来的反应,也定不同凡响。普通水灵主在聚养元气、辅助修炼,而在麻痹神识震慑意海,乃至紫府崩解灵台不稳方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原位水灵则极为显著。
    谢远说的反应,大概也有此故。
    白无绝几番身试,大体了解了这个咒术,心中越发谨慎,循着这股牵扯控力,徐步往内院行去。
    内院开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睁眼瞎似的放任白无绝和墨清淮畅行无阻。
    隐约,琴声悠扬。
    顺着这道琴声再穿过一进院落,前面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八扇花格门整齐开放,先一眼,透过蒙蒙雨雾,就瞧见双双抚琴的曲山、曲水两兄弟。
    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奏琴一技上,难逢敌手。
    厅上两桌对酌,左边坐着一男一女,叠肩依偎,右边仅有一男,身后站着个抱剑之人。
    本来,对酌的两男一女各自盯着杯中黄汤,齐齐皱眉,看来没能买到沁冰烧,令三位心中不快了,直到院中脚步声至,他们才舒展开眉头。
    在他们扭脸看向这边时,白无绝和墨清淮也对厅内人物扫了一遍,叠肩而坐的是疾浪和谢遥,两人脸色即便饮了不少酒,也未透出红晕,反而显出一种虚弱病态。
    这也难怪,疾浪虚弱期一过,就又使了天赋攻击,还积极制了大量妖傀,虚也正常。谢遥呢,被废了一身武功不过两日,没有卧床不起已算她底子尚佳。
    右边之人乃是大殿墨连野,他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宛若鹰隼般布满阴险狠毒,烛火在他脸上仿佛有些晃动,使得他的表情明明暗暗,耐人寻味。
    他身后抱剑的,则是将位武者樊捷。
    见着白无绝和墨清淮到来,曲山曲水琴声断了。
    “没用的东西!换首轻快的阳春白雪来应应景,抚得好,赏,抚不好,死。”谢遥拄肘扶腮,怨毒眸子盯着白无绝道。
    这话显然是命令曲山曲水的,两人齐冒冷汗,不敢大意,凝神抚奏阳春白雪,调子霎时叮咚轻快起来。
    大殿墨连野一口干了杯中酒,味道不怎样,却满足地啧啧嘴,道:“樊捷,你只说在归心馆碰上了玄影和老三,才没能买到沁冰烧,却怎么没说老三和白无绝也在一起啊。”
    樊捷在他身后,低下了头。
    “一石二鸟不好么,大殿?”对面疾浪也饮了酒,手臂一伸,搂住身旁的谢遥,“遥遥,你也尝尝,或许不如你们交口称赞的沁冰烧,但本将军觉得,还不错。”
    谢遥身子虚软,堪称弱柳扶风,顺势往他怀里一倒,执杯喝下了酒。
    如今的她,比凡位还平凡,陪疾浪喝酒也就单纯的陪酒罢了,往常纵使与疾浪打情骂俏,若心里不耐或不愿,王位威势还是镇得住疾浪的,然而此刻,她只觉自己毫无尊严。
    没有上过云端的人,未品过云端的甜,便不会嫌弃地面的苦,而从云端跌落之人,尝过了那种甜,就不甘堕于地面,不愿再吃卑微之苦。
    谢遥倒希望白无绝杀了她,而不是废了她。
    “虽然没有喝上沁冰烧,但我们的酒,醇馥幽郁,配上今夜这出大戏,堪比玉露琼浆,妙极了!”谢遥饮罢酒,本就慵懒的声调显得越发酥糯。
    “小姨说得好,将军,来,再饮一杯。”墨连野道。
    “大殿,请,遥遥,你也一起。”疾浪举杯。
    三人推杯换盏,白无绝和墨清淮带着一身湿气和寒气来到了堂中,这才发现,其实上面主位的位置,还有一桌一人。
    只不过那桌上无酒、无菜、无羹,仅有一个羊脂白玉似的空盘子,人嘛,极有特点。
    少年也似,眉清目秀,雪白一片——真正的雪白!
    他发色雪白,眉色雪白,唇色雪白,肤色亦雪白,就连身上,也是雪白雪白的袍子,不掺任何杂色。
    他端坐在案几后面,就像一团雪,看起来极为干净纯洁。
    墨清淮率先注意了那个白玉空盘,脱口叫道:“玉碟?”
    “意外之喜啊,三殿也来啦。”白成一片几欲模糊掉的少年开了口。
    他的声音完全没有力气,就像濒死之人的临终遗言般,细弱虚浮,时断时续。
    一听这个声音,白无绝知道,此人就是正主了!
    施咒之人——谢远。
    白无绝一瞬不瞬呆滞地望着他,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
    “参见国师大人。”墨清淮眸光从玉碟转到谢远身上,按照该有的规矩施礼参拜。
    “三殿不该来的。”谢远少年一般的童颜看起来比墨清淮还要白皙细嫩,但他的年龄却是长辈,口气除了虚弱,还有些老气横秋。
    “清淮知错,不请自来,非君子所为,又恰好撞破国师大人在此,您擅离蕴灵殿,乃为大罪,清淮不敢置喙,却更该知情识趣退避三舍。”墨清淮道。
    “然而你并未。”谢远声如蚊呐。
    “清淮从小懂得明哲保身,唯独关于无绝,不能坐视不理。”墨清淮不疾不徐地道,“清淮有幸面见国师大人,很想劝劝您,不要伤害无绝,否则……”
    “否则怎样?”大殿墨连野重重一摔酒杯,“白无绝现在这样,还能掀风起浪不成?你莫不是想搬出太傅来?放心好了,太傅自顾不暇,来不了了。”
    什么意思?
    白无绝嘴唇微微一动,忍着没动声色。
    墨清淮代她问道:“你对太傅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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