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听到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不但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脚下步伐,因为发出叫唤声的人,正是二牛!若不是他,家又怎么会破?若不是他,又怎么会连累父亲落得如此悲惨?
    所以萧楚恨,恨二牛和狗蛋,但更恨自己的善良和心软!正因为自己,才造成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他不会原谅欺骗出卖了自己的二牛和狗蛋,也更加不会原谅自己。
    看了紧咬牙关的儿子一眼,萧远山回头望了望,直至肯定只有跑得气喘吁吁的二牛之外就没有旁人之后,沉吟片刻,这才出声回道:“二牛,你怎么来了?你找楚儿有什么事?”
    “萧叔,我、我是来给你们送粮的……”二牛跑近,看了脸上满是怒气的萧楚一眼之后,怯生生的说道,说完,恍若珍宝般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布包。
    “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要你抢我家的粮食,你滚,滚啊!”萧楚冲着二牛怒声大吼。
    “楚哥儿,我、我没骗你,我、爹说若是再没有粮,真的会将我弟弟换狗蛋的妹妹吃了啊,我真的不知道我爹他们会这样,他们答应过我只要一半粮食的,居然骗我,呜呜,他们都是小狗,呜呜,楚哥儿,对不起、对不起……”二牛哽咽着说道。
    “二牛,你是个好孩子,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萧叔并不怪你,知道吗?”萧远山摩挲着二牛的头顶,缓声说道。
    在本质上而言,事情的发生与二牛并无关系,因为人心的险恶,并不是靠着一堵墙就可以防阻得了的。如果萧楚当时不开门,萧家或许没有破得这么快,但随着情况的恶劣,村民终会选择破墙而进。
    如果萧家庄不是时常放粮的话早就完了,饥饿之下,人还有什么道德操守可言?柳员外一家的悲惨遭遇便会在他们父子身上重演。但这些他无法直接告诉萧楚,因为这样一来,只会造成萧楚的曲解,换来的只是萧楚更深的自责。
    这是儿子的心结,若结不解,会伴之一生,要打开儿子的这个心结,唯有让他知道无论善良造成什么样的结果都应该得到宽恕,而不是惩罚!
    “山叔,可、可要不是我相信我爹、我爹他们……”
    “二牛,粟米萧叔收下了,谢谢你。”
    看到萧远山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二牛的哽咽声才缓缓停了下来,一脸愧疚的站在了旁边,怯怯的看着此时怒气冲天的萧楚。
    粟米不多,一斤不到,但对于饥饿交迫中的父子俩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碳。炊烟袅袅,粟米的香气弥漫,倔强的萧楚依然不愿喝上一口。看到萧楚不喝,二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敢喝……
    看到二人的模样,萧远山沉吟一会,旋即出声问道:“二牛,这些粮食你那来的啊?对了,山叔常听你楚哥儿说起,你不是很怕黑的吗?你怎么一个人赶来了?难道你不怕黑了?”
    “秦叔,我很害怕,但是我想到楚哥儿和您一定很饿我就不怕了,走啊走,就走到了这,至于粮、粮食……”
    在萧远山的不断追问下,二牛终期期艾艾的说了出来,原来他是趁着大人熟睡时偷走粟米,然后就连夜赶来了。
    要知道二牛九岁还不到,平时不但胆小怕黑,而且自小到大根本没有走离开过白杨村范围半步,但是现在为了给自己送粮,居然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赶了三十多里的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找到驿马镇上来的?这简直是一件无法想像的事情!想到这里,萧楚的眼睛不由泛起了一阵雾气。
    “咕噜、咕噜……”
    萧楚听到二牛肚子响起阵阵的咕噜声,再看了看二牛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转而想起往日情谊,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恨意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铭心刻骨,不禁轻声说道:“二牛,走了一个晚上,饿了吧?你也喝点粥吧。”
    “楚、楚哥儿,你肯原谅我了吗?”闻言之下,二牛本来黯淡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喜孜孜的问道。
    看着因自已一句话就高兴起来的二牛,萧楚缓缓的点了点头,在心里暗道:“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已。”
    “二牛,现在你怎么办?是回家还是跟着我们走呢?”这一切落入萧远山眼中,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下来。
    “秦叔,我想跟着楚哥儿走,秦叔,昨晚听我爹他们说天一亮就去逃荒,再、再说我偷了粮,回家的话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二牛忐忑的说道。
    一阵言语,喝完稀得可鉴人的粟米粥之后,父子二人总算恢复了点气力,随即三人一起上路,缓缓朝着姜家的方向走去……
    二百多里的路,三人走了四天,若不是这一斤粟米,他们还真的无法走得了这么远的路程,此时他们距姜家已不到三里,萧远山的心情稍为好转了起来。
    “楚儿,二牛,再坚持一下,姜家庄很快就到了。”萧远山望着遥遥在望的姜家庄,兴奋的给萧楚和二牛鼓着劲。
    “爹,姜叔他们还在家吗?”一路上的村庄城镇,别说是人,连只老鼠也看不到,想到这里萧楚忧心匆匆的说道。
    “姜家庄与我们萧家庄不同,他们是一族人围在一起生活,再说你姜叔一族不但富足,而且庄子的高墙比县城还坚实,还有大量的庄丁护卫,相信不会有什么事的。”
    “爹,可、可是我们这样去,姜叔会欢迎吗?”萧楚期期艾艾的说道。
    “放心吧楚儿,我们萧家与姜氏一脉是世交,碧芸还是你末过门的媳妇,你姜叔巴不得我们父子俩上门拜访呢。”萧远山一看,那还不明白儿子心中所想,当下笑声说道。
    “大家快跑,快跑啊,狗日的燕兵杀来了,快逃……”
    就在父子二人谈起姜家庄,计划着日后的打算时,后面传来阵阵呼喊声,三人转身一看,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慌乱的人群有若狂潮一般,沿着崎岖的山路朝他们涌来……
    “楚哥儿你看,你快看啊,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就是狗蛋他爹吗?”
    “爹,他们是白杨村的人,后面好像有人在追着他们!”
    “不好,是燕兵杀来了,我们快跑……”
    萧远山的声音刚落,大地传来了阵阵轻微的震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残阳余辉映照下,闪亮的枪锋刺破了漫天卷起的灰尘,一群骑兵策马急驰,直接朝着惊慌的人群扑了过来。
    萧远山父子和二牛三人急忙拔开双腿疾奔,可他们还没跑出一里,阵阵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已被不断的凄厉惨叫声所淹没!萧楚不禁回头一看,脸色立即变得一片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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