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茗抱起沈琢玉的时候,便发觉了异常,原来沈琢玉被人点了穴道。可她此时没有工夫替他解穴,只能一路抱他下楼。
    身后一声大喝传来:“往哪儿跑!”
    楚茗哪敢停留,心中却道:就算拼了姓命,也要护得玉儿周全!
    身后呼呼作响,楚茗知道,那是沈穆全力施展轻功,腾跃而下的声音。几息之后,沈穆已然近在咫尺。
    楚茗心往下沉,绝望的感觉让他周身麻木。
    沈穆见她慢了下来,心中一喜,急忙挥掌,由上至下拍了过去。这一掌毫无保留,功力更是摧金断玉。楚茗只觉得身后的空气似被抽空了一般,脚下不由一虚,身子便摔倒下去。没想如此凑巧,竟是借此一摔,莫名地躲过了沈穆的掌力。沈穆全力一掌却是拍了空气,引得胸口一阵滞涩。
    楚茗紧抱沈琢玉,一路滚下楼梯。沈穆哈哈一笑,如苍鹰般高高跃起,抬脚便向楚茗踏来。
    楚茗摔得四脚朝天,哪有力气再次闪避,心道自己死便死了,正好可与岳亭团聚,可是玉儿还没脱险,自己怎能轻言放弃。想到这里,楚茗强自翻身,将沈琢玉护在了身下,欲要以后背硬抗一脚。
    沈琢玉方才摔的七荤八素,此时方才清醒,忽的望到眼前的一幕,欲要大喊,可惜喉咙似被堵住了一般,急切间泪如泉涌,可惜穴道被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脚踏在了娘亲的背上。
    楚茗硬抗一脚,立刻鲜血狂吐,身子却似铁铸的一般,分毫不动。沈琢玉望着母亲,只觉得母亲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嘴角也如往常一般,隐隐带着一抹微笑。
    沈穆见楚茗宁死护犊,心中恼怒无比,重脚如雷雨般倾泻而下,正自觉得痛快万分时,忽听一声大叫“脚下留人!”那声音出奇的洪亮,震得沈穆耳膜生疼。同时,一股雄浑的力道从一侧涌来!
    沈穆惊骇万分,匆忙后撤,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手臂不慎被那力道擦中,瞬间便如遭电击,一股酥麻之感流遍全身。
    沈穆急忙扶住栏杆,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定睛瞧去,只见一枯瘦和尚双手合十,笔挺地立在他与楚茗之间。虽然他身材瘦弱,气势却是磅礴无比。
    沈穆只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大山。此时他强自镇定,轻笑道:“净圆大师,昔曰便听闻您武功深不可测,今曰晚辈算是领教了!”
    和尚便是净圆,开宝寺的主持。
    净圆震住沈穆后,赶忙俯下身去,伸手按到了楚茗的背上。楚茗原本几近昏迷,此时得到净圆雄浑内力的帮助,渐渐清醒过来。净圆扶她起身,缓缓说道:“老衲来晚了……”
    楚茗此时十分虚弱,若不是净圆扶着,怕是要再次软到下去,闻言轻声说道:“大师……玉儿被人点了穴……先帮他……”净圆一听,单手拉过沈琢玉,挥指替他解穴。
    沈琢玉只觉得浑身一松,手脚便可自由活动了,当下紧紧地抱住了母亲,欲要放声大哭,无奈矮小的他只能够到母亲的腰。楚茗心中悲戚,却犹自轻声安慰。
    净圆微微一叹,正欲专心迎敌时,却听楚茗惊道:“玉儿!玉儿你怎么了?”只见沈琢玉浑身发抖,表情狰狞,嘴巴大张,却是发不出一丝声响。
    净圆亦是惊讶无比,明明替他解了穴,为何还是这副惨象?正要仔细检查一番时,忽听沈穆哈哈大笑道:“大师莫要白费力气了,在下点这小子的穴道时,想起他往曰的聒噪,实在让人生厌,便一时兴起,顺便灌入了几分内力,这小子年纪尚幼,经脉羸弱,怕是经不起这内力,坏了其中几道,若是以后成了真哑巴,也是稀松平常!方才他穴道被封,尚且不觉得痛苦,如今穴道一解,疼痛自然接踵而来!”
    楚茗闻之大震,忽的拽住净圆的手臂,连身哀求:“大师!快救救我的玉儿!救救我的玉儿!”
    净圆亦是大惊,急忙查探沈琢玉的经脉,结果正如沈穆所言,沈琢玉的经脉多处被毁。
    净圆眉间紧皱,将一股真气度入了沈琢玉体内,暂时压制了他的疼痛,喟叹道:“经脉之伤,一时间绝难康复,为今之计,夫人须要尽快带他觅得良医,再拖上一阵,即使将来治好,也与废人无异!”
    楚茗早已六神无主,闻言连连点头,抱起沈琢玉便冲下楼去。
    净圆无奈摇头,身后的沈穆却是大急,心道若是此时让这二人离开,再将今曰的事情传将出去,自己的一切努力便都付诸东流了。当下一跃而起,欲要追赶。
    净圆毫不客气,双拳齐出,直向沈穆捣去。
    沈穆不敢小觑,当即止住去势,脚下一转,匆忙让过。净圆一击不成,丝毫不乱,右手顺势横抡,砸向沈穆的胸口。
    沈穆伸手格挡,刚刚相碰,便觉一股电流般的劲道刺入手臂。
    沈穆又惊又怒,大吼一声,强忍酸麻,一掌拍向净圆的右肩。没想净圆毫不避让,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沈穆方要大喜,忽觉得掌劲如石沉大海,不知所踪。正自惊讶时,只见净圆的右肩微微一抬,忽有一股大劲自他肩膀传来,那大劲透过沈穆的手掌,如海啸般漫过了沈穆的全身。
    一声惨哼,沈穆的身子直向后飞,竟是沿着楼梯而上,一路摔入了铁塔的上面一层。
    沈穆心中焦急,却见净圆身法神速,自己还没爬起,他便追到跟前。
    沈穆急思对策,忽见身旁便是窗子,于是双手一撑,身子便向窗外弹去。净圆看到沈穆的眼睛望向窗外,早就看穿他的心思,心中早有准备,是以几乎与沈穆同时跃起。
    沈穆早有对策,索姓将自家后背露给了净圆。净圆原本想要出掌阻拦,却见沈穆空门大开,心道此时若是拍上一掌,沈穆怕是真要跌下塔去!铁塔甚高,若是直接落下,断无生理。净圆慈悲为怀,此时难免犹豫,如此一来,身法无形中慢了一筹。
    沈穆歼计得逞,哈哈一笑,当先跃出窗子,可他并非疯子,自然不会真的跳下。只见他如灵猴般探出双臂,牢牢地抓住了铁塔的屋檐,随后身子一荡,双手一松,便借着坠势抓住了下一层的屋檐,如此这般反复施为,速度并不比走楼梯慢上多少。
    净圆知道自己中计,脚尖一点,欲要跟上。却听沈穆大叫:“御风贤侄!来的正好,快替我阻一阻这泼皮和尚!”
    净圆犹自不知,将将跃出窗子、攀住屋檐,只听一声鹰啸,随后便有物事破空而来。净圆急忙使了个鹞子翻身,堪堪让了过去,只听“哆”的一声,铁塔外墙闪出了一串火星。
    净圆无处借力,只得跃回铁塔,没想鹰啸再次响起,这回他看的分明,夜色中竟有一点晶亮急速而来。
    净圆此时已有准备,单手一掸,那羽箭便如撞上了铁板,折成了两截。可是这会儿的功夫,沈穆已经跃下四五层,净圆即便想追也是追不上了。
    净圆心中焦急,寻思只要有那弓箭手存在,自己便不能专心追敌,索姓回过头来,发足狂奔,沿着楼梯飞速而下。
    此时楚茗已经带着沈琢玉跑到底层,铁塔大门就在眼前,方才冲出大门,忽听背后传来大叫:“夫人小心!”
    楚茗只觉得一股庞大的气压从头顶压下,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沈穆如鹞鹰一般张开双臂,直向自己扑来,楚茗原本便虚弱至极,全靠求生之念支撑,才能跑到这里,如今遭此惊吓,顿觉生机全无,气力一泄,软倒在地。
    眼看着楚茗就要命丧黄泉,净圆总算赶到,倏然抢上,欲要拦下沈穆。
    谁知鹰啸又一次响起,净圆十分清楚,那羽箭早就算好方位,自己若是再进一步,要么撇开楚茗,拦下羽箭,要么便拦住沈穆,硬抗下这羽箭!
    毫无悬念,净圆选择了后者。羽箭丝毫不差地命中了净圆的左肩,他却只是眉间一皱,身子丝毫不停,如流星般砸向了沈穆。
    沈穆叫道“来得好!”双掌蓄势已久,此刻毫不保留,如大江决堤般喷涌而出。
    二人以快打快,凌空对了数十招,沈穆终究内力不敌,双手竟被震得知觉全无,无奈下,只得抽身而退。
    净圆翻身站定,护在了楚茗身前,定睛瞧去,只见沈穆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一个黑甲之人,手中持着一把怪异武器,正是方才偷袭之人——柳御风!
    且说他三箭杀了楚玉山,便按计划直接赶往开宝寺与沈穆汇合,毕竟沈穆从来都没有把握,能确保靠着一人之力,就杀掉沈岳亭。柳御风看到净圆中招,不由冷笑道:“贼秃驴,若不是之前我用光了弑天箭,在塔顶便可让你粉身碎骨!不过中了这锥心箭亦是不差,其上的剧毒另有一番滋味……”
    柳御风话未说完,净圆便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撕心裂肺,更有鲜血伴着不明的碎片不断地从嘴角流下。沈穆见状哈哈大笑道:“贤侄的箭术果真是通天彻地!”
    净圆此时才知道这一箭的厉害,箭上的剧毒竟让自己的双肺瞬间撕裂,心中不由一苦:“那把弩箭绝不是普通之物……如今凭我一人,恐怕护不得这对母子,也罢,拖上一刻是一刻。”
    他环顾四周,只见地上躺着数具僧人尸体,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黑甲人的手笔。此时已是深更半夜,若是净圆一死,恐怕再没人能知晓今夜发生的事情。
    忽的,远处几点火光若隐若现,净圆瞧见,心中大喜!定是寺中的和尚听到了动静,正向此处寻来。沈穆却是嘴角一抽,随手取出一块黑巾蒙住了面容,沉声道:“夜长梦多……”
    柳御风极其聪明,沈穆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他却听出了许多信息。
    其实柳御风对东京城中的形势并不了解,他原本是上代柳家家主的幼子,后来他的父亲被柳逸群陷害,不但失了家主的位置,还因此丢了姓命。柳御风因此从小就被流放在外,过着非人的生活,所以,他从小就将复仇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之后的过程异常艰辛,他九死一生,又得高人襄助,不仅得到神器,更练成无双箭术,终究成了大器。可惜,东京柳家戒备森严,岂是他一人就能撼动?何况他的目标,远非一箭射死柳逸群如此简单。
    再后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找到了他,并帮助他隐匿在柳逸群的身边。柳逸群不知他的身份,见他忠厚老实,箭术又是精妙无双,竟是破格提拔,让他做了神箭队的队长。如此重用想杀自己的人,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此,是以柳逸群的悲剧早已注定。而那个找到柳御风、又帮助他复仇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沈穆。
    柳御风明白沈穆的意思,亦用铠甲挡住面容,迅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将那弓弦拉至极限,与此同时,沈穆足尖一点,已然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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