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是他的老本行,但要在短时间内将各路力量全部梳理控制过来,却绝非易事,中间牵涉了太多势力权衡、人员倾轧、甚至内外安定。皇帝要的是一个稳字,不能出半点差错。事实上,早在正式接旨前,他就已经开始筹谋计划,逐步安排了。
    新帝的手信写的十分模糊,可里面的意思,多年的默契让他顷刻间便领会了。
    裕王与昭宁帝的感情,非手足不能形容。
    他是遗腹子,父亲是先皇幼弟,战死疆场时甚至还未满二十。消息传来,王妃大受刺激之下不幸早产,难产而亡。襁褓中的新生儿随即被抱到当时的太子妃、后来的皇后怀里,亲手养大。当时,昭宁帝才三四岁光景,对这个瘦弱的、哭声像小猫一样的“弟弟”十分好奇。怜他一出世就没了父母,更抱着为儿子扶植臂膀的念头,皇后刻意培养着两人的感情,两个孩子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亲密的好像一人。比起另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后来被立为太子的昭宁帝反而视他更像手足。
    也许真的是遗传,随着年岁增长,年幼的孩子便体现出极好的武学与军事天赋。于是,因材施教、因势利导,最后顺理成章的,军队成为双方皆大欢喜的选择。
    “论到圣眷荣宠,王爷若认第二,天下间可没人敢认第一啦。”来传旨的是大太监张德,笑眯眯的拍着马屁。
    “皇上厚爱,臣非肝脑涂地无以为报。”裕王朝京城方向拱了拱手,然后,动作自然的塞了个荷包过去,微笑道,“大冷天,辛苦张公公跑这一趟。”
    张德顺溜的接过来,手指一捻,里头是薄薄的纸张,当下笑的更加谄媚,又狠狠一通奉承。
    裕王耐着性子同他虚与委蛇,恨不能快些打发走,不想对方又堆起一脸笑:“来之前,皇上特意叮嘱奴才瞧瞧小侯爷的情形,还要麻烦王爷让人给带个路,奴才去给侯爷请个安,回去也好回话。”
    裕王的眉心细微的牵扯了一下,面上神色却未变,淡淡道:“安乐侯身子有些不适,一路将养着。既如此,马车就在后头,我领着公公去吧。”
    “不敢当,奴才自去罢了,怎好劳动王爷带路。”
    “本就是要去探望的,公公不必多礼。”
    “哟,小侯爷办差辛苦,可是清减了,咱们当奴才的看着都心疼,更别提皇上了。”见了真人弱不胜衣的样子,张德颇有些夸张的嚷嚷道。
    卫泠很不习惯这调调,尤其听到皇上两字,不由自主就想到当初恳求那人的情景,更加心烦意乱,只得打叠起精神敷衍道:“阿泠自个儿身体不争气,拖累了大家,王爷不怪罪已是宽宥。皇上厚爱,更叫阿泠无地自容了。还请公公回去禀告皇上,就说这边一切都好。”顿了顿,又问:“公公自京里来,可知我家中双亲情形如何?”
    借着公事奏折的机会,他也曾与家中往来信件知会近况,奈何古代通讯实在不便,因此抓住机会便打听起来。
    “说起来,长公主真是叫人敬佩,先帝大行,自个儿已经伤心成这样,还多亏她顾着太后娘娘……奴才这次出京前,皇上特意叫奴才去府里请了安,长公主让捎了好些东西来,回头就叫小子们搬过来。”
    “母亲身体还好吧?”卫泠紧张道。
    “侯爷放心,公主和驸马都康健,每个月的平安脉太医院也都有备案的。”
    “那就好。”卫泠终于放下心来。
    “奴才这次来,一是皇上吩咐了让瞧瞧您身体、气色,二是有件东西,皇上嘱咐让带给侯爷。”
    “东西?”卫泠疑惑的看向他。
    张太监朝外探头说了两句,没多久就送上来一个精致的锦盒,用小托盘盛着。
    卫泠眼里疑惑更甚。张德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朱红丝绒衬里上,静静躺着一枚极精致的碧玉环。
    卫泠伸手取过来,纤巧的一枚,雕琢成竹节的式样,环身上点缀了几片细巧的竹叶,同样都是碧玉琢成,由银丝串起,随动作微微颤动。玉环两头做成隐蔽的机括,可供开合。
    这样雅致的物件,十分讨人喜欢。他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张德恭恭敬敬的解释:“皇上说,过些日子便是小侯爷生辰,却不好庆祝了。因此特特令人打造了这枚碧玉环,权作束发之贺。”
    话音未落,卫泠已经一哆嗦,手一松,玉环骨碌碌滚落地板上,张德慌不迭捡拾。
    他难以抑制的想起了那个月色中天的夜晚,太子府邸的书房里,那人脸上挂着优雅的笑,柔声在耳边哄着:“阿泠乖,再叫声太子哥哥……”宽大手掌却在衣衫下肆意游移。
    无处可逃……他不敢挣扎,却又忍不住挣扎,惊惶与哀求尚未出口,便被封死在唇舌间……
    许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张德关切的问道:“侯爷,没事吧?”
    卫泠深吸一口气,勉力笑道:“忽然有些头晕,想躺一躺,对不住公公啦。”
    “都是奴才的错,话多叨叨的,耽误侯爷休息了,该打!”张德作势假装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寒暄了几句便告辞。
    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裕王,这时忽然抬眼朝他看来,目光中带着质疑,更有些凛冽。卫泠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心底翻滚起不安,更多的是委屈,却只能死死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裕王沉默着掀了帘子下车,背影消失的瞬间,卫泠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浅淡的若有似无,风一吹就消散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卫泠见到他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且每次都是形色匆匆,嘱咐他好好休息便走了。
    旁敲侧击的,从陈公子口中,他知道了裕王如今每天忙的跟陀螺一样,太多的人和事要他操心。远程遥控、近身调配,当军事和政治一旦挂钩,许多事情便要斟酌斟酌再斟酌,牵一发动全身。有些可以徐徐图之,有些则得雷厉风行。比起战场上热血厮杀,这更像一种不见硝烟的冷静博弈,操盘者每落一子须得计算前后数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支持着各种决策应对的,便是每天由专人收集来的大量信息。从朝政走向,到仕官阴私,都会由贴身幕僚筛检一遍后供阅览分析。裕王身边两大谋士,杜先生留在了叶契,剩下庄先生一人忙不过来,于是连陈桐也被抓了去帮忙――算起来,他还要管裕王叫姑父,未来的安国公可是妥妥的自己人。
    卫泠苦笑一下,再次为自己的毫无用处自嘲一把。他所了解的那些金融知识、营销手法之类,在后世也许可以帮助他打理一间上规模的公司,于此却是毫无用武之地。碍于身份的限制,他也不可能亲自去行商,像之前那样帮着做些统筹调拨的事情,大约已是极限了。
    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于公毫无贡献、于私情事坎坷,对高堂没做到承欢膝下,对朋友则害的人家……连性格都越来越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伤己伤人。
    心里憋闷的不行,他长嘘一口气,让松烟把笛子翻出来,细细的吹了一支《小桃红》。
    采莲人语隔秋烟,波静如横练。入手风光莫流转,共留连,画船一笑春风面。江山信美,终非吾土,何日是归年?
    末句何日是归年,反复了好几遍,最后终因气息不支,越来越弱,渐渐无声。他仍维持着握笛唇边的姿势,心里却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你是卫泠,这里就是你的家……
    裕王进来的时候,正见到这一幕,苍白的少年,面色哀伤,眼中含泪,握着笛子却没有吹出声音,怆然零丁的样子。
    心脏忽然像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了一把,他握了握拳,定一定神,放软了声音问道:“怎么啦?”
    卫泠慌忙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强笑道:“没什么……刚刚,有点想家了。”
    裕王不说话,只深深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躯壳直到最深处。卫泠慢慢低下头去,手指绞弄着笛尾的穗子,不敢看他的表情。
    “傻孩子。”许久,男神忽然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在发心轻轻一吻,叹息道:“我说过,万事有我。”
    卫泠没有出声,只伸手抱紧他,仿佛溺水之人得遇浮木,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衣裳。
    18
    杀神回朝,最后几丝蹦q的异声也偃旗息鼓。
    没了后顾之忧,皇帝开始不紧不慢的调教、处置台面上和台面下的诸多人和事。许多伏笔早已埋好,只等时机成熟一一起出。
    还在潜邸时,昭宁帝就以仁善温和为人称道。登基称帝之后,风格开始稍稍强势,但大体上依然还是当初那个和煦的受人爱戴的太子爷。孝顺太后,关爱兄弟,体恤百官,连女色上头都十分淡泊。因在孝中,皇帝日日歇在明心殿,前殿办公后殿休憩,两不相误。除了不时往皇后宫中探访,偶尔去淑妃处坐坐,其他几个潜邸旧人那里,竟是几乎绝了踪迹。不过,慈宁宫的请安却是日日不辍的,奉先殿的早晚敬香也从未迟过半分。
    新帝的勤勉与自律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名声,朝野敬服,交口称赞。
    也有敏感的,会发现有些地方开始悄悄变了人,多是各部各关卡上官位不显却实打实起作用的,今天一个明天一个,渐渐换了一轮面孔。
    又有两三个上了年纪的显宦,主动上书请求致仕。皇帝当然是不肯的,好言好语加以挽留,直道公等若定海针,为社稷亦不可推脱。只是老头子们去意已决,一个个老泪纵横感慨万千,又道新帝天纵英明,朝中人才济济,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家伙们便是下去见了先帝也无憾了。再三挽留未果,最后皇帝只得下旨荣养,好生发送衣锦还乡,皆大欢喜。
    几位封疆大吏轮番进京述职,为京中风气所感,纷纷将子弟送来入部里官学。天子眼皮底下,若有真才实学,出头便指日可待了。也有那等心怀不轨的小人,暗地腹诽这是挟家眷以为质,不过流言终是流言,没有人信以为真的,便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也就是微微一哂便丢开去了。
    数月功夫,朝中气象一点点焕新,皇权统治也愈发稳定。至于老百姓的日子,原来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不过昭宁帝登基伊始,免了天下州县三月的赋税,道是泽被子民,休养生息,此举颇得了些民间口碑。
    所有上述这些事情,和卫泠基本上没什么关系。从马车踏入城门、被顾管家接到那一刻起,他就被簇拥回公主府,严密看管,周身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福宁公主一左一右两个大丫鬟扶着,身后跟着一串,立在庆禧堂门口已经老半天,看见宝贝儿子的身影,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卫泠心酸内疚至极,远远就甩掉众人奔上去,扑通跪倒,膝行而上,含着眼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起来!快起来!”福宁公主慌忙上来扶他,边上丫鬟婆子们也又扶又抬的。卫泠硬是磕完三个头才起身,福宁公主拿绢子小心擦拭他额头青紫痕迹,又哭又骂:“傻小子,有你这样磕头的吗?”一面摸摸他的脸,再捏捏手腕,又哭道:“好容易养出一点肉,又瘦成这样……”
    “娘亲,”卫泠强忍住眼泪,轻轻抱住她,“儿子挺好的,这是长高了,没瘦……”
    后头有人咳嗽了两声。卫泠抬起头,发现侍郎大人已经等不及走到门口。看着抱头哭成一团的老婆儿子,叹了口气:“好啦,人也回来了,都进来吧,别在门口杵着了。”
    时隔小半年,终于又一家团聚,餐桌上,福宁公主顾不得仪态,只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眼一眨他就能消失一样。
    “来,你喜欢的春笋老鸭汤,多喝两碗。”福宁公主不停的吩咐人给他布菜,眼巴巴盯着他吃下去。卫泠努力半天,撑到喉咙口,只得告饶:“娘,儿子真的吃不下了。”
    “胃口也变小了,定是漠北苦寒,没什么东西吃。”福宁公主又伤心起来,“叫你别去,偏不听……”
    卫泠求助的看向他爹,见侍郎大人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只得自己想法儿哄人,搜索枯肠捡那一路上有趣的景致、事件说来听,可惜有意思的事情实在不多,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叶契城破的光景,暗叫不好,生生打住了。福宁公主听的正入神,见他突然停了,略一思索便知其意,叹道:“鞑子可恶,百姓罹难,亏得宪儿英武,护国卫家。我听说了你们赈济灾民的事情,做的很对,原该这样。这回出去,吃了苦,不过想来也学到不少,总算不枉风雪一遭儿。”
    卫泠心里有鬼,埋头唯唯称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说起裕王功绩,福宁公主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历数了一遍,最后抹着眼泪欣慰道:“可怜四哥四嫂去得早,若能见到儿孙如今功业,该有多好。”一面又想起小世子来:“阿欣这孩子也是倔强,哪里不好历练,非要留在漠北……听说王妃都快哭死了。”
    卫泠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脸色发白,胡乱敷衍几句便推说累了,告了乏,被簇拥着回芙蕖院安顿不提。
    没几日,便到了卫小侯爷生辰。
    算起来十五岁已是束发之年,因在国孝中,不好铺张,只公主府与国公府自家人坐了两桌,略用些果物共贺一番便罢了。简单却庄重的仪式下,小侯爷原本结辫的长发被梳起,卫国公亲手为他戴上一枚式样古朴的赤金环,环上浮凸起d字不断头的花纹,十分精致。
    长发被梳起后,一张脸整个儿显露出来,因少见阳光,那皮肤几乎白的透明,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国公夫人打量一番,笑道:“满京城捋一遍,也没我家阿泠这等好模样的,又是这样的家世、人品,便是九天仙女大约也配的过了。”
    福宁公主叹了口气:“这孩子吃亏在身子单薄,又七灾八难的,且又在孝中――这两年也不敢想了。”
    “公主说的是,左右阿泠年纪还小,这两年慢慢冷眼看着,若有好的,留意着也就是了。”国公夫人很是热心。
    “那就拜托大嫂帮忙掌眼吧。”福宁公主不以为意,“家世钱财都是小事,只是人品性格儿难得好的。”
    “母亲!”卫泠又尴尬又烦躁。
    “呵呵,不说了,咱们小侯爷害臊了。”国公夫人打趣道。顿时满屋子笑声,连不苟言笑的卫国公都摸着胡子微笑起来。
    正一室春风的当口,忽然二管家急急来报:裕王爷微服来访,现下在花厅喝茶,顾管家正在跟前伺候着。
    在场的大小主子们都吃了一惊。随着新帝登基,裕王权势地位水涨船高,如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个面冷手硬的杀神,回京没多久就干脆利落处置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如今又帮着皇帝收拢兵权,说句炙手可热不为过。等闲想巴结都难得见上一面,今日怎的也不提前吱一声就来了?
    奇怪归奇怪,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当下,两府的男主子们速速检视一下仪容,然后由卫国公带头,急急往花厅而去。
    卫泠跟在末尾,内心忐忑,有些惶惑。
    裕王一盏茶未喝完,人就到了跟前。
    国公爷和卫侍郎笑着上来寒暄,后面几个平辈则问安行礼不迭。他一面应对,一面眼尾扫过队末的卫泠,小侯爷穿着艾青色长衫,束发结环,垂着头,默默随兄长们行礼,一副透明人的样子。
    裕王微微一笑:“不速之客,没叫主人家为难吧。”
    卫国公哈哈一笑:“王爷说笑了,请还请不来呢!”
    赞两句卫国公的好气色,又问候了公主驸马的健康问题,再对平辈表弟们勉励几句,裕王爷闲闲丢出此行来意:“记得今日仿佛阿泠生辰,正好无事,就过来瞧瞧。顺便也看看他身体养的怎样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疑惑起来,什么时候裕王和小侯爷的感情变这么好了?一面又想,大约是漠北之行结下的善缘?
    当下卫侍郎叫儿子上前:“阿泠,来给王爷见礼。”
    卫泠磨磨蹭蹭的上前,轻声道:“阿泠见过王爷。”一抬头,正见到对方微微勾起的嘴角:“可好些了?”
    当着这么多人,他不由脸上开始发烫,嘴里却本能的回应着:“谢王爷关怀,阿泠很好。”
    男神收回视线,对着卫侍郎道:“阿泠宅心仁厚,姑父姑母教养的好。今日来贺生辰,行伍之人,唯本色耳――”一挥手,身后侍卫奉上一个雕工古朴的黑檀木盒,恭恭敬敬捧到卫泠面前。
    卫泠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他,男人眼睛里是一片清澈的温柔光影。看了他爹一眼,见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方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柄小巧的匕首,蛇皮包裹的刀鞘上镶嵌着金丝与墨玉,刀柄亦是墨玉制成,拔出来黑沉沉一柄,寒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凡品。
    “用来防身吧。”裕王淡淡说。
    卫国公见多识广,倒吸了一口气:“这是――断玉?”
    裕王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卫国公好眼力。”
    在场诸人开始窃窃私语,有没听说过的,便拉着身旁人解释。这断玉匕首是当年裕王平南的战利品之一,削铁如泥,原是南楚王把玩的爱物,兵败求和时,与其它诸多珍宝一起被供奉上来,转手又被先帝赐给了裕王。只是王爷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这样精巧的物件到手也就是收在库里搁着。可好歹是先帝御赐之物,这样子随手送人,也就是王爷能做的出来了。
    卫泠抑制着内心的波动与甜蜜,一丝不苟的行礼拜谢。
    正在卫国公热情邀请裕王留下便饭的时候,门上来报,王府里来了人。
    裕王挑起眉,看着阶下跪着的小厮,神色间依稀可辨被打扰后的冷意。
    小厮不敢抬头,伏在地上道:“张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召王爷进宫。”
    “备马。”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裕王转头朝卫国公和卫侍郎一拱手,说了几句告辞的话,又深深看了卫泠一眼,吩咐道:“好好休养。”随后,大步而出。
    在此起彼伏的“王爷慢走!”中,卫泠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像粘在了上面一样,怎么都拔不出来。
    19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初夏时光。
    精心调养之下,卫小侯爷的身体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换上单薄衣衫也不至于空荡荡的吓人了。在家休养的这段日子,仿佛被置进玻璃罩子,每日除了吃睡,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看书久一点就被劝,偶尔打个棋谱也有人担心他伤了神。
    “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里就这么弱了。”卫泠苦笑。
    话虽如此,为了安抚他娘揪了小半年的心,他还是乖乖听话,安生的在家养着。每日无事可做,异想天开的想帮着看家里的账本,被福宁公主一顿说:“后宅妇人的活计,哪有爷们操心这个的,还不去歇着!”
    “儿子歇的骨头都快软了。”他垂头丧气。
    福宁公主摸摸他的头:“阿泠若是觉得闷,不妨邀请朋友上家里玩?”说完便想起儿子深居简出的低调性子,知交好友也没几个,默然片刻,问道:“阿欣可有信来?”
    这下,换卫泠沉默了。
    这几个月来,他辗转托人带过数封信至漠北,却每每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想起当初那个笑容温暖眼神明亮的少年,心中一阵一阵酸楚。
    福宁公主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两人之间生了误会,便劝道:“阿欣是个好孩子,定是你不妨头,哪里得罪了人家。来日见了面,好生陪个不是,说开便是了。”
    卫泠点头听教,心底却是各种滋味来回翻滚,酸甜苦辣,说不出来。
    看他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福宁公主想了想,翻出点高兴的事情来:“过几日便是端午,今年因守着孝,宫里说是不操办了,只几家人去太后那里聚一聚,分点粽子便罢。你一向最喜欢御厨房的四喜菱角粽,今年趁清净可以多吃两个。”
    卫泠有些羞愧:“也就是前年吃多了一点……”那时他刚穿来一年,尾巴没彻底盖好,跟着入宫领宴,看到这样包裹精致的各色小粽子,又惊讶又欢喜,埋头连吃了四五个。糯米把胃撑住了,回去就开始不爽利,连喝好些天白粥才缓过来。故事一传出,连宫里都笑倒了。此后每年端午宴,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都会吩咐预备小巧的菱角粽,几个贵妇人笑嘻嘻看着他吃喝,却也不敢放任他吃多了。
    入宫……卫泠微微打个冷颤,一面又自欺欺人的想:这么久没动静,皇帝肯定把这茬给忘了吧?天子守孝以日代月,出了孝的昭宁帝,后宫雨露都分不过来,还会记得他这根豆芽?这么自我安慰着,心里稍稍太平点,也就有勇气跟着进宫蹭饭了。
    到了这一日,慈宁宫布置的很精心,既不失皇家的富丽堂皇,又恰到好处的点缀了些应节的装饰,却也不至于太夸张。
    有资格被邀来吃这顿粽子的人并不多。几个王妃和侯夫人,太后和皇后娘家、以及四大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们,各自领着一两个出挑的后辈来领太后的赐。作为唯一嫁在京城的公主,福宁公主每年都带着卫泠过来的。
    太后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皇帝陪在旁边说话。皇后净了手,亲自剥了个粽子,捧上来服侍太后进膳。太后笑眯眯拍拍她的手:“好孩子,知道你孝顺,这儿又没外人,面儿上差不离就得了。”话虽如此,皇后到底服侍着进完了这头一个粽子,又凑趣了几句,这才退回自己席上。
    在场诸人,尤其是那几个上了年纪辈分高的老命妇们,纷纷夸赞皇后纯孝,堪为楷模,又话里话外的奉承太后福泽深厚,一时间气氛被炒的热火朝天起来。
    通常这样的场合,皇帝就是开头露个面,太后跟前略略承欢,再对场下诸人说几句场面上的话,就自去了。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昭宁帝离去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貌似随意的说道:“阿泠随朕来一下。”
    前一秒还在揣测裕王妃为何缺席的卫泠,霎时打了个冷颤,抬头看看神情温和口角含笑的皇帝,又转头看看他娘,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这边福宁公主已经高兴的推了他一把:“快去!莫让皇上等着!”
    卫小侯爷有苦说不出,只得咬咬牙,行礼退下,小步蹭到门口。皇帝轻笑一声,伸手握住他手腕,笃悠悠的往前走去。明黄色绸子打在皮肤上,泛出细微的凉意,卫泠只觉被握住的那只手,从下到上都窜起了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竟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眼光,他娘则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仿佛对皇帝与儿子的亲昵十分欢喜。
    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到了明心殿,又被带进内书房。皇帝一挥手:“都下去吧。”
    卫泠一哆嗦,抬头看看他,只觉眼前这人温文尔雅的皮相下怎么看怎么吓人。
    照说,从“太子哥哥”的年代起,昭宁帝对他连高声说话都没有过,可他就是忍不住害怕。裕王是赫赫有名的杀神,北戎人则是野蛮肆意,他却没怎么怕过。可是每见了昭宁帝,竟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
    顶着发麻的头皮,他后退一步,跪下行礼:“皇上召唤,不知所为何事?”
    静默。
    长久的静默。
    他伏着身,不敢擅动,直到……下巴被一根指头轻佻的挑起。
    “朕送你的碧玉环,为何不戴?”昭宁帝忽然用一种类似于调`情的语气,轻声笑问,一面伸手打开了他的发环结扣。
    卫泠一怔,只觉头上盘好的发髻一下子披散下来,金环骨碌碌滚落地上。下一秒,腰身立刻被用力拖起,狠狠嵌进面前绣着五爪金龙的怀中。
    搂着怀里兔子般瑟瑟发抖的猎物,皇帝轻轻撕咬他的耳垂,柔声问:“阿泠在害怕朕?”
    卫泠呜咽一声,下意识的抬手抵着他胸前:“不、不怕!”
    “不怕就好。”皇帝满意的啄一记他的唇。卫泠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的记忆全部回来,与眼前情形重叠起来,他艰难的扭过头,两手推拒,脚下乱踢:“不要……放开我!”
    混乱中皇帝被踢中了两脚,脸色沉了下来,卫泠忽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这是“欺君”,在古代仿佛是要砍头的,立刻吓得一哆嗦,不敢动了。
    趁着发愣的当口,皇帝一把抄起他往软榻上一扔,然后俯身直视,嘴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出去一趟,胆气见长啊。”
    卫泠鼓起勇气瞪他一眼,没敢回嘴。
    皇帝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开始剥他的衣裳。小侯爷揪着衣襟,关节绷的发白,垂死挣扎。皇帝手上微微用力,嘴里却好整以暇:“哎呀,小心,撕坏了怎么办,只好穿朕的衣服回去了。”
    卫泠一怔,手不自觉的松了,皇帝趁势一拉系带,两手一分,银色蝉翼纱外衣和内里的绛紫色绣云纹绸衫被逐一解开,现出里头雪白的小衣。
    “阿泠的皮肤最好了,真叫人想念……”皇帝俯身吻咬上那对精致的锁骨,手掌则熟稔的探入衣下摸索,指尖揿上胸前的小小突起,不轻不重的掐一下,换来身下一记抽气声。
    卫泠咬着下唇,眼里泛出水光,手上却还在做无谓的抗争。皇帝一把抓住他手腕,另一只手迅速的将他下`身剥了个干净,卫泠发出惊叫,眼泪一下子崩溃涌出,颤抖着企图合拢双腿。皇帝欺身而上,卡在中间:“阿泠乖,不然朕只好叫人进来帮忙了。”
    卫泠猛的一震,难以置信的抬头,眼泪汪汪的看向他,皇帝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手下却不停,三下两下就撩拨的那柔嫩的小东西半抬头,一面欣赏他挣扎的表情,一面轻轻拨弄着他身下稀疏的毛发,低笑到:“阿泠这里……也很漂亮呢。”
    卫泠又羞又愧又气又急,偏又被身下技巧的挑`逗爱`抚弄得神魂渐失,理智与情`欲纠结交战,如在冰火上冷冻炙烤,竟是身不由己。最终,还是屈服在一波一波如潮水般涌来的快感中,闷哼着在他手中释放了自己。
    “这么快?”昭宁帝捻动指尖白浊,笑吟吟的看着他。面前的少年,面红微喘,神色恍惚,衣衫如蝶翼般绽放身侧,两腿无力的敞开着,刚刚高`潮过后半软半硬耷拉着的小东西呈现出漂亮的粉红色,连着小巧精致的囊袋。再往下,浑圆的臀瓣里,粉色的穴`口依稀可见……
    卫泠花了片刻才捡回神智,面前这人竟连扣子都没解开一个,整整齐齐的在那里欣赏他一片狼藉的样子。巨大的羞耻让他浑身哆嗦起来,胡乱拢着身上的衣裳,哽咽道:“回去……放我回去……”
    冷不防身下忽然被插入一根沾着粘液的手指,卫泠啊的一声,随即死死憋住,全身肌肉绷紧,眉心不受控制的锁紧颤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无力的挣扎着。作为堂兄弟,昭宁帝和裕王其实某些地方生的很像,浓眉星目,鼻梁高挺,可是两人骨子里却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耐着性子抽`插开拓一番,皇帝皱起了眉,“这么紧?难道……”忽然,他仿佛想到些什么,指尖用力一勾:“阿泠千里迢迢远赴漠北,三弟有没有好好疼爱你?”
    卫泠爆出压抑的细碎尖叫,眼里噙着泪,虚弱的摇着头:“不……没……”
    冷不防又加多一根手指,那一点点体液的润滑在强行扩张和粗糙摩擦的疼痛面前根本无济于事,卫泠疼的脸色惨白,额上沁出密密汗珠,混着眼泪滑落下来:“疼……”
    皇帝恶劣的一面继续扩张,一面舔着他耳珠娓娓问道:“那日拓跋闳于万军之前掳了你去,都干嘛了?”
    “喝酒……啊!”卫泠无意识的回答着,他此刻全副神智都被用于抵挡身下难以启齿的疼痛,每一束神经末梢好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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