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平凡得惊人,且左脸颊还破了相的瓜子脸蛋,怎么看怎么教人想一棍子朝他的脸打下去。
    「……」兰罄无语。
    听说让这人留下来是师爷南先生的主意。衙门里向来他听他爹的,他爹听南先生的,既然南先生说好那便是他爹说好,所以他也就不反对了。
    算了,随他吧!一个小贼能扑腾出什么花样?顶多就是碍眼点罢。
    这时小七瞧见兰罄正在看他,当下像被开水烫到一样跳了起来,落下时整个人站得直挺挺的,连忙点头哈腰朝他家大师兄问好:「早啊小黑大人!嘿嘿嘿!」
    兰罄撇了撇嘴,本来不想理这个人的,不过既然人家都向他打招呼了,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了声:「早!」
    小七才想说话,突然一件东西凌厉破空射来。
    「喝,有暗器!」小七伸手轻易接住,发现是枚梆绑着纸条的飞镖。他提高警觉往周围看了看,没发现人,跟着警惕地打开后看,发现纸条上面写的是……
    「恩公,今晚福来客栈,小兰花上。」
    小七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然后沉吟半晌,碎碎念了几声:「找人就找人,好好说便成,射什么飞镖!要是大爷我接慢点,这俊脸不让你射出个窟窿了!?」
    小七偏头看向他大师兄,笑道:「那个……小黑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人不让他叫大师兄,他就只能随衙门里的人称他一声施小黑、小黑大人了!
    兰罄嘴角一扯,露出个要笑不笑的笑容,说了声:「把这花圃、花厅和书房都给我打扫干净才能去福来客栈喝酒!」完后,便摆摆手潇洒地走了。
    小七一听,脸就垮了下来。「大师兄你是真走火入魔还是假走火入魔,怎么有你这么爱整人的!这花厅、花圃加书房多大啊!更何况我只是看门的,不是扫地的!你大爷我都听话乖乖留下来了,还派杂役给我干,你、你、你这薄情寡性的人,真是没良心啊!」
    「再说一句就连官库、粮仓、马厩都让你扫!」兰罄头也不回地说。
    小七一听,立刻闭上了嘴。
    不过有时他也会觉得,他干嘛打小到大都这么怕这个大师兄呢?兰罄又不是三头六臂,更非青面獠牙。
    后来想想,其实又不只他,全神仙谷里的师兄弟一共八个,八个扣掉兰罄一个、自己一个,剩下的六个当年连和他同桌吃个饭都会抖手抖脚被吓哭了,所以他也不算孬了。
    话说他当初怎么会以为兰罄是捕快呢?
    看着兰罄渐行渐远的背影,小七觉得这人似乎长胖了些,脸也圆润了几分,不似以前在燕荡山上,那萧素索独立的身影了。
    和衙门里人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官服,飘薄的黑绸轻轻淡淡像雾,那镶在腰间与绣上随着光影流动而闪着点点银光的不熄火焰纹路。
    胸前没有不同其他捕快绣上的大红捕字,而是简简单单的样式。
    身上流露的,则是半分邪气、半点正气,再带一抹傲气、一丝憨气。
    全无戾气。
    似乎这才是这个叫做兰罄的人最初与最为单纯直善的模样。
    而且……做仵作的确比当捕快更适合他……
    aaa
    小七晚上依约到福来客栈时,小兰花已经备好一桌酒菜在那里等他了。
    「恩公!」小兰花见着小七出现,立即站了起来朝着他笑。
    「嗯!」小七双手背在背后,点了一下头,慢慢走到椅子旁。
    「恩公请坐!」小兰花恭恭敬敬地道。
    小七一坐到椅子上,腰肢以上晃了晃,有点摇摇欲坠的模样,方才那装出来的气势也散了,驼起背来。
    「恩公这是怎么了?」小兰花一边帮小七倒酒,一边关心地问。
    「别叫恩公,叫我阿七或是小七都成,其他人都这么叫我的。」小七喝了口酒,发觉是自己最喜欢的竹叶青,眼睛亮了一下。
    小七大大灌了一口后以袖抹去唇边溢出的水酒,再道:「大师兄、不对,是小黑大人!那家伙也不加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今天你飞镖传书时他就在我旁边,可飞镖是射我又不是射他,他竟就叫我把后堂的花厅、花圃、书房通通清扫过一遍,那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真叫一个人独自下去扫那还真得累死!」
    小兰花说道:「小七你不是有武功在身?况且你武功可比我厉害多了!这也会累吗?」
    听得小兰花直接跳过阿七不叫,叫了稍显亲昵的小七,小七愣了一下,也随她了。他道:「有武功也是人,是人就会累!」
    「说的也是……」小兰花笑了笑,又替小七倒了第二杯酒。
    小七跟着问:「对了,你今天叫我来做什么?」
    「啊!」小兰花突然叫了一声,而后站起来走到小七面前迅速跪下。「桑兰花谢恩公救命之恩,关于连累恩公受罚之事,兰花深感愧疚!」
    小七一个惊啊!差点把手中酒盏给打翻了。
    他在小兰花的膝盖碰到地面以前,用脚给挡了,双手拖着她的手一抬,把人给带了起来。
    「有话说就好好说,说没两句就跪下,还让不让人安心用这桌好菜了?」小七说道。
    「恩公!」小兰花看着小七,脸上认真,「小兰花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还恩公恩情的,若恩公不让小兰花对您下跪磕头,小兰花实在不知道该还您什么!」
    小七把人往椅子上带,顺势倒了杯酒给她,笑笑说道:「大爷我救人不是打着让人还恩情的念头才救的,我一晚上碰到你两次,碰一次就算了,但碰两次叫做缘分,缘分不是用磕头还的!」
    小七执起杯子,脸上挂着有些痞的笑容,彷仿佛就像个市井流氓似的坐无坐相,说道:「杯子拿起来,干了这杯!就当认识了个朋友。为了朋友做些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兰花眼里浮现薄薄泪光,被小七一番说词撼动了她的心,她低头望着酒杯,而后执起,与小七杯碰杯。
    在两个杯子发出的清响中小兰花说道:「好,我就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若有任何事需要我的,小兰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不用!」小七说道:「以后小黑如果又叫我扫花厅,我就找你啊!」
    「好!」小兰花笑。
    「是找你帮我一起打他!」小七补道。「那家伙我一个人打不过。」
    小兰花有着江湖兄女的豪迈,只是愣了一下,便道:「行!」
    「来来来、挟菜挟菜!」小七这般说道。
    却在这时,邻桌传来了杯盏磕上桌面的声响,轻轻的一声,却因靠得极近而引起了小七的注意。
    小七用余光瞄去,只见一袭镶银黑衣在他眼角处闪闪发亮。
    「……」他的心抽了一下。
    再慢慢往上看,但见那生得国色天香妖艳动人的小黑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到了他们隔壁桌,而且正好整以暇地喝着酒。
    「……」小七嘴巴大张,差点合不起来。
    兰罄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神出鬼没,而他竟然完全没发觉!惨了惨了,方才那些话他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小七看看小兰花,小兰花也发现了兰罄的到来,是以便以眼神询问道:「现在打吗?」
    「想死不是这么玩的!」小七撇了撇嘴,无声说。
    跟着他拿起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竹叶青,小心翼翼地端到兰罄面前,弯腰屈膝地讨好说道:「嘿嘿嘿,怎么这么巧在这里过遇见小黑大人您啊,我正和小兰花在用晚膳呢!」
    瞥瞥兰罄的桌上,一壶热茶,几碟小菜,遂道:「大人要不赏个脸和我们一起用吧,小兰花那娃儿叫的菜挺是丰盛,一起用吧、一起用吧!」
    兰罄微微侧首,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找人打我?啊?」
    兰罄那声「啊」,「啊」得叫一个销魂蚀骨酥媚动人,小七一听,从耳朵开始麻麻麻麻嘛,麻到胸口,再窜至下腹,而后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
    他立刻说道:「不不不,小的怎么敢找人打您呢?您定是听错了!是找您来一起打打牙祭、对、是打牙祭!」
    兰罄才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小七立即端着酒杯往后退三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双方气势暴涨,正有准备对阵拚拼个你死我活之势,谁知这时客栈门口却走进了一行人,一进大堂就大呼小叫的,吆喝着小二快来招呼。
    兰罄分神看了一眼,小七也是。
    只见为首的是个二十七、八,长相差强人意、穿金带银的华服公子哥儿,而他身后则是一排的家丁。
    小二赶忙靠过去,谁知那公子视线就这么往大堂内一扫,扫到兰罄身上就不动,嘴巴开开口水直流了。
    「美、美、好美的美人儿啊――」华服公子随即就朝着兰罄走去,而他屁股后头的一排家丁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华服公子将小七拨开,站到兰罄面前,便整了整衣衫开始自我介绍,他说:「小生柴朗,家住松山县,父亲为松山县令,在下为县令之子,美人有礼!」
    「我是男的。」兰罄疑惑。
    「自是自是,在下当然知道美人是男的。」柴朗一个拱手作揖,却掩不住眼中色念,一直瞟着兰罄不放。「小生喜爱游山玩水,并在山水中寻觅佳人,今途经归义县竟遇到这如此出尘脱俗的美人,不知可否有这荣幸,请美人共饮一杯?」说着说着,口水又流了下来。
    小七被柴朗一拂,又被他后头几名家丁喊着:「别碍事!」一推推得老远还差点跌跤,正在想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之时,突然发现兰罄嘴角一个森冷寒笑勾起,又见他修长细白的手指同间淡蓝莹光一闪,小七心中一骇。
    那不是当日河边那大盗吴什么三的刀上淬的毒吗?何时被大师兄弄到手了!
    那东西可是毒性极强的孔雀胆啊,用在个不懂武功的人身上,那人还不立即毙命!
    「哼!」兰罄发出冷笑。「想与我共饮?就不知你是否有那能耐。」
    「有能耐有能耐,小生当然有能耐!」急色鬼连忙点头,一边说一边手掌还要往兰罄小手上面盖,顺势想将对方扯过来,来个馨香扑鼻、美人在怀。
    一旁的福来客栈掌柜连忙招来小二,急道:「『又』有几个没长眼的跑来咱们县轻薄小黑大人,快去衙门报官,让衙门派官差来严惩这些恶霸!」
    小二点头,一溜烟地往外跑去报信。
    小七瞥见掌柜这动作熟稔非常,想必兰罄这张脸常常惹祸事。既然捕快等会儿会到那就好办了,现下先阻挡阻挡大师兄,让他先别伤人再说。
    小七眼明手快地抽起桌上竹筒内一对筷子,跑了几步往前一伸,刚好阻挡住柴朗要拍上兰罄毒手的手。「喝、放开你的爪子!」
    柴朗横眉竖目怒望向小七。「大胆,你可知我是什么人?竟敢阻挡我与美人亲近,你不想活了吗?」
    「你才不想活了!」小七手腕一抬,用巧劲将柴朗震开。
    兰罄喝了声:「多管闲事!」手中剧毒就要朝小七洒去。
    小七大惊失色连声道:「大师兄三思啊,你一洒师弟我就没了!」
    兰罄略略迟疑,手就这么被小七拿筷子一打,上头的碎蓝粉末轻飘飘落了地。
    「好险、好险!」小七看着地上的孔雀胆擦了擦额上冷汗,一抬头却见兰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打我?」兰罄挑了挑眉,酥柔的声音略略往上扬。「嗯?」
    「啊……」这回可惨了。
    小七额上冷汗冒出更多,脚步才往后一缩,兰罄脚步便几个挪移迅速欺到他面前来。
    小七一个转身想侧开兰罄抓上来的手,但兰罄却随着他而动,小七往哪移他就往哪移,最后绕了几圈被抓住衣襟。
    这时小七左手握住兰罄手腕要将对方从他襟上扯开,空着的右手与兰罄切招,这时旁边那登徒子柴朗瞧兰罄和小七打起来,不由分说立即朝手下下令:「快快快,快把这小瘪三打跑,别让他唐突了美人!」
    小七一个人应付兰罄已经很吃力了,接下来又十几个家丁要朝他攻来,气得他一声大喊:「奶奶个熊你这人真是恩将仇报,老子这可是救你啊!」
    「救什么救,大爷哪需你来救!」什么也不知的柴朗在一旁吆喝助阵,对小七不屑地啐道。
    「唉呀,真是好心被雷劈!」小七这才应了一声,却因分神不察而被兰罄朝腹部猛力打了一拳。
    跟着兰罄迅速抓住小七腰带,将他整个人高高抬起,接着重重往旁边桌子一摔。
    顿时匡啷啷的声音响起,小七「呜喔」一声被摔得头晕脑胀,木桌四散迸裂,那声响之大、情形之惨,让周围围观的人都吓呆了。
    「你奶奶个熊……」小七咳出了点血花,爬不起来了。大师兄那拳之重啊……普天之下没几个人受得住的!
    兰罄朝柴朗走去,柴朗后退不及被一把抓住,而后就同小七般被高高举了起来往旁边的桌子摔下。
    又是惊心动魄的木头碎裂声,伴随着痛苦哀嚎。
    低头看着痛得滚来滚去的柴朗,拿脚踹了对方几下,踹得对方惨叫连连。
    兰罄笑道:「不是说你有能耐?才摔这么一下而已,你有什么能耐!」
    兰罄举脚去势猛烈,落点就是柴朗胯间,一旁家丁立即赶上前来舍命护主,几个围住兰罄,几个连忙把一直发着杀猪似怪叫的主子拖到旁边去。
    十几人打成一团,不过当然都只有被兰罄打的份。
    小七怕那些小喽一个不小心会全都给兰罄打死,于是抚着胸硬是加入混战,奋力克制住兰罄的手脚,免得他伤及无辜。
    「小七恩公!」甚至,连小兰花也冲上前去,凭着一股义气,就算打不过,亦要相护小七。
    然却也因此,整个客栈乱成一圃团。不仅锅碗瓢盆酒菜齐飞,店里头几乎能砸的都给砸了,就连客栈的门板也因为被兰罄摔了两个人上去,而碎成了一块一块又一块。
    「老天爷啊――」掌柜的躲在帐柜后面,一边心疼自己的家当,一边心里头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衙门官差赶快赶来,这场混乱马上停下。
    到最后一干人等全都趴下,个个是鼻青脸肿,脸毁得恐怕连亲爹亲娘来都认不得了。
    小兰花倒在墙角,头上肿了个包,人昏了过去。
    小七给兰罄压在一张碎掉的桌子板上,兰罄还犹有余裕,小七却已是气喘吁吁。
    小七暗忖照这情况下去,还没等到其他官差赶来制止兰罄,他就先给兰罄打死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间贴得极近,气息都交融在一起了。
    小七脸有些烫,想撂下这些人自个儿跑了,却惨在让兰罄给压制住,完全无法动弹。
    突然间,小七灵机一动偏过头去指着门口道:「啊,你看,施大人来了!」
    兰罄立刻转头往外看道:「哪里、哪里?我爹在哪里?」
    小七立即将双手抵住兰罄的胸口,要将他往外推,谁知兰罄警觉,马上回过头来。刚好这时小七因施力微微抬起了身,过于靠近的结果就是,兰罄一回头,小七一抬头,四片唇便这么交迭叠在一起了。
    「……」小七无言。
    「……」兰罄望着小七,直到两颗眼珠子瞪得都斗到了一起,还是不了解嘴唇为什么湿湿的、也看不见碰到了什么,怎么软软的。
    「……」旁边还有意识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那柴朗只是想摸摸大美人的玉手,而且还没摸到就都给砸得昏死过去了,这个亲了大美人的,不就等一下便阿弥陀佛直登西方极乐了?
    此时门外突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嘈杂迅速的脚步声,「啊――」接着有人大喊:「大胆淫贼,竟敢轻薄我们家小头儿!」
    小七赶紧将还贴在他嘴上的兰罄推开,转头一望,发觉门口站着两个捕快,一个身形修长细腰窄臀的正是衙门「四大金刚」中的陈豹,另一个是长相粗犷虎背熊腰的则是「四大金刚」中的安国。
    那两人见小七和兰罄亲在一起,不由分说便认定小七是淫贼,小七都还来不及解释,便让扑上来的两人一阵爆打。
    因为方才惊吓过度,还来不及反应,直到安国一个铁臂神拳打中小七的左眼,陈豹一个翻身后踢踢中小七的右脸,小七才「呜呼」一声喊道:「冤枉啊……我才是受害者……」虚弱倒地,再起不能。
    「兄弟,这人不知悔改,咱继续打!」陈豹说。
    「好!」安国一拳又下去。
    「呜喔!」小七吐血。
    兰罄退后两步,嘴咂巴咂巴几下,说道:「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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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半夜,原本已是该熄灯停止辨办案的衙门有了些嘈杂的声音。
    衙门后堂花厅这个向来被历任县太爷用来审辨办一些私密案件的地方如今灯火燃起,映得漆黑的夜空有些儿诡异的白。
    县太爷施问黑着一张脸坐在花厅正中的位置上,旁边站着的是温文儒雅的书生师爷南乡。
    县太爷底下一字排开,全部都低着头悔过的是县衙里的捕快与仵作,从右而左分别是兰罄、陈豹、安国。
    而小七则是昏过去又醒了过来,如今坐在一旁梨花椅上小声地哼哼着,身上挂满了伤,脸上最惨,左眼一圈黑,右脸一个脚印,加上之前左脸破相的那刀,真是整张脸都惨不忍睹。
    县太爷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后徒手啪地一声打在茶几之上,那声响几乎可和惊堂木相比,听得小七都替他的手掌觉得肉痛。
    施问怒道:「陈豹、安国,衙门里所有捕快以你们与丁金、李忠四人马首是瞻,然你们办案不但没有查明事情,还将劝架的陈七打成重伤,你等可知罪!」
    「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这两人连辩解也没有,直接单膝下跪领罚。
    「那个……唉呦……」小七本想为这两人说句话,谁知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嘴角,让他痛得哼了声,也闭起了嘴。
    「好,本官就罚你们半年薪饷,如有再犯,定不轻饶!」施问说完,转向兰罄。
    「你这个孽子!」施问重重拍桌,喝兰罄的这声远比陈豹安国那两声还大上几倍,手劲也几乎快将茶几拍出一个洞来。
    南乡师爷这时说道:「大人息怒,别气坏身子。大人身躯乃归义县百姓之财,切勿伤之!」
    南乡这么说,施问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后,朝兰罄说道:「为父不是跟你说过,你要出衙门自可,但一是必须戴上面纱,二是必须有捕快相随,三是不许逞凶斗狠误伤良民。」
    兰罄说道:「面纱带着太闷,带人他们也没我走得快,而且我也没有误伤良民!」他的脸别向一边,不看他爹。
    「福来客栈都快被你给拆了,十几个人躺在地上现下送医庐找大夫救命,小兰花撞伤额头,劝架的陈七也伤成这样,你还敢说你没有误伤良民?」施问喝道。
    兰罄还是不看他爹,冷冷说道:「那些家伙不是东西,死了干脆,小兰花自己撞的,小七是不小心打到的!」兰罄睁眼说瞎话。「然后因为打架桌子椅子本来就会碎的,不干我的事!」
    「你!」施问再度怒拍茶几。
    小七看施问脸色已经黑得转红,那红是被兰罄给气涨的,可这是人家父子间的事情,他也不好插嘴说些什么。
    南乡师爷这时开了金口,语气平和地说道:「大人也不必这么生气,事情起因还是那松山县令之子,在下素闻松山县令之子柴朗好玩弄风花雪月,爱浪迹秦楼楚馆,若非他先对公子不敢不敬,公子想必也不会发脾气。公子这阵子已经乖上许多了,大人您该对那始作俑者严惩才是。」
    「没错!」兰罄应道。
    「本官不枉不纵,柴朗定不轻饶,但你伤了这么多人也该罚!」施问怒道:「本官就罚你一年薪饷,另一年之内除了职务之外,皆不许出衙门。小黑,知不知道!」
    兰罄瞪大了眼看向他爹,突然眉头一个纠结,竟就这么转头笔直朝外走去。
    「施小黑,你敢抗令!」施问猛地站了起来。
    南乡立即将他家大人扶住。南乡说道:「大人您又忘了,对这孩子不能来硬的,您这么做只会让他更加生气而已。」
    小七看见兰罄走离花厅时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大师兄走火入魔过度了就认定施问是他爹,这世间也就有了个施问可以压制他。
    没想到兰罄还是兰罄,他一火起来不仅仅是他爹的帐也不买,小七心想大概连西天如来站在他面前,兰罄连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吧!
    小七啧了几声,看着兰罄离去的方向。
    而这衙门的师爷南乡,则是望向了他。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四章
    第四章
    小七睡的地方是后堂中一处衙门皂n隶通铺,简简单单的一个院子,几间连在一起的房间,每间房的木板床上都躺着一堆在衙门里干活的人。
    他回房后没立即爬上自己那处位置躺下休息,而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神仙谷的武功外走阴内走阳,和别人家的功夫不一样,注重阴阳相滋相长,修习起来威力也比别家惊人。
    只是有好就有坏,若是过于躁进或心绪起伏过大便容易出岔子。
    他那神医师弟说,大师兄以前就是急于报仇没日没夜地练武,后来虽然武功精进,江湖上几乎没有对手,但也因此筋脉逆行、走火入魔、内腑皆伤。
    神医师弟还说,如果没有好好照顾用药调理,师兄可能活不过三年。
    想他家师兄如今这情形又受刺激跑了出去,衙门里的人也没半个去追的,要真把他放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那还得了?
    小七左想右想不放心,最后还是放弃躺上床铺好好睡一觉的诱惑,到外头找师兄去。
    小七在衙门附近转了几圈,都没看到人,这时刚好有一个打更的老伯经过,小七连忙抓住对方,问:「老伯,你巡更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小黑大人往哪里去了,衙门里的人有急事正派我出来找他呢!」
    小七猜兰罄这小黑大人的名号在归义县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果然他才一开口,那打更的老伯就立刻指着城外的山说:「小黑大人刚刚往那座山去了。」
    小七谢过对方马上往小山方向走,那打更老伯在后头喊道:「年轻人你自己小心点啊,听说那座山上近来有大熊出没啊!」
    小七走上山时没过遇到熊,倒是过遇着几只半夜不睡觉正在小径上啄食的山鸡。
    他灵机一动抓了山鸡,跟着走到半山腰又发现个山洞,而山洞里正透露出点点篝火光芒。
    小七探头往里望,见兰罄整个人侧身躺在山洞内的干草堆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用手指弹着柴火爆出,漫在半空中的火星。
    兰罄身旁还有一瓶喝到一半的竹叶青,竹叶青被篝火烤出了温度,点点酒香弥漫出来。
    「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兰罄悠悠出声。
    「嘿嘿嘿,大师兄好兴致,在这里这儿喝酒啊,怎么没叫师弟一起来?」小七谄媚地笑道。
    「哼!」兰罄别过头不看他。
    小七顿了顿,正奇怪怎么这回叫他大师兄没被制止,抬眼望了望兰罄,见他又开始弹火星,脸上光影交错的部分让他感觉有些阴郁。
    想来这人如今正为了他爹罚他的事情心情不好,没空理会自己这个小喽吧!
    小七走进山洞里,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跟着把那只倒楣的山鸡用树枝串了架到篝火上头烤。
    这其间两人也没讲什么话,直到山鸡被烤出的油滴到火堆里发出吱吱声响,一股鲜甜浓郁的肉香味弥漫山洞中,小七这才趁烫拽了只烧鸡腿,恭恭敬敬递给兰罄。
    「师兄请用。」
    兰罄瞟了他一眼,应了声:「我不吃这个。」接着银光一闪,山鸡屁股整齐地被兰罄的银剑切了下来,小七会意,立即把那块肉递给他师兄。
    「乖了。」兰罄一副大爷的模样接过小媳妇小七呈上来的屁股。
    望着兰罄把美食放到嘴边啃咬的动作,小七不禁感慨。「人若美,就是吃鸡屁股都一样好看!」
    「哼!」兰罄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屁股塞进你嘴里!」
    「呃、好、不说这个!」小七知道兰罄说到做到。
    其实他也不难了解为何这人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的容貌,兰罄这张脸从以前到现下为他惹了多少麻烦,小七就算十根手指头加十根脚指头都数不完。
    小七眼珠子转了转,慢慢地往山壁靠,瞧他兰罄一口酒一口肉喝得尽兴也吃得高兴了,这才说:「那个……是施大人偷偷让我来找你的,他说山里头太凉,要你回去睡床。还有,他让你别生他气了。」
    「真的?」兰罄眼睛一亮,不过又立刻撇了撇嘴。「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找我?我跑出来很多次,他没一次出来找过我。」
    兰罄想了想又怒道:「真是令人生氯,气!」
    小七连忙说:「施大人也不想的啊!他身为父母官最重要的就是以身作则,哪能骂你一骂你跑了,他又立刻出来找你,那肯定不行。况且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他如果对你罚得稍微轻了一点,就会让别人有话说,再如果因此被有心人恶意传到他顶头上司耳里,那就算施大人再怎么疼你,也没辨办法救你了!」
    小七轻声问:「这个……施大人为官清廉,不贪不腐,想必树敌众多吧?」
    兰罄点头。「南先生说我爹本来是大官,可是后来因为不肯与官场中人同流合污,而且因为讲话太直得罪皇帝和朝中权贵,本来是二品大官的,却被从京城一路流放,放到这西南边穷乡僻壤的小县来。」
    小七抓到关键,遂问:「师兄你没跟在施大人身边吗?要不怎么不清楚施大人的事,还是听南先生说?」
    兰罄道:「半年多前爹与我来归义县赴任时,我淋雨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忘掉了。」
    兰罄说得轻描淡写,但小七一听,却笃定那是兰罄由燕荡山脱逃时遇到施问与南乡,也是这样才被救起,一起带到归义县来。
    小七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要多多体谅施大人的苦心了。他只你一个儿子,当然是要把你护好。正所谓宁愿自己打儿子,也不愿儿子被别人打!施大人甘愿自己罚你痛自己的心,也不要出任何差错把你交到别人手里让人打板子啊!当爹的当然最疼儿子了,师兄你说是不是?」
    兰罄偏着头望他,片刻之后才又喝了一口酒,点下了头。「他是我爹,他要罚我,我也让他罚。」
    小七接着和兰罄瞎扯许久,言语中师兄师兄叫得又恭顺又亲昵地,好像这人不是他师兄而是他亲哥一样。
    兰罄突然问:「那个师兄是谁,跟我长得很像?所以你才一直叫我师兄?」
    小七一愣,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慢慢应了声:「是。」
    「你师兄如今在何处?」兰罄问。
    小七这回停顿得更久,片刻之后才回答:「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小七凝视着兰罄,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兰罄唯一看得出的,是这人的眼神透过他似看着别人,而那其中包含着淡淡的想念。
    「死掉了啊?」兰罄说。
    「嗯。」小七一愣,慢慢点头。
    兰罄想了想,「那好吧,你以后可以叫我师兄,我不会对你怎样。」
    兰罄这番话让小七笑了。若是以前,他根本不敢想象像那个兰大教主会说出这样彷仿佛安慰人的话,还在他身边和他和颜悦色轻松聊天。
    「你和你师兄是怎样的,你们感情很好?」兰罄问。他两颊有些儿个红,似乎染上了些醉意。
    小七看着这样的兰罄,心里对他的那一点防备也完全卸了下来。
    「你想知道?」小七问。
    兰罄只是看着他。
    小七眼神化得悠远,略低下头凝视火堆,深深吸了口气后,道:「我都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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