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李氏也晓得姐姐没有存好心。
    她生出灰心来,道:“往后老二的亲事,我不插手了,还是爷看着挑人家吧!”
    高衍中想了想,道:“事缓则圆,不着急,九爷爱提挈人,老二的前程稳了。”
    李氏点点头,擦拭了眼泪。
    堂屋,高斌跟幼弟高钰面面相觑。
    高钰是康熙三十年生人,今年才九岁,是个眉眼清俊的小小子。
    他小声道:“是不是跟陈家的亲事不成了?”
    高斌点点头,心里跟吞了苍蝇似的。
    他跟在九阿哥身边一年,之前也奉命打听过消息。
    这次陈家的事情,就是他私下里打听的,自然也听了个齐全。
    两天功夫,就能打听这么多,说明什么?
    陈家格格不检点之事,不说是众所周知,也瞒的不严。
    要不是九爷提点了一句,这亲事稀里煳涂成了,那他就成了大笑话,旁人眼里的活王八。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屈辱?
    高钰小声道:“不成才好,陈恭人傲慢,我听她跟母亲说当年母亲浆洗衣裳的事来着……”
    高斌听了皱眉,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高钰道:“他家有世职,跟咱们家不一样,大姨说这门亲事咱家高攀了。”
    大姨。
    高斌抿着嘴,眼里有些冷。
    还真是他的好大姨。
    当他们家人是包子不成?
    打小就纵容表哥欺负他,还当是早年不成?
    高钰看了眼东屋,小声道:“幸好外祖母不知道,要不然要气坏了。”
    高斌祖父、祖母已经去世,舅舅也没了。
    高衍中就接了岳母来家奉养,跟自家老人一样敬着。
    老人家年过花甲,还十分硬朗,整日里不闲着。
    高斌兄弟身上的衣裳,多是老太太裁剪的。
    这会儿功夫,高衍中夫妇从西屋出来。
    李氏看着两倜儿子道:“摆桌子吧,我去煮饽饽。”
    高斌道:“儿子去拿碗筷。”
    李氏点点头。
    等到母子出了正房,西厢也出来一个爽利妇人:“母亲,二叔。”
    是高斌的长嫂。
    高斌的长兄入了军营,平时不在家,高家就没有像其他旗人家里那样,儿子成亲了就分户出去,还在一起过日子。
    高大嫂已经生了一子,活泼可爱,三、四岁年纪,这两天被舅家接去了。
    有高大嫂帮手,饺子很快就煮好了。
    是羊肉大葱馅的水饺。
    堂屋的桌子支起来,高大嫂去东屋道:“外祖母,饭得了。”
    李姥姥放下手中针线,在地上脸盆里洗了手,才到了堂屋。
    高衍中扶了老太太,道:“您坐。”
    李姥姥慈爱道:“都坐。”
    等到老太太入座,大家才跟着坐了。
    又是等老太太吃了第一口,大家才提了筷子。
    是一兜肉的饺子,肉馅搅合了上劲儿,吃起来就是一个小肉球。
    桌子上,除了饺子,还有四盘小菜。
    两盘是高家自己腌的咸菜,一盘香油芥菜丝,一盘腌芹菜,一盘糖醋白菜丝,一盘海带丝。
    总共是八盘饺子,等到大家撂筷子,只剩了一盘,其他都吃的干净。
    高大嫂已经起身捡桌子。
    高钰往椅子里一摊,摸着肚子,觉得肚子里鼓鼓的。
    李氏瞥了他一眼,面上带了不善。
    高钰乖乖起来,去帮高大嫂干活去了。
    李姥姥没有回东屋,看着高斌出去了,就看了李氏两眼,道:“是二小子的亲事出了变故?”
    李氏低下头,道:“您就甭操心了,老爷说不着急,再挑拣挑拣。”
    高衍中也道:“是啊,岳母,好饭不怕晚,好的都在后头。”
    李姥姥摇头道:“我早说了,大妞丧了良心,你们少搭理她,却是念着她早年那仨瓜两枣的,就不想想她那仨瓜两枣是哪儿来的……”
    李家是奉天旧族,跟高家是世交,当年也是官宦人家。
    大李氏是长姐,出嫁时父亲还在世,嫁妆也丰厚。
    等到父亲去世,她仗着年长,趁乱从娘家划拉东西。
    李氏的嫁妆,就是让她给卷走了。
    李氏出嫁的时候,家里赤贫,只带了十箱子书,还有一副李姥爷留下的铠甲。
    不过因为前些年开始李姥姥养在高家,大李氏这些年也跟这边有往来。
    在高家日子困顿的时候,也送过钱粮过来。
    李氏读书读多了,有些君子之风,不念旧恶,反而念着姐姐的好,两家就恢复了往来。
    只是李姥姥被伤了心,对长女素来不亲近。
    李氏点头道:“女儿记下了。”
    这会儿功夫,高斌进来,道:“外祖母,父亲,母亲,儿子去趟皇子府。”
    高衍中点头道:“去吧,好好谢谢九爷。”
    他误会了,以为九阿哥消息灵通,先头得了什么风声才提点他们。
    高斌应了,从家里出来,出了皇城,往九皇子府这边来了。
    九阿哥跟舒舒在宁安堂吃了午饭,已经回到正院。
    既是说要学习,那也不能老耽搁。
    夫妻俩就在书房学《礼记》。
    有了富庆送来的《礼记注释》,清晰明白的多,看着也没有那些晦涩。
    等到前头打发人传话过来,九阿哥已经看了好几页。
    “高斌来了?”九阿哥有些意外,自言自语道:“这是查出什么了?”
    他带了几分好奇,跟舒舒道:“爷去前头瞅瞅,也不知道爷猜得准不准,倒是盼着爷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舒舒道:“八九不离十,要是喜事,没有这么快的。”
    九阿哥得意道:“那样的话,爷是做了好事呢。”
    “嗯!”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
    九阿哥大踏步地出去了。
    前头高斌站在院子里,看着四下里的人井井有条,突然觉得做皇子府的僚属也不错。
    九阿哥是个好主子。
    可是他虽然功课不显,却是打小捧着母亲的陪嫁书长大的。
    他心中也有一番建功立业之心,不单单想着家族荣誉,还想要为国为民,想要成为史书上提一笔的人物。
    九爷性子散漫,没有心思入朝。
    高斌心里有些乱。
    九阿哥已经到了,见他神思恍惚的,道:“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
    高斌醒过神来,忙道:“九爷。”
    九阿哥招呼道:“跟上……”
    两人到了书房。
    小太监端了茶水上来。
    九阿哥打量他两眼,道:“查清楚了?”
    高斌带了感激,道:“是,要不是九爷提点,奴才就掉坑了,陈家家风不正,是金家姻亲。”
    九阿哥听了,不免想的多了,皱眉道:“人人都晓得你们父子是爷的人,在爷府上当差,那陈家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要嫁女儿过来,挑唆你们父子使坏,好报复爷,给金家报仇吧?”,
    高斌目瞪口呆,道:“不会吧?这奴才父子也不是傻子,还能受了这挑唆?”
    九阿哥冷笑道:“要不然这么多人家,怎么就这家送上门来了?”
    高斌也摸不准了,纠结道:“按照奴才父亲的猜测,是奴才姨母嫉妒我们家眼下日子起来了,不想奴才结个好亲,才弄出这个不妥当的人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陈家除了世职,也没有其他,只是中等人家,应该也没有那个胆子吧?”
    九爷是皇子,真要算计到九爷头上,皇上能看着?
    九阿哥这两年长了不少见识,道:“谁晓得呢,就有这等蠢人爱上下蹦哒。”
    高斌脸上带了认真。
    要只是他的亲事被亲戚耍了一回,那实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断亲就是。
    可要是真是冲着皇子府来的,那可要好好查查。
    “九爷放心,奴才回去就跟奴才父亲说,好好查查陈家……”高斌带了郑重。
    九阿哥点头道:“好好查,要真是生了坏心思,爷收拾他!”
    闲着也是闲着。
    那些妃嫔戚属人家,他不好出面收拾。
    不看僧面看佛面。
    有哥哥、弟弟们的体面在。
    可要是这样人家也敢算计他,那他也好好操练操练。
    他看了眼高斌,灰色的棉袍,袖口都磨白了。
    他看过高衍中履历,知晓高斌的祖父曾任过正三品的按察使。
    只是去世太早,高家人丁单薄,也没有助力,才败落了。
    高家缺一个世职。
    九阿哥怦然心动。
    早先他就琢磨小汤山的事情完了,怎么酬功。
    单单补个缺不算什么,高衍中的能力摆在那里。
    那个陈家有个佐领·
    九阿哥倒盼着自己言出法随,真的猜对了。
    嘿嘿·
    那样的话,陈家的佐领,正好可以拿给酬功。
    八旗人家,有世爵、世职与寻常旗人不同,哪怕是最低等的,也是中等人家。
    没有的话,沉沉浮浮的,就不好说了。
    就像高家这样,祖辈也是高官,可是没有九阿哥提挈的话,高衍中还不知道要蹉跎到什么时候。
    等到高斌离开,九阿哥回了正房,就跟舒舒提及此事。
    舒舒想了想八旗的制度,九阿哥这个想法,有些发白日梦。
    陈家的佐领要是公中佐领的话,他的打算还算有些靠谱。
    可既是世管佐领,就算这个罢免了,按照规制,还要从其他陈家房头里择佐领。
    “爷,其实不用那么费事,想想我们家。”
    舒舒提醒道。
    九阿哥反应过来,拍着额头,道:“爷真是笨了,忘了人口孳生之事……”
    舒舒家所在的佐领,就是从董鄂家的佐领中分出来的新佐领。
    舒舒在旁,安心了。
    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
    用合理的手段安排高家人就好,不必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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