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大厅灯火通明,收拾得利落又热闹,隔几处就有人呼喝立起,酒碗咣地撞到一处,吆五喝六勾肩搭背,喝得东倒西歪。
    跟村子里几年也搞不上一次的流水席也差不了太多。这一两年比前些年已经好点了,据说京城和州郡之间打得没那么厉害,或许都有点打不动,僵持不下,不得不稍事休养,百姓才能喘口气,屯点粮了。
    可这一桌桌的,齐缨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流水席,眼睛都瞪大了。去年张叁哥媳妇生了对龙凤胎,张叔杀了头野猪,还有好些野味,摆了一天流水席,可张叔是村里猎户,时令也正好,大家都高兴,好多人拿出些家里存粮,才张罗得起来。
    现在这些大鱼大肉,酒水糕点,其中会有多少是罔山村里搜刮来的。
    一开始还吃得挺兴奋,想到这里,齐缨忽然有点吃不下去。
    ……只是这个大厅这样的场合太少,如不是为庆祝守住了寨子,平时没见用过。否则按方位来说,还真是个可以考虑的范围,如果半山那两颗树可以倒下来,截掉泄洪道的分叉,往东南角带。只是不知洪峰能有多大,能不能像小时候见过的那次那么大,今年会不会再有,是不是该去看一看山顶——
    回神的时候,桌对面的老四已立了起来,手里酒碗斟满,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泛起熏醉的红色,似乎要向她敬酒。
    老二也立起跟过来,眉梢吊起叁分,要劝住他:“少点安弟,少点。”Уцⓩℎāìщц.ьìⓩ(yuzhaiwu.biz)
    老四推开老二,差点把碗里的酒都泼出一道:“没想到你今天能还上这桌来,我心里不服,也不行了,”
    那直得拐不了弯的智障眼神好像是喝多了,说的话听着也极不舒服,总归旁边都有人,耿知襄就在,齐缨只得也站起来,应付地拿只酒杯在手里,
    “这杯子不给面子,”他伸手指过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是,”齐缨回道,“我酒量浅,不好喝太多。”
    “那小嫂子还得练练,”老四有点歪倒,老二扶着他开腔了,“干不上几碗烧刀子,怎么做寨主的女人。”
    可耿知襄自己喝的是茶,这种场合还能遵医嘱,也算他顶得住,不慌不忙在那边应人敬酒。齐缨也不接话,只道:“我这杯就干了吧,你随意。”
    “我随意?”老四哼声,抬碗到嘴边:“我干了!”
    喝完把空碗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砸,脸上一片红连到脖子,转身便走了。她终于松一口气。
    “小嫂子,”
    忽然有只手指摸上脸颊边缘来,齐缨下意识甩开脸,老二的手指还停在半空,看她惊恐模样,一双细长眼睛沉了沉,现出点意味深长来:“小嫂子误会。你脸上沾了点汤汁,全兴只是帮你擦一擦。”
    匆匆应了一声,齐缨往侧里一步孤单单坐回位置上,便直看耿知襄在那边跟人敬完了没有。老二在原地立着没多久,也转身走了。
    宴席散了。回屋路上,灯笼在前面打着,走上草丛中铺好的青石道,越走越幽静。耿知襄没想到齐缨会一路挽着他手臂,偏头看一会,问道:“喝醉了?”
    她摇头。
    “那挽我这么紧。”在宴席后半截就这样了,椅子挪得跟他很近,跟挨在一起没什么两样。
    ……这会怎又不想亲近了,齐缨腹诽,但也怕是不是扯到他了他不高兴,松了手拉开距离:“没醉,没喝多少。”
    “还是醉了点,”耿知襄去揽她腰间拉她回来,他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行动已无碍,“反应慢,听不懂人话。”
    齐缨皱着眉,但想到方才席间听到的话,问道:“你过两天,是不是要去郡城?”
    她抬着头,眼睛湛亮,月光和灯笼光下面庞很是生动,虽然这忽然一问有点一惊一乍的。耿知襄停了一刻,似乎在笑:“想我带你去了么。要逛郡城,玩你的破阵戏?”
    齐缨甩开脸:“不玩了。就逛逛郡城。”
    她再也不想玩了。
    “……”一个少年模样的看守从对面岔道上拐出来,见到他们忙停下,匆忙低头行礼,但两人这下在说话,谁都没有留意,只擦身过去,“为何不想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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