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用不着你惋惜,这是我给我们仨烧的,又不是给您的。”说着,綦灿灿伸出手去拦他道:“您干嘛,都说了这可不是您的。”
    老头儿闭上眼睛,张大了鼻孔,一脸享受地嗅着空气里的肉香,说道:“嗯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千里莼羹,是当年我路过东海时的那种味道,鲜美啊。”
    老头儿情不自禁地咂着嘴。
    老头儿推开綦灿灿,试图用衣摆包裹着红泥炉子将牛蹄堡端走,那口水几乎都要流淌到炉中去。
    綦灿灿急道:“先前的羬羊尾和娑罗果都是你偷吃的吧,这个可再不许你端走了!”
    綦灿灿出手欲抢,却见老人探手一挥,气侠刚劲。
    一柄虬枝盘曲的长杖闪现在掌中,正中老干粗壮,周边一簇簇柔条如龙蛇一般盘绕回斜,蜿蜒曲折、交错而上,杖端绿叶如盖,随着老头儿的呼吸而浮动,一派仙人风度。
    綦灿灿自卫心切,允光与老头儿手中长杖相抵在一处,允光剑刃锋利,只一剑挥过,便在长杖上烙下个切口。且以綦灿灿拔地参天之力,允光很快便深深陷入长杖中。
    那老头儿看上去颤颤巍巍,身躯精瘦,皮肤粗糙得像张老松树皮,掌上许多厚厚老茧,却力大无穷,与綦灿灿相较不但不输分毫,还鳌掷鲸吞,大有倒海移山之势头。
    眼看綦灿灿已显疲累,老头儿还岿然不动,程绯绯便有心劝和,可綦灿灿气急不肯,硬与老头儿相持抵抗。
    老头儿乐滋滋的仰头打了个哈欠,眯着深陷的眼睛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零零星星、摇摇欲坠的大黄牙。
    看这形式,綦灿灿沾不得丝毫便宜,揽月担心再这也下去受伤的会是綦灿灿,于是也上前劝和,哪知这一老一少皆是倔头倔脑,深闭固拒。
    “绯绯!”
    揽月和程绯绯对视一眼,程绯绯会意的点头,一株鎏绯芙蕖莹然而生,花瓣“嘭”地绽放,舞衣香乱,擘碎红妆四散的空中。
    芙蕖花瓣乱中有序,化作一片片飞刃,刃薄如纸,电光石火、密密麻麻朝向二人纠缠在一起的神兵利器掷了过去。
    老头儿见状以杖顿地,口中叱咤喑呜,旋即刮起一阵绿色旋风,将粉色的芙蕖花瓣卷入其中,令其徘徊于周遭而不得近身。
    程绯绯和揽月皆傻了眼,看来这世上果真一物降一物。
    芙蕖花瓣云涌风飞,跟着绿色旋风迅猛盘旋,圈圈打转,没多少功夫便化作了游丝落絮,最终消弭在旋风之中。
    老头儿“咯咯”大笑,一边抵抗着綦灿灿的允光,一边还腾出功夫斜睨程绯绯一眼,说道:“程家人?”
    程绯绯面露意外之色,虽没回答,但答案已在脸上。
    “程家乃铸剑炼兵的大家,听闻家族不兴,近几代人皆沦为游方羽人,为人铸造神兵。丫头,程晏你可识得?”
    程绯绯脸上吃惊之色较方才更甚,两眼瞪得大大的,目瞪口呆。
    “老头儿,你少在这里套近乎!专心过招,回头别说我欺负老人家。”
    老头儿不紧不慢,又仰面想了个名字道:“那程冈呢?”
    程绯绯拍了拍綦灿灿正在发力的手臂,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綦灿灿说道:“算了吧灿灿......”
    “怕什么,这老头儿又没说对你爹的名讳,一看就是妄口巴舌,瞎编乱说!”綦灿灿仍不服输。
    “不是啊灿灿......他、他说的程晏是我太爷爷,那程冈乃家谱上所记载,程家之首祖......”
    “哈?!”綦灿灿一惊,说道:“这老头儿究竟是活了多久了?”
    老头儿忽然仰天大笑,厉声怒喝,盘旋在长杖周边的旋风加速旋转,气流被从四面八方吸入螺旋底部,扶摇而上,冲天而起,将綦灿灿连同允光一同弹了出去。
    綦灿灿被抛入空中,难把持方向,眼见便要撞到墙面之时,又一股绿风追击而去,在墙面和綦灿灿的身躯之间形成一道屏障,软绵绵将她反弹落地,毫发未损。
    揽月和程绯绯虚惊一场,各自行礼感谢道:“谢谢前辈手下留情。”
    “哼,我倒是留情了,那胖丫头可没对我的风狸杖留情,瞧瞧多么大一道口子!”老头儿嘴上不饶人,怨怼道。
    揽月看了一眼允光剑在风狸杖上留下的坑陷,浅浅一笑,说道:“这个好说,我能修补。”
    揽月将手抚过风狸杖的伤口,月白色光束在掌下一闪而过,风狸杖端千枝万叶,蔓引株求,交织错落,待揽月将手取开后,风狸杖的坑陷已被修葺一新。
    这回换作老头儿目瞪口呆道:“种物速成之术!你乃何人?”
    老头儿抓过揽月的手臂,凑近她的脸前细瞧。
    綦灿灿上前护道:“都是一个老头儿了,怎的还对姑娘家札手舞脚,逾闲荡检!不懂规矩,不守礼法!”
    老头儿凑得近了,从上至下仔细端详,终于看清揽月的容颜,他像是看到了何等雄奇伟观一般,嘴角微张,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道:“不可能啊,不可能......”
    老头儿拄着风狸杖围绕着揽月来回地踱,双眼定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这老头儿该不是诈痴佯呆罢......”綦灿灿看着程绯绯说道。
    “该不会吧,他连程氏首祖之名都记忆犹新,说话条理分明......”
    “前辈?是我有何不妥吗?”揽月问道。
    老头儿突然停下脚步,纵情大笑道:“你是姐姐,还是妹妹?万年未见,竟丝毫不曾变化,反而韶颜稚齿,更年轻了。”
    “万年未见?!前辈认错人了罢。”揽月吃惊地摆手道。
    “这容貌,我怎会记错,月影桂树,你们姊妹二人不该在隅谷看守祭坛吗,怎会出现在此处?”
    “隅谷?前辈您说隅谷?!”揽月欣喜雀跃,茫茫人海,竟然真的有被称作隅谷之地。
    “诶......怎么喊我前辈,同是万年树龄,年轮穹密,雕琢岁月,为何偏你青葱灵气高,显得我苍老许多。”
    綦灿灿挥手示意揽月远离那老头儿一些,低声道:“揽月,快过来这边。这老头儿大约是神志失常了吧,说话颠三倒四的。”
    老头儿嗔视綦灿灿一眼,急眼道:“目无尊长,野调无腔,不肖子孙!老朽同万年未见的老友叙旧,哪儿容得你等小儿薄唇轻言!”
    綦灿灿也急道:“修仙习道虽能长命不死,但尚未见过能活至万年者,凡能存续万年早已白昼飞升,天界成仙,飞遁离俗,怎的还会来此处做鼠窃狗盗、探囊胠箧之事。再说了,谁是你的子孙,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呢......”
    “哼,黄毛丫头。你们祖父,曾曾曾祖父,见了老朽都得恭敬孝顺、磕头喊声始祖。亘古通今,老朽孤孤单单、不日不月的守护这世间已有万年,年深岁久,河清难俟,漫长煎熬,如今吃你们点儿东西又怎么了?!”
    “前辈,难道您是......”揽月脑中灵光闪现,记忆中浮现出濒死之时看到那刺颜身后的那株枯死的万年古桂花,若如颜姨所说,那刺颜、那刺瑶姊妹二人真身乃万年桂花树,那么面前这老人岂不是......
    老头儿看起来有些激动,说道:“你可终于忆起来了,万年前咱们可是同于九重天圜黄卷青灯、潜心修行,终获霞举飞升。”
    “你知道这疯老头儿是谁啊?”綦灿灿和程绯绯期纷纷转看揽月,期待她解开谜团。
    揽月上前一步,沉几观变,轻声试探问道:“前辈,您该不会便是大成门外那株除奸柏罢......”
    “啊?!”綦灿灿和程绯绯的脸庞齐刷刷转向那个古怪老头儿。
    经揽月这么一说,二人再细瞧那老头儿,果然有股万年老树枯茎朽骨之貌。
    老头儿癫笑,乾瘦的身躯颤颤巍巍,真怕他会将梭棱瘦骨抖落散架,说道:“我就说你记忆起来了罢。”
    綦灿灿仍是难以置信,惊呼道:“这么一个糟老头儿会是除奸柏?!”
    “哼!老朽乃柏仙,伫立世间万年,祛蠹除奸,为人攘凶革弊的时候你爹娘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如今还胆敢出言不敬。”
    綦灿灿别过脸去,眼角余光白了柏仙一眼,低声嘟囔道:“也不曾见哪个仙人如此贪嘴的......”
    柏仙正要跟綦灿灿谔谔争论,却见揽月上前将二人分开。揽月现下心情急迫,最急于想知道柏仙口中所说的隅谷是何地、在何处,可柏仙却总像个孩童一般,与綦灿灿哓哓不休。
    揽月无奈,只得夹在其中大声道:“那刺瑶!”
    一瞬间,筑阳殿里万籁寂静,三人的目光转向揽月,直视着她,等待她说出接下来的话:“......是我母亲。”
    柏仙一怔,而后对揽月又是一番细致谛视审度,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这许多年不见,你们姊妹俩仍是这般玩闹淘气,拿我取乐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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