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恩眯起眼睛,他极其认真地观察眼前的大皇子。
    卡洛斯仍然表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他对尹恩微微低头,展开自己的双臂,袒露自己胸肌发达的胸膛,仿佛是在说欢迎尹恩随便看,随便他怎么观察。
    说起来,这位帝国大皇子也的确是一位与外表不符,行事颇为自在随意的人。
    当尹恩从世界树之都第四层的尽灯大宅来到大使馆门口时,卡洛斯就已经在门口等待,他哈哈大笑着出门迎接少年,那热情的拥抱毫无疑问地令先知都有些小小的惊愕——对方又不是依森嘉德和安法这种朋友,初次见面就这么热情,非奸即盗啊!
    而在那之后,卡洛斯也的确展现了他非同寻常的速度。仅仅是一瞬间,原本在大门口的大皇子就来到了尹恩的面前,符合他自述的,如同光一般的速度……但这种速度并不是没有征兆的。
    卡洛斯的高速移动,会带来相当大的源质波动,距离越长,源质波动越大。
    的确。卡洛斯能用自己的源质压制周边空气的变化,亦或是说,如同真正的光那般移动——但这种移动绝对只局限与自己的身体周边,周边的衣物就已经非常勉强。
    从柜台处拿一杯果汁,然后毫无波动的放在桌子上……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不。
    当然不可能。
    尹恩看向桌子,这是一张相当常见的迦南摩尔风格茶桌,四根桌柱被凋刻成四个刚刚开始破茧而出的蝴蝶,而桌面更是一张晶莹剔透的复杂蝴蝶蝶翼,光芒在这些蝶翼中来回穿梭闪动,在人的眼中,便是一片璀璨夺目的鳞光河流,就像是真正的蝴蝶鳞粉那样耀眼。
    而紫桃果汁摆放在那里,一动不动。
    光……一动不动,半点波澜未起的果汁……
    少年有些恍然,他看穿了卡洛斯的手法:“是障眼法。”
    抬起头,尹恩轻声,但却笃定道:“果汁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卡洛斯殿下,您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您一直都坐在沙发上,只是稍微直起了身而已——果汁从一开始就在桌子上,你用最为精湛的光线障眼法欺骗了我的视觉,并用可能早就准备好的升华技艺封住了果汁的味道。”
    “你刚才一直都在占据话题的主导权,让我的思维顺着你的话题而行,这让我没有时间完善地观察桌子上的酒瓶和隐藏在光芒中的果汁,而使用高速移动外出迎接我的行动,也让我下意识地默认你会采取同样的方法去拿果汁。”
    如此说道,他笑了起来:“你用光遮蔽视觉,用少量源质压制味道的扩散。殿下,你从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开始误导,欺骗,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让我的本能和直觉欺骗了我自己,以为得到了正确的答桉。”
    “但实际上,你从未行动过。”
    啪。啪。啪。
    卡洛斯大皇子用一种惊喜的目光注视着尹恩,他用力地拍打手掌,好似在庆贺某种最为令人兴奋的喜事:“对!就是这样!”
    “尹恩,不愧是你……你居然真的看穿了这点。要知道,我这手小小的欺瞒之技,第一次展现时,可是就连一般的第四能级都能骗过的,但你却作为第二能级却能发现!”
    “谬赞了。”
    尹恩不动声色,他谦虚道:“殿下您肯定没用全力来对付我……而且还特意选取有大量光折射的蝶翼桌,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正确答桉。”
    “实际上,只要我不动用灵能,的确就无法发现那完美无缺的光线欺瞒之术。”
    “哈哈,别谦虚,虽然战斗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与分神,但倘若是战斗,你一眼就能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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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洛斯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酒瓶,然后喝了一口,爽快道:“而且,你这小子,话里话外的潜台词就是说只要开启先知灵能,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骗你?倒也的确没错,先知想要看穿这点小伎俩绰绰有余。”
    “但是。小先知,你仍然犯了一个错误。”
    “尹恩,你看出来了吗?”
    如此说着,大皇子的左手凌空虚握,原本摆放在桌子上的紫桃果汁就腾空而起,来到了尹恩的身前:“好好看看。”
    尹恩微微皱眉,他接过这紫桃果汁,然后身躯微微一僵。
    “这不是紫桃……”
    在尹恩接过果汁的瞬间,原本满杯的紫色就在瞬间消退,变成了一种鲜嫩的粉红!
    少年颇为惊愕地凝视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蜜桃汁?”
    抬起头,尹恩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这下果汁的价格就变成原本的九十分之一啊!”
    “你在乎价格干什么?我觉得蜜桃汁比紫桃好喝,而且舌头不会变紫。”
    卡洛斯摇摇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你能看穿第一点,就足以让我惊讶了,而第二点,虽然看上去是我撤销了源质,所以才让紫桃变回蜜桃,但实际上,我感受到了你的源质在触碰到杯子的瞬间就接触到了我的源质——那可不是巧合啊。”
    “虽然下一瞬间,你就缩了回去,就像是一条滑不丢手的鲶鱼,伪装成自己没有发现的模样……但我可是清晰地感应到了,所以我主动撤销了源质,结束了这次试探,并认定你的胜利。”
    面对还是一脸懵懂的尹恩,卡洛斯没好气踹了踹桌子:“别摆着一张天真的脸,很好看,很容易蒙混过关,但是对我没用。”
    他此刻正起身姿,但还是躺在沙发上:“不要装。米卡埃尔应该告诉过你了吧?装的太过,就和展现自己的实力无疑,你都有展现高等源质操控技巧,与十王血的专用暗杀者对拼乃至于占据上风的战斗力,你怎么可能缩回去?你绝对能发现的!”
    “只要发现,那么瓶内之物的伪装就毫无意义。”
    “但我其实还是没有料到,你居然真的能在拿起瓶子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果汁的不对劲。”
    “也算是警惕吧。”
    看见没办法瞒过卡洛斯,尹恩也改变神情,轻松地说道:“一个早就被欺诈高手摆弄过的瓶子,要我相信里面装的东西就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这未免也太难了点。”
    “更何况,您不是也能看出我是先知吗?”
    “尹恩啊,这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的事情。”
    卡洛斯听见这话,便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你那教派,崇灵教还是星魂教,总之就是南岭的那个新兴教派,里面先知的名号都响亮的通天彻地了。”
    “而且,一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因为你南岭的出身而缺少了一点不算是隐秘的高层贵族常识。”
    此刻,有着白金色长发的男人抬起眉头,神色认真:“那就是,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位骗子和赌徒,敢于自称先知来欺骗人。”
    “就算是灵能者,就算是有近乎先知预言之力的灵能者,也不敢贸然自称先知之名。”
    “因为……”
    “四大正教,会在第一时间去探查这位‘先知’的真实情况,并互相共享情报!”
    话毕,卡洛斯继续露出他那标准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他带着玩味的神色看向一脸恍然的尹恩:“怎么样,你现在明白了吧?”
    “怀光没有对你提出质疑。灵械教团也没有。”
    “万灵殿对此毫无反应,朔冥教团刚刚派过一支队伍去南岭——他们既没有把你绑起来,也没有把那个自称有先知的教派打上‘邪教’的标签……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尹恩沉默不语,而大皇子继续侃侃而谈:“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四大正教都沉默了,理论上最先就能知晓的怀光教会是你的朋友。听着,尹恩。一个人不可能在经历过四大正教的检查后,既不是普通人,又不是先知。你必须是两者之一,再无其他可能。”
    “这么多情报。”
    他用手指比了一个剑指,朝着自己的脖子上虚抹:“怀光在上,我要这都没有看出来,我还当什么镜海卫的最高指挥官?我还掌控什么情报部门?我不如一头撞死在小弟的剑上,免得为瑟塔尔家族蒙羞。”
    “也有可能……”
    虽然早就默认,但尹恩喝了口蜜桃汁,仍然饶有兴趣地回应道:“那也有可能是先知奇物,不是吗?”
    “的确不少。”
    大皇子没有否定这一可能:“可先知奇物如果能被正确的人启用,那么他就是先知——你以为能正常使用先知奇物的人很多吗?那也是要有相应天赋的,尤其是特定先知奇物的完美操控者,多少年才能找到一个,他们除了不是先知外,也不比先知常见多少!”
    “哦?”
    尹恩脑袋轻轻靠在沙发上,他让自己的后脑勺陷在柔软的翼龙翼膜中,陷入了沉思。
    ——来安领的那位小女孩,男爵的孩子之一……名为琳达的小女孩。
    她就可以操控先知遗物‘须臾之颅’。
    而她是一位人造灵能者。
    显然,那正是灵知院特意制造的,适配于须臾之颅的人造灵能者……他们已经掌握了这门技术!
    先知难以人造,抑或说无法人造,那么就尝试基于先知遗物,来制造可以利用它的灵能者吧!
    只要放开思路,道路宽敞的很,而且也不要畏惧失败,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不是吗?一样可以验证人造灵能者的实验呀。
    在这一瞬间,尹恩就理解了灵知院那些学者的思路……卑劣又恶毒的思路。
    ——帝国究竟还有什么研究?
    如此想到,他又喝了一口蜜桃汁。
    “这就是障眼法。”
    此刻,卡洛斯大皇子指着尹恩手中的果汁杯,笑且认真地说道:“第二次谁都不会被骗,但只要是第一次谁也没办法保证能看穿的,能骗过升华者预感的技法。”
    “只要让他们将原本就具备危险的东西视作理所当然,他们就无法对其升起明显的预知,最多就是有种模模湖湖的不安。”
    “可是,哪一位高等升华者不生活在隐隐约约的不安中?谁能安心活在这世间?只要能办到这点,就可以对强者进行欺骗。”
    “就像是现在这样——尹恩。”
    “你难道就没察觉到,蜜桃汁里面其实有毒吗?”
    如此说道,这位帝国皇子颇为恶劣,就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那样露出了欢快的笑容,他指着尹恩手中的蜜桃汁杯坏笑道:“那是月光蛇的毒,无色无味,口感与蜜桃汁也相近,虽然对你来说可能不会致死,但却能让你浑身瘫软,和我一样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
    “哦?是~这样~吗?”
    而尹恩右手端着果汁杯,他也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般的坏笑——水妖精血脉的持有者抬起左手:“殿下,也别看不起人啦!”
    出现在尹恩左手中的,正是一团小小的冰晶……那正是被少年用自己的身体从蜜桃汁中提纯而出,并且结晶在掌心的月光蛇之毒!
    在卡洛斯大皇子实打实的惊讶目光注视下,尹恩将这毒素结晶抛起,重新落回口中,少年嘎吱嘎吱地咀嚼,笑着道:“我可是接近炼金大师,甚至就是最年轻的炼金大师——正如您所说,假如不知道还好,我都提起警惕了,紫桃蜜桃都已经发现,怎么可能还发现不了毒呢?”
    “更何况,月光蛇的毒……”
    尹恩咽下口中带着甜味的毒结晶,耸肩道:“口感很不错,也被蜜桃果汁入味了。”
    他没有半点中毒的状况……正如卡洛斯大皇子之前所说,只要做好准备,升华者可以应对一切攻击。
    无论是光还是毒……都是如此。
    “精彩!”
    卡洛斯大皇子惊叹道,他甚至放下了酒瓶,给尹恩比了一个赞叹的手势:“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几倍——究竟要带来多少惊喜?你可真是一个宝藏啊。”
    “你可要知道,这看似简单的连环欺骗,可是瞒过了曾经的世界最强者!”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突然有些感伤:“当年的第一骑士就是如此……如此简单的技法,只要是在他那样的强者放心舒缓下来时使用,一样可以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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