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泽迟疑地看了桑榆一眼,面上稍许露出几分不解,“我应该说些什么吗?”
    此话一出,别说桑榆,就连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素有冰山美人之称的蔓菁,都忍不住嘴角微抽翻了个白眼。
    柳承泽看着她二人。
    想到温凉盏里的恶徒黄大寿,再看这二人的神情,柳承泽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摇摇头,面上一派诚挚,他道:“我知道姑娘是好心提点,不过,我身边倒是未曾有这样的心怀不轨之徒。”
    庄谨之当初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刻意怂恿他去做什么。
    也是他自己来的望仙楼,是他自己来找的蔓菁姑娘。
    从头至尾,庄谨之都并不知晓他有这个打算。
    便是真的东窗事发被捅到了国子监,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孽,与人无尤。
    桑榆嘴角扯出一抹笑,眼神却淡漠得令人心惊,她目光落在柳承泽身上,朱唇轻启:“你身边有没有黄大寿这样的人,我并不关心。”
    “不过,你最好莫要继续作死,连累了你自己还不算完,莫要将家人也给一并连累了。”
    言尽于此,桑榆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淡漠地看了柳承泽一眼,便转身离开。
    蔓菁坐在一边喝茶,轻飘飘地看了柳承泽一眼,“柳公子回去罢,我今日乏了,也没心情为公子抚琴。”
    柳承泽是个木头书生,是不会欣赏美人的。
    闻言他只说姑娘好生歇息,便退了出去。
    蔓菁悠悠喝了口茶,目光落在他远去的背影上,轻扯嘴角摇了摇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柳承泽将东西藏在袖袋里,出来时,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未曾想到,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有一日竟然也会在他身上发生。
    其实他该怀疑对方别有用心的。
    毕竟字也不是随意可以临摹的。
    先帝执政时,就有人因临摹前朝一位文人的字被落得个举家流放的结局。
    人见着好看的字,想要临摹,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巧的是,前朝那位文人,有不臣之心,最后因谋反而死。
    先帝收拾临摹前朝文人字帖的臣子时,还说了一句话。
    ——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偏要临摹他的字,岂不是同他一样有不臣之心,朕岂能容你。
    因为临摹了前朝乱臣贼子的字,被本朝的皇帝安上了一个有不臣之心的罪名,最后举家流放。
    对方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还重要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力能胜贫,谨能胜祸,谨言慎行终归不是坏事。
    柳承泽第一眼确实是被那上头的字惊艳到了,但这还不能令他心甘情愿地去临摹。
    毕竟万一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馅饼,而是砒霜,他岂不是白白送了命?
    他只是在看到这字时,想起自己的同窗中,也有簪缨世家的子弟写字是与之一脉相承的。
    正是因此,柳承泽才忍不住感叹傻人有傻福。
    他这样的木头书生,竟然也有被贵人提点的一天。
    可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然而柳承泽却不会知道,原本砸在他身上的,应该是匕首砒霜。
    望仙楼的雅间,纪昀舟折扇轻摇,啧啧感叹道:“原来是庄婧溪的人。”
    秦铮方才一路跟着桑榆,发现对方进了浮萍居。
    纪昀舟叫人去查,才查到,原来这姑娘,竟然是庄婧溪新收的丫鬟。
    庄婧溪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在还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就让对方去办这么大的事。
    那个叫桑榆的,一口一个我家主子,叫得甚是习惯。
    结果显而易见,什么救风尘,不过是这主仆二人演出来的一场戏罢了。
    这出戏能迷了旁人的眼,却瞒不过纪昀舟江寒钰。
    江寒钰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略抬了一下眼皮,“很奇怪吗?她今日这一出,很明显是针对庄谨之。”
    尹修在一旁饮茶,笑了一声,“除了武功和相貌,在旁的事情上,柳承泽样样都比庄谨之强,她这是要折了她亲二哥的翅膀啊。”
    只要柳承泽出了事,国子监第一才子的名头,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庄谨之头上。
    而明年科考,庄谨之也会少一个劲敌。
    庄婧溪这么横插一脚,庄谨之的前途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纪昀舟看了一眼尹修,神情略带嫌弃地补充道:“你还漏了一条,论起玩心眼,十个柳承泽也不是庄谨之的对手。”
    尹修略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庄谨之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玩心眼可以搪塞的过去的。
    他这分明是想要两人踩进泥沼里,说得过分些,便是有意毁了人家一生。
    偏偏这样的人,还顶着个谦谦君子宁折不弯的美名。
    纪昀舟啧啧两声,那双素来布满笑意的桃花眼中露出几分厌恶,“真是会算计,人前叫兄弟背后捅刀子,偏偏柳承泽这个傻子还当庄谨之是个好人。”
    “庄婧溪的人都那样提醒他了,他还没想着提防庄谨之,到时候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样死的。”
    纪昀舟心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若没有庄婧溪的提醒,与青楼女子有染这一条,就有够柳承泽喝一壶的了。
    可柳承泽日后的前程如何,还未可知。
    尹修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你又不是他亲爹,他若执意要作死,你再拦着也无用。”
    江寒钰看了一眼手上的玉扳指,嘴角一扯,倒是笑了,“她的目的,远不止如此。”
    “她既然将温凉盏的故事写在了纸上,又不全然写完,只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提醒柳承泽提防庄谨之。”
    纪昀舟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将扇子一合,道:“庄谨之是沈从安的人,明年科考,他若一举夺魁,到时候自然与沈从安站在了一条船上。”
    “可庄婧溪却给姓苏的送人,那姓苏的,我记得可是你舅舅的人。而苏家与周王府,说不上死敌,却也是水火不容。”
    “可庄婧溪为何那般看好柳承泽?她就料定对方一定能通过殿试最后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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