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先生觉得有些庆幸,幸好林叶他们赢了,自己的列祖列宗也保住了。
    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连陛下都要忘了他身份,也问候一下辛言缺的列祖列宗。
    已是隆冬时节,云州城里到处都是穿的厚厚的人在采买要过年用的东西。
    须弥翩若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觉得冬天真的没有意思。
    他来之前听闻北疆女子性格豪爽,就连穿着都要比歌陵女子大胆不少。
    谁想到,他是个冬天来的。
    他站在这里看着过往的人,不是他不正常,而是他在被罚站。
    他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明明是观主大人给错了东西,为什么陛下是罚他?
    陛下还说,把事情交给你来办,你就要心思缜密,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罚你罚谁?
    他想也是这个道理,可事情交给他了没错,但那群人他一个也指挥不动啊。
    他正站在那以胡思乱想来消磨时间呢,就看到观主大人也出来了罚站了。
    这一下须弥翩若就乐了,心说陛下果然还是公平的。
    好在陛下现在住的地方,是原来的北野王府。
    这地方位于云州城的东南,本就不是什么繁华之处,所以过往的人比云州城正街那边要少的多。
    他想和观主大人套近乎说两句什么,观主大人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站在那入定了一样。
    这两个人,一个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一个是奉玉观的观主。
    身上还都穿着官服呢,好在是人少,要不然都得觉得无地自容。
    “这位大人,你在这干什么啊。”
    就在此时,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孩儿,手里拿着个糖葫芦,好奇的问了须弥翩若一句。
    须弥翩若道:“罚站呢,你管的着吗,再多嘴把你糖葫芦抢了。”
    小屁孩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这里有个大人罚站呢,还要抢我糖葫芦。”
    于是,人多了起来。
    大家连采买东西都顾不上了,纷纷来围观这正四品的大官罚站是什么样子。
    辛言缺瞪着须弥翩若,须弥翩若说:“我也没想到啊......”
    那小屁孩远远的指着他:“就是他,在这罚站,还要抢我糖葫芦。”
    一群围观群众,全都是一脸怪不得这位大人会被罚站的表情,可能都在想,这人连小孩糖葫芦都抢,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
    “对不起。”
    须弥翩若低着头说道:“是我连累观主大人了。”
    辛言缺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抢了,大概还不会觉得这么亏,你不至于好意思自己都吃了,总是要分我一两颗的。”
    须弥翩若道:“我要是真抢了,陛下就不是只让我在这罚站了。”
    辛言缺又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林叶他们从行宫出来了,看起来一路回来,林叶的伤势恢复了一些,最起码脸色没有那么差了。
    子奈路过辛言缺身边,抬着头昂着下巴哼了一声。
    “哼,观主大人和须弥大人聊天呢啊。”
    她问。
    辛言缺举头看苍穹,须弥翩若低头思故乡。
    云州有什么好的,还是歌陵好,歌陵那边的女子,就算是天冷也有穿着漂亮裙子的。
    这云州有什么,就一个会寒碜人的小屁丫头片子。
    子奈说:“陛下说。”
    这三个字立刻让那俩家伙把头转过来了,都觉得有希望,应该是陛下让他们路过的时候说一声,就别在外边站着丢人现眼了。
    子奈说:“陛下说,我特别会说话,特别乖巧,陛下喜欢我这性子。”
    说完背着手走了。
    林叶用歉然的脸色看向辛言缺:“先生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子奈话多了。”
    辛言缺:“我怎么会和子奈一般见识呢,是你想多了。”
    林叶道:“那就好,不过陛下确实是那么说的,说子奈说话好听,会说话。”
    他看向子奈:“会说你就多说两句。”
    子奈说:“站着说话累,我回家坐着说去。”
    林叶朝着辛言缺他俩抱了抱拳,然后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我回家坐着听去。”
    须弥翩若看着那群落井下石的人走远,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他说:“其实也挺好。”
    辛言缺点了点头:“是,也挺好。”
    他俩对视了一眼,眼神里还真的有点同病相怜。
    就在这时候,古秀今从行宫里出来,一眼看到外边围了这么些人,把他吓了一跳。
    须弥翩若连忙道:“古公公,快帮我去和陛下求求情,外边这么多人看着,太丢人了。”
    古秀今道:“倒也不必帮你求情,圣人说,让须弥大人先去把案子审审。”
    须弥翩若的脸上就跟开了花一样,连忙俯身行礼:“谢陛下恩典,请公公转告陛下,我马上就去云州府地牢。”
    说完啪嗒啪嗒就跑了。
    辛言缺看向古秀今:“古公公,我呢。”
    古秀今回答:“圣人没提到观主大人。”
    辛言缺压低声音道:“须弥翩若说的对,我这样一直在外边站着,百姓们看了笑话,陛下脸上也不光彩,还是让我回去吧。”
    古秀今道:“观主应是了解圣人的,若这些话说给圣人知道,圣人非但不会让观主回去,还会让观主多站一会儿,然后跟百姓们收个围观的钱,给的多的,就靠近些看,算是贵宾雅座,给的少些......”
    辛言缺:“罢了,不要和陛下提这件事了,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古秀今道:“说还是要说的,总不能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观主大人在这站着。”
    辛言缺竟是感动了一下,抱拳道:“那就谢谢古公公了。”
    古秀今道:“观主大人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事,也是我喜欢做的事。”
    辛言缺没理解,他问:“为何说是你喜欢的事?”
    古秀今道:“因为圣人每次这样玩,得了的钱都是赏赐给我,圣人看不上那点小钱,我就看得上。”
    说完转身就回行宫里去了,辛言缺看着那个家伙的背影,心说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让你也在外边罚站,我也让百姓们围观你,我也收钱。
    行宫中。
    万贵妃端了一碗羹汤放在天子面前,笑着说道:“观主在外边也站了好一会儿了,天寒地冻的,还是让他回来吧。”
    天子端起碗喝了一口后说道:“他是修行之人,修行之人怕什么天寒地冻。”
    正说着呢,古秀今回来了。
    天子问:“外边围观的百姓们散了吗?”
    古秀今回答道:“没呢,非但没散,好像人还越来越多。”
    天子道:“百姓们不懂修行纯粹是因为想看热闹,都不怕什么天寒地冻,缺心眼怕什么天寒地冻,让他站着吧。”
    听到缺心眼这三个字,万贵妃实在没忍住笑了。
    天子道:“这么大的事他都能出纰漏,朕现在就有些怀疑朕自己,到底选了他是对还是不对。”
    万贵妃连忙示意天子说话小声些,幸好此时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
    天子要干什么,万贵妃知道,古秀今当然也知道。
    天子显然余怒未消。
    “朕就要说......朕还怀疑,因为他能修行,能入赋神,就把江山社稷交给他,以求皇族之后不会再被威胁,不至于无还手之力,朕就觉得他合适,这样的想法,朕是不是错了。”
    万贵妃和古秀今对视了一眼,俩人谁也没敢接话。
    这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的,哪怕是万贵妃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如此大事上胡言乱语。
    人都知道本分这两个字,但能做到本本分分的着实不算多。
    有多少后宫的妃嫔,都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宠了,地位不一样了,所以就开始在皇帝面前口无遮拦,最终落得个惨死下场的。
    天子道:“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丢人,好好反省一下。”
    他把那碗羹汤一口气喝完,然后对万贵妃笑了笑:“真好喝,再来一碗。”
    万贵妃开心的把碗接过来,转身又去盛。
    天子继续说道:“朕本来还觉得,他不是笨,只是不稳重,现在朕觉得,他这不稳重,比笨一些还要可怕。”
    万贵妃此时笑着回了一句:“那就罚他,什么时候百姓们散了,再让他回去休息。”
    天子一听,点头:“古秀今,听到了吗,就这么办。”
    古秀今连忙俯身:“臣知道了,臣马上就去告诉观主。”
    万贵妃给了古秀今一个你快去吧的颜色,古秀今连忙退出了书房。
    万贵妃把第二碗羹汤放在天子面前,她走到天子身后,为天子揉-捏着肩膀。
    天子叹了口气:“朕确实得再仔细考虑一下了,上次因为那个叫陈微微的人,朕已经提点过他一次了,他执迷不悟,朕也没过分的说些什么,这次竟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万一......”
    他气的,端起碗一口气又把羹汤都喝了。
    这个男人啊,在发火的时候,都知道怎么哄自己的女人开心。
    生气发火的时候,方式是吃自己女人亲手做的东西,这事,就叫润物细无声的宠着。
    等到了快天黑的时候,古秀今看了看,大街上的人比之前少了些。
    毕竟就一直看着一个人站在那,又不挨揍,也不砍头,确实有些无聊无趣。
    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上前,把剩下的百姓劝走。
    反正陛下说的是,百姓们什么时候散去,再让辛言缺什么时候不必再站着了。
    他上前,给辛言缺披上一件大氅:“圣人说,观主回去后,还是要好好自省才行。”
    辛言缺点了点了点头:“我知道自己这次着实是错的离谱,回去你和陛下说,辛言缺知错了,再也不会犯了。”
    古秀今嗯了一声,招手,让人赶着车马过来。
    他扶着辛言缺上车:“圣人知道观主大人是疏忽,但这事没准会让许多人出意外,所以圣人才生气。”
    他看向车夫:“平稳些。”
    然后继续对辛言缺道:“观主可记得明日一早就来宫里和圣人请罪,圣人也就不生气了。”
    辛言缺道了一声谢,然后看向车夫:“不回天水崖,去大将军府。”
    古秀今笑起来,心说陛下只是太严苛了,观主大人其实心思还挺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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