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莲蓬头。他打开热水试了一下,果然有热水流出来。此时此刻,他确实渴望洗一个热水澡。他脱下肮脏不堪的衣服,扔在门外的地上,开始洗澡。
    热水让他有说不出的舒适。他感觉到血液正在体内加速运行。也许,服部医生给他打的那一针什么酸,正在发挥作用吧。他确实感到体力恢复了许多。
    他洗完澡,走出浴室时,看见放在门口凳子上的干净衣服,就毫不客气地穿上。
    衬衣是有蓝色条纹的厚绒布,很像住院病人穿的病号服。然后是一套米黄色的粗针毛衣毛裤,柔软而温暖。最后是藏青色的条绒夹袄和褐色棉布裤子。
    鹰司给他准备的衣服很齐全,还是棉袜和布鞋。
    把衣服都穿好之后,萧安城看看周围,就走出这个房间。
    8-28
    在外间,鹰司面带微笑坐在小桌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萧安城。
    他向小桌上指了指,说:“萧先生,请吃点饭吧。”
    桌上的饭相当简单,却正是萧安城最需要的。
    那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还有切成四片,整齐码放在碟子里的葱油饼。
    鹰司先生可真贴心,居然还准备了辣椒酱和米醋,外加一小碟咸菜。
    萧安城再真切不过地感觉到腹中的饥饿。他坐下来,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今后会怎么样,他完全不知道!但眼下先吃一顿饱饭,却是必须的!
    鹰司那么愉快地说:“萧先生,你看,洗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再吃饱饭,你的气色就完全不一样了。你何必在码头上卖苦力呢。”
    萧安城停下嘴,抬起头,眼神严厉地看着他,低声说:“你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任何事!不要痴心妄想!我决不会和你们合作!更不会为你们做事!”
    鹰司哈哈地笑起来,“先生,我不关心这些事。也许,高桥先生更关心这些事吧。你一定认识高桥先生。”
    萧安城说:“他也别想!”
    这时,那个叫冈本的年轻人走进来,在鹰司耳边说了几句话。
    鹰司说:“萧先生,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我建议你吃完饭后,回房间休息一下。你的房间在走廊那头的第二间,二〇二就是。我再多说一句,至少现在,我没把你当犯人对待,所以,希望你不要乱走。我提醒你,走廊里虽然没人,却是有眼睛的。”
    萧安城瞪着他,没说话。鹰司的说法,确实让他有点意外。他说,他没把我当犯人对待!他们会给我那么大的自由吗!
    鹰司又说:“可能,到傍晚的时候,高桥先生会来和你谈一谈。至于将来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你自己决定好了。那么,请慢慢吃吧,我走了。”
    他说完,就起身和冈本一起出去了。
    这时,萧安城倒没什么食欲了。他开始更多地考虑眼下的处境,也考虑高桥可能对他说什么。最关键的是,他该怎么办!
    他看着眼前的肉丝面和葱油饼。他想,不管接下来怎么办,先把肚子吃饱!
    他又大口吃了起来,甚至吃出了汗!
    8-29
    在茄勒路骆江驻地的小客厅里,骆江和龚滨生也在吃午饭。
    其实,不能算是午饭。他们从国际饭店回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此时,彭绍勇和马元标带着人去监视观察高宗武今天的行动,驻地里就显得很安静。
    宽敞的石库门房子里偶尔有人,也是悄无声息地闪过,如幽灵一般。
    骆江和龚滨生面对面坐在小桌旁,吃着他们简单的晚午饭。一碗米饭,一荤一素两个炒菜,外加一碗汤。所有人吃的,都是这样的饭菜。
    龚滨生心里评价,骆江找的厨师真不错,如此简单的饭菜也能做得如此精彩!好吃!
    骆江吃着饭,终于忍不住,还是问道:“滨生兄,你认识这个高宗武吧?”
    龚滨生向他摇摇头,说:“其实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或许,你比较了解他的情况吧?”骆江不肯放弃,继续问。
    “一般情况而已,说不上太了解。”龚滨生淡淡地说,似乎在躲避。
    “可否说一说?仅就你知道的。”骆江几乎就像审讯了。
    冷静地说,骆江虽然认识高宗武,甚至比较熟悉,但这个高宗武已经让他疑惑很长时间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高宗武究竟是个什么人!
    高宗武的外交理念就是对日主和,哪怕退让,哪怕吃一点亏,也可以接受!说得刻薄一点,他就是个投降派!
    就骆江所知,高宗武所在的阵营,所持的立场,似乎都和汪主席很接近,甚至一致,被官场里的人称为“汪派”。更明确地说,他是属于和委一员长对立的那一派!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持委一员长的手谕,来与日本人谈判!简直让他匪夷所思!
    难道,委一员长的肚量如此之大,竟会重用“汪派”的人!
    现在来看,龚滨生来上海,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了监视这个高宗武和日本人的谈判!那么,他应该对高宗武有一些了解,甚至是非常了解!
    他也是特工人员嘛,掌握目标的基本情况,是他必须做的功课!否则他来干嘛!
    龚滨生看出骆江对高宗武的疑惑,可能还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他轻声说:“骆兄,我所知道的也很少。我只知道,高宗武是浙江人,早年曾在日本留学。所以,他对日本的情况比较了解。普遍的看法,他算是个日本通吧。他现在是外交部亚洲司司长,这个你肯定知道。”
    “委一员长为什么会派他来和日本人谈判?”骆江不想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嘛,”龚滨生向他笑了起来,说:“可能,他在日本有一些人脉关系吧。他今天下午要去见日本同盟通讯社上海分社的社长,松本重治。这个松本是日本首相近卫文麿的智囊,情报圈子里的人都把他看作是近卫首相的私人驻华代一表。所以,他也算是个重量级的人物。高宗武在日本帝国大学读书时的老师,和松本是同学。因为这层关系,高宗武和松本的关系也相当好。”
    骆江不由点点头,“原来高宗武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呢。”
    他这么说着,但眼神还是阴阴的,似乎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意思。
    龚滨生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向他笑了一下。
    在骆江看来,这个笑容有些暧昧,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他说:“滨生兄,我们之间用不着遮着掩着,可以实话实说吗?”
    “当然了,骆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你觉得,高宗武和汪主席的关系如何?”他这句话直接就扎在要害上!
    “很好!甚至可以说相当好!”龚滨生说着,还用力一点头。
    “那么,汪主席和委一员长的关系呢?如何?”骆江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也很好。”龚滨生极其简洁地说。
    “你怎么不说相当好呢?”骆江这一句再指要害!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都笑了起来。是那种你我心里明白的笑容。
    龚滨生想了想,最后说:“骆兄,我只说一句,委一员长的智慧,是什么人也比不了的!深谋远虑,用意深远,常常在千里之外。在使用高宗武这个人上,我相信,同样如此!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吧!你骆兄都能看出一点端倪来,难道委一员长会看不出来吗?”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是那种很明确的,心照不宣的意思。
    这时,骆江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洪门刘寅贵的事,你怎么着?”
    龚滨生立刻说:“昨天夜里,武汉的杨庆山就给刘寅贵打过电话了。他们商量的办法是,明天中午,刘寅贵要去拜访杜月森。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最好当面说清楚!能化解的,一定要化解掉!否则,我们的药品任务完成不了!”
    骆江微笑说:“刘寅贵和杜月森之间的过节,可是好多条人命呀!能化解掉吗?”
    龚滨生想了想,说:“明天,我们都去,或许能够从中斡旋一下,你说呢?”
    骆江点点头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他们能化解掉!”
    8-30
    这天中午的时候,坐在施高塔路小茶馆里的罗玉珊,已紧张得快要绷断神经了!
    她不断呼着长气,想让自己放松一些。她猜想自己的面容一定像鬼一样青面獠牙!
    她再次拿出高桥交给她的小照片,细细地看着。高桥说,照片上的女人叫李秀兰,原来住在方浜路宝富弄。现在,她发现这个女人却住在施高塔路十二弄九号!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黄汉辉怎么会让这个女人来照顾刘日辰!
    如果黄汉辉让我来照顾老刘,我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确保他安全无虞!
    这个职责,可以证明上级组织对她的信任!也能证明她有活下去的机会!
    但照顾老刘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叫李秀兰的女人!这就是罗玉珊面临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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