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过世好像让圣上受了刺激。”棋室里,新任监察院少卿佘文杰边落子边说道。“一连串下了如此多的诏令,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圣心难测啊。”同弈的大审院少卿博文同叹息道。“好在法司的影响还不是很大。”
    “大审院向来独立,自然不受影响。”佘文杰摇头道。“但监察院这边人心惶惶啊。”
    “谷民兄未免夸大了。”尽管依照华夏官制法务官不得与其他部衙过多交流,但三法司内部还有彼此知根知底的,因此对佘文杰的哀叹,博文同有些不以为然。“功民会的确分了监察院的部分监劾权,但多是针对正六品以下的地方官,能对监察院有多大的冲击?”
    “文夫兄,你这只是就事论事。”佘文杰显然觉得博文同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我都已经做到了本部内最高的职司了,目光要放远一点。你想想,原来没有功民会的,现在有了,你就能保证功民会今后只在县和州府城一级设立吗?就不可能有州府功民会、省功民会甚至更高吗?到时候,功民会的监劾权利还只会限于六品吗?”
    “谷民兄,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吗?”博文同依旧觉得佘文杰在小题大做。“即便有可能出现你说的这些事情,谷民兄以为是这一、二十年里能出现的吗?说起来,你我都未必能活到那一天,又何必替未来人担心呢。”
    “怕只怕圣上一力推行。”虽然面前的是老友,但由于扯到郑克臧身上,因此佘文杰也不好说太多,只是一触即收。“说起来功民会只是远忧,但报纸已经是近虑了。”
    佘文杰所说的报纸其实指的是《天下商报》,这是一份内廷经理处名下的报纸,原本只是刊登各口岸近期货价的财经周刊,但不久就增加了地方趣闻、海外游记、时政分析、市井故事等众多内容,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还形成了区域性的地方版。
    若《天下商报》仅是这样的话,还引不起监察院的重视。怎奈何,时政分析中很快出现了对地方政府施政的点评和抨击,有凭有据,让某些官员恨得牙根痒痒的同时也让监察院失了面子。但《天下商报》的根子在内廷,谁也不好拿捏,只能嘟囔着这是前朝的特务政治重现这种不痛不痒的话。结果《天下商报》得理不饶人,撰文公开呼应大兴报业,并喊出人人为御史的口号,这就动了监察院的根本了。
    监察院正卿邓麟彩为此去找郑克臧告状,结果郑克臧却以命令刑部和大审院拟定《报律》做回应,气得邓麟彩上书致仕。郑克臧不但不慰留,反而授予其罗山县子,加封世袭都总管,一脚踢到了荷属伊里安查亚,让监察院上下甚至朝廷内外都不寒而栗。
    “《报律》不是还没有制定好吗?”博文同听到这,自然明白对方今天找自己下棋的目的。“圣上也没有短时间内就开放民间办报的意思,因此不必过于着急了。不过我以为,即便《报律》制定好了,民间广泛办报,也不会影响了监察院的地位。”
    博文同的话让佘文杰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得眼睛一亮:“文夫兄的意思是?”
    “我听说陈大人曾问圣上,这《报律》该怎么定。”博文同口中的陈大人就是皇后陈纤巧的哥哥、现任大审院正卿陈梦炜。“圣上说了,报纸很容易就成了党同伐异、断章取义、造谣生事的用器,所以可看未必可信,因此必须约束报章必须有据才可刊登,否则朝廷可以取缔报纸。这或许就是监察院的机会了。”
    佘文杰顿时泄气了:“文夫兄,言之有据,这算什么机会,丢人现眼的机会?”
    “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博文同一手断了佘文杰的大龙。“报章能办案吗?那些证据不是为监察院准备的吗?当然所谓在证据可能鱼目混珠,如何抽丝剥茧就是监察院的首尾了,既不能被报章左右,也要耳听八方,把报章作为监察院编外的助力。”
    “有道理,被文夫兄这么一提点,小弟茅塞顿开。”佘文杰醒悟道。“报章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不好当然会伤身,反过来,用得好自然是监察院的助力。”
    博文同点点头:“明白就好,圣上关心的无非是吏治,所以就算有了功民会和报章这些所谓的民间御史,监察院依旧是重要的,否则朝廷也不会只准监察院的官转出法司体系了。”
    就法司内部的关系而言,刑部出来官吏很少能转任大审院,但转入监察院的较多;大审院系统官员则也是转入监察院的较多,转入刑部的较少,如此一来法司内部人员结构就不平衡了。为了疏通上升通道,郑克臧特意开了一个口子,允许监察院每年可以上报吏部从本系统中抽调一部分干员出任县丞、府通判、州府同知、都督同知之类的地方佐官,进而升任知县、知州、知府乃至都督这一级别的地方政务长官。这也是华夏朝法司官转为民政官的唯一途径,由此可知监察院的特别。
    博文同随后补充道:“另外关于功民会,我倒是觉得,其可以监劾县政、州府城市政,监察院为什么就不能监劾功民会呢?”
    佘文杰一拍桌子:“对啊,文夫兄,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呢。”
    看着紊乱的棋盘,博文同没好声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是借故耍赖才是。”
    “耍什么赖啊,输了就是输了,不过是请你吃酒罢了,简单,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跟我走就是了,难不成我还会把你给卖了。”
    于是两人出了门,早有佘府的骡车在等着。说到骡车,当然不是以前的两轮厢车,而是内廷专营的马车。由于中都和几个富裕省份的主要交通道路已经初步实现了水泥化,因此这种又快又稳的泰西式马车广受欢迎,再加上华夏已经完全控制了北方产马区,所以如今市面上马车已经取代了轿子成为主要交通工具,甚至就连武昌府也开办了公共马车业务,在极大方便出行的同时,还给一些无业游民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
    两人上了车,左一转右一转,三转两转就把博文同弄得没有方向了:“谷民兄,你还真准备把我给卖了,这,这都转到哪了?西城?不对啊,这都出城了。”
    “我说你堂堂大审院少卿,这点耐心都没有嘛?”佘文杰挪诺道。“这不,已经到了。”
    “到了?”出了车厢,博文同放眼望去,只见四面连个酒招都没有。“就这?”
    “没看见胡同口的大树把路挡了吗?”佘文杰一边领路一边说道。“跟我来。”博文同无奈只好跟上,结果走到弄堂中间,佘文杰推开一扇门户,只见里面别有洞天。“别虎着脸了,这可不是什么半掩门,我也不敢请你来喝花酒。”正说着,小厮迎了上来,佘文杰熟门熟路的说道。“找个雅间,上龙肉锅子,再来几个时鲜菜,烫一斛好酒??????”
    坐定之后,小厮奉上香茗,博文同喝了水,问道:“龙肉锅子?这世道上还真有龙肉?”
    “真有龙肉也不是你我能吃的,这是上京和幽州府传来的吃食。”佘文杰解释道。“北方有一句话,叫做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锅子就是火锅,顾名思义就是驴肉火锅,沾上特制的酱料,这味道的确不同寻常。”
    博文同也是老饕,一听到美食,顿时眉开眼笑:“这倒没有试过,倒要尝尝。”
    可酒菜还没有上来,边上的房间突然传来吵闹声:“圣上要废止三学重开科举?这,这未免太过荒唐了,为什么不上书劝止??????”
    “好像是学部卓侍郎。”熟悉的声音一入耳,佘文杰很快就对号入座了。“废止三学?”
    事不关己,博文同自然不愿意去蹚浑水:“别管他,咱们吃咱们的,圣上最忌讳的就是越权行事,所以,你我最好别出面。”
    身为大审院系统的博文同可以不管,但监察院监察四方施政得失,佘文杰倒不能充耳不闻,因此寻个理由:“要是等一会撞上了怎么办?”
    “要不,你去敬杯酒,我就不去了。”法司官不太合适与政务官交往,所以博文同要避讳。“你也别说是请我吃饭,寻个别的理由即可。”
    “也好。”佘文杰也不想把好友牵扯进来。“上菜了,你且先吃起了??????”
    足有一个时辰后,佘文杰才转了回来,此时桌面上已经是一片狼籍了,不过佘文杰显然便不在意吃残羹剩饭,捡起一筷子驴肉放到火锅一烫便塞到口里嚼了起来:“饿死我了,没想到卓文溪怨气这么大,整整拖着我说了一个时辰。”
    博文同并不想关心学部出了什么事,但佘文杰却道:“这事过两天你也就知道了,先听听也不碍事。”
    原来郑克臧决定十年后关闭除各部各衙门直属的学院外的各级学校,各部衙门学院肄业生可以直接出任吏员,但升任官员一样要经过锁厅试,而学校废止后,选取人才将通过乡试和会试。其中乡试中举后可以向本省学部申请出任吏员,会试中第后可以向朝廷各部衙门申请仕官,为此,华夏朝廷将鼓励开设蒙学和私家学院,今后县学房主政、州府教谕只负责监管蒙学和学院,至于省提学司的权责也被削减,难怪学部方面激烈反对。
    听完佘文杰的叙述,博文同若有所思:“谷民兄,你是圣上是不是担心冗官呢?否则为什么接连将水泥、冶铁等官营工坊发卖了,还开始着手削减学校。”
    “有这可能,但我觉得计司可能问题更大。”佘文杰抬头和博文同对视一眼。“朝廷没钱了?这,好像不太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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