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静寂无声,只有刘子安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传出。
    刘子安怔忡了一会儿,目光有些涣散,大约是心神有些不济。我让他靠着枕头歇息了一会儿,他才又继续说道:“我们回了古墓之后,我奶奶就命令我们去去把小楠她们的棺材给烧了。这这事可使不得,我和父亲竭力阻止。可奶奶就是不依,闹个不停,我和父亲搞得焦头烂额,一一个没注意,就被奶奶给砸了墓里头的一面青铜镜,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接着把那狐狸像也给砸了。”
    我听着,心中绷得紧紧的,一切的事端都是从刘家的这位老太太而起。只见刘子安的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声音不停发颤:“然然后那狐狸就活了他活了呵呵”因为太过惊恐,反而笑了出来。
    我拍了拍他的手掌,让他平静下来。刘子安朝我瞧了一眼,吐了一口气,道:“后来后来那狐狸就开始杀人这满墓室的人没一个能逃的”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声音高了一拍,道,“这时候,你你三叔和钟先生赶到了!”
    我听他说到三叔和死人脸,不由得抖了一下,强行压住心中的恐惧,也没追问,只是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刘子安道:“你三叔和和钟先生一起敌住了那狐狸,我我和父亲就带着奶奶逃出去”说到这里,连着喘息了几次,显然情绪异常激动,道,“可是我们没逃出多远,就听到一声惨叫。我我也听不出是谁的,但下意识地就回头看了一眼”
    我一颗心突突地跳,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刘子安神情惊恐,颤声道:“我我我看到你三叔光着上身,满身是血,那只狐狸一手按在你三叔头顶他他”
    我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胸口快要炸开,手指狠狠地掐着手心,大声道:“你快说呀!”
    刘子安脸上出现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似乎是迷茫,又似乎是恐惧,好一会儿,才道:“他他你三叔突然间发出一声低吼,然然后一把就掐住了那狐狸的脖子,反把他给拎了起来!”
    “我我当时愣了一下,心中大喜过望,就呆住没逃。”刘子安颤声道,“可可谁知,你三叔制住那狐狸后,一出手,就把钟先生一条胳膊给撕了下来!钟钟先生他捂着胳膊,连吭都没吭,可可他突然就伸了手指,把自己一对眼珠子给扣了下来!”
    “我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就要转头逃命,你你三叔回头瞧了我眼,我他他的眼睛我说不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头疼得厉害,没命地往外逃。我还听到钟先生的声音,应该是应该是他帮我挡了挡”
    刘子安说到这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两只手不停发颤,显然是怕得厉害。我只觉得脑海中轰隆隆作响,头脑一片空白,一把抓住刘子安的手,厉声道:“你没看错?”
    刘子安不停地发抖,突然呵呵笑道:“我我怎么可能看错!”
    我心中各种念头此起彼伏。如果刘子安说得不错,那死人脸岂不是死在我三叔的手底下?这我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这念头刚刚生出,就被我狠狠地掐灭。如果事情真的是像刘子安所说的这样,当初死人脸遇到我的时候,明明神志还清醒,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我紧握着拳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如果当初死人脸把真相告诉我,我铁定是不会信的,也绝不会接受他的衣钵。死人脸当时虽然已是弥留之际,但心智却是极为清醒,瞬息之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那后来怎样?”我涩声问道,想知道我三叔究竟如何了。
    刘子安靠着枕头,连着喘了几口气,也是平复了一下心绪,道:“我我逃出来后,只觉得脑子越来越乱,头疼得厉害,正要追上我父亲和奶奶,谁知我奶奶她她”
    说到这里,我也就已经全然明白了。当日的事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刘父被那发了狂的刘家老太太抱住撕咬,两人同归于尽,刘子安则是摔下了悬崖。
    刘子安说完这番话后,心神俱疲,不久就沉沉睡去了,刘子宁红着眼在床前照顾哥哥。我满腹心事,跟丘掌教等几位长辈告了声罪,就失魂落魄地独自一人出了房间,在明月观中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一阵。
    刘子安身子虽然虚弱,但是思路清晰,条理不乱,应该不至于说错。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三叔应该是没有死在青面狐狸手里,这是最为可喜的地方,让我一直以来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但他说的这个事情,却又让我生出了无数的疑问。这其中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死人脸竟是死在三叔手下的。可我与三叔一起生活多年,对他这人的性子实在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这冯老三脸皮是极厚的,有时候也喜欢偷奸耍滑,但其实嘴硬心软,绝不可能会滥杀无辜。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在九仙台遇到的那个与青面狐狸在一起的黑衣人,十有八九就是三叔了。可他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认我?
    而且而且他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一记煞气灌顶,这人真是我三叔吗?
    就算冯老三真的黑了心,要杀尽天下人,但我也绝不相信,他会来杀我!
    但不管我感情上怎样否认,此前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他留下的葬古铜戒,那些在九仙台里的葬图,三叔的笔迹我是不会看错的这些事,无一不是表明了我三叔,应该就是九仙台上那个黑衣人,也就是葬门如今的宗主冯远崖!
    莫婆婆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真相的,可她就是不肯说。每次我一提到这事,她就一脸不高兴,讳莫如深。她口口声声把我当做葬门的传人,可这事她连我也不肯说,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我心中混乱之极,一会儿是知道三叔没死的喜悦,一会儿是满心的疑惑,在脑中盘来旋去,头痛欲裂,胸口厌烦欲死。抱着头,埋在膝盖上,只觉得心中特别的累。
    过得一阵,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了下来,接着那人就在我身边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没问是谁,那人也没说话,只是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我埋头趴了一阵,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叫了声:“子宁姐。”
    刘子宁笑了起来,说道:“是有多久没听你这么叫过了?”
    我有些茫然,也忘了之前在朱砂岛或者在其他地方遇见的时候,有没叫过她子宁姐,道:“应该好久了吧。”刘子宁“嗯”了一声,道:“的确是好久了。”
    刘子宁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阵,笑道:“咱们俩虽然也遇到几次,都是匆匆就别过,也没好好说过话。”
    我说是啊,每次见到都是行色匆匆的。我瞧着她微圆的脸蛋,想起当日在刘家宅第一次见到这位姐姐,就说:“子宁姐,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好看。”
    刘子宁瞧了我一眼,漆黑的眼珠子一转,噗嗤笑道:“你却是长大了,也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孩了。”
    笑了一阵,又道,“不过你这小鬼头,当初年纪虽小,心思却是不小,跟个小大人似的。”
    我听到她这话,没来由地想起当日与她同睡一床的事情,不由心中发窘。虽说这只是孩童时候的事情,现在想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刘子宁笑道:“累不累,累就靠着姐姐肩膀睡会儿。”
    我知道她是特意来安慰我的,见她神情憔悴,嘴唇惨白,怕是疲倦得狠了,就笑道:“我现在的肩膀可比你宽了,还是我借你靠一靠罢。”
    刘子宁道:“好啊。”嫣然一笑,往我肩头靠了一靠,不一会儿,沉沉睡去。
    过道里吹来阵阵的凉风,轻抚着衣角、发丝,让人心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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