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嵩县的治安并不好。
    这里靠近南疆,异族叛军前些年规模颇大,四处劫掠,鞠嵩县也挨了几次兵灾。不过好在并未被破城。
    时过境迁,异族叛军偃旗息鼓,可那些零散的却在为祸地方。
    鞠嵩县就有些当年残留的异族叛军,不时劫掠商旅,或是攻破村庄,无恶不作。
    原先的县令也请示上官派军来镇压,一千余军队去剿匪,没想到竟被数百贼人杀的大败亏输,狼狈而逃。
    上官自然不肯背锅,就说是鞠嵩县县令无能,令贼人坐大。
    于是县令就倒霉了,被赶回家去吃老米饭。临走前眼泪汪汪的道:“老夫冤啊!”
    鞠嵩县百姓绝望了就在这个时候,上面派了个县令来。
    大伙儿觉着这多半是换汤不换药。
    可自从新任县令杨进来了之后,原先的那些贼人就倒了大霉,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鞠嵩县上下为此赞不绝口,都说杨县令果然是能员。
    两千骑正在原野上疾驰冲杀演练,能员杨略在边上观看。
    雷彪捋捋胡须,“儿郎们越发的犀利了。”
    “多年磨砺,已然成了劲旅。”杨略说道:“当初老夫想着为郎君做准备,可如今郎君坐拥北疆军,咱们这点人马只能打打下手。”
    雷彪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问道:“可是有变化?”
    “郎君出兵江州,此刻应当出结果了。胜,宁兴不保,北辽不保。败,那么,郎君只能退回去,再度蛰伏,以待时机。”
    杨略沉声道:“无论郎君胜败,咱们都不能再坐视了。”
    “去北疆?”雷彪的眼中多了异彩。
    杨略点头,“若是胜,郎君就得准备南下。此事千头万绪,老夫在他的身边也能帮衬一把。若是败,人心浮动,老夫在,也能让郎君多一只眼。好吧,说了半晌,老夫是想郎君了。”
    雷彪笑道:“谁不是呢!”
    杨略说道:“先打探南疆的动静,寻机分散潜入,去北疆。”
    过了几日,就有人送来了消息。
    “长安来了使者,说是要南疆军北上。”
    “这是要合击北疆。”杨略冷笑。
    县廨内都是杨略的人,何聪说道:“郎君那边也不知如何了。”
    杨略眯着眼。“南疆可曾出兵?”
    来人摇头,“依旧如故。”
    咦!
    雷彪轻咦一声,“石忠唐这是何意?”
    来人说道:“节度使府中官员将领最近频繁进出,各地官吏比往年更为忙碌,都在田间巡查,据闻今年的赋税会更重。”
    杨略压压手,沉思着。
    良久,他说道:“石忠唐出兵,钱粮都是长安户部供给,他操心这个作甚?”
    “兴许,是想多带些?”何聪说道。
    大军出动,钱粮为先。历史上有许多例子,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倒在敌人的面前而是在缺粮的窘境下四散而逃。
    雷彪摇头,“南疆的钱粮这些年囤积了不少,说实话,老夫看着都想劫掠一把。”
    南疆军这几年就像是悍匪,从异族那里,从南周那里劫掠了许多钱粮。不少用于扩大南疆军的规模。再有户部每年给南疆的钱粮多不胜数,够了啊!
    杨略说道:“南疆若是不出兵,长安诸卫无法撼动北疆,大利郎君。”
    “可石忠唐难道敢抗令?”何聪说道:“伪帝刻薄,什么义子,敢抗令回头就杀了。石忠唐是涸聪明人,不会不知道。”
    这事儿,有些古怪。
    杨略说道:“如此,老夫亲自去看看好歹,也为郎君探个路。”
    夏末,田间的稻穗看着沉甸甸的,有些泛黄了。
    农人们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憧憬着今年的好收成。不远处,两个小吏在笑。对于他们来收,收的赋税越多,就代表着政绩越多。
    谁会嫌弃政绩多呢?
    至于百姓的死活和咱们有啥关系?
    两骑沿着官道缓缓而来。
    “今年看来收成不错。”何聪说道。
    “南周也不错。”杨略说道:“今年有些邪性,收成格外好。”
    “这是风调雨顺,伪帝大概又要说什么盛世了。”何聪笑道。
    二人到了清河县。
    清河是南疆节度使驻地,也是南疆最为繁华的城市。
    到了节度使府外,杨略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好热闹。”
    “看,那是魏明。”何聪低声道。
    魏明出了节度使府,看看左右,目光睥睨。
    “此人乃是石忠唐麾下第一大将,若是能弄死最好!”何聪舔舔嘴唇。
    “你去!”杨略看着他。
    何聪苦笑,“将军舍得我去送死?”
    “你死了,至少老夫的耳根就清静了。”
    二人在清河县转悠了几日,城中突然开始抓人。
    “说是有密谍呢!”
    一个买菜的妇人兴奋的看着几个男子被拖出屋子。
    “我们得走了。”
    杨略发现不对劲,街道上的军士越来越多。
    他们前脚出城,后脚城中就戒严了。
    节度使府中,石忠唐在看着地图。
    “南周那边使者来了。”
    贺尊进来,笑道:“说是请咱们高抬贵手,让百姓敢出门收割。”
    石忠唐抬头,“就说弟兄们填不饱肚子,要寻我的晦气。”
    “和他们要些粮食?”贺尊问道。
    石忠唐点头,“大事一起,钱粮为先,粮食总是不嫌多的。”
    魏明进来。“国公,抓到了镜台的几个眼线,还有别的势力的眼线数十人。如何处置?”
    石忠唐眯着眼,“拿下他们,就算是有残余的,想报信……告知各处巡检,但凡往长安去的,严查。”
    “是!”
    魏明出去了,贺尊说道:“就算是有人回长安报信,也晚了。”
    石忠唐点头,“小心,总是无大错。”
    贺尊应了,说道:“对了,军中那几个将领桀骜。”
    “他们还是不肯效忠我?”石忠唐问道。
    “多番试探,都不肯进咱们的圈子!”贺尊说道。
    “且等等。”石忠唐说道:“等秋收之后,总得要清理一番。”
    “是!”
    “对了,令春育率军逼迫南周。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南疆要在出发前敲打一番南周。”
    “是!”
    数十军士带着几辆大车缓缓在街上行驶,他们刚绞杀了一批眼线。
    镜台桩子罗林站在边上,看着大车上几个镜台桩子的遗骸,咬牙切齿的低下头。
    狗贼!
    他这是要谋反吗?
    “说是盗贼呢!”
    “幸亏国公英明,令人剿灭了他们。”
    百姓们都以为那些是盗贼,罗林听的心中难受,悄然而退。
    他到了城门处,见盘查甚严,本想回去,可一想到长安对此毫不知情,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出城的人不少,农人伸手脱鞋检查手脚,罗林的身份是商人。
    轮到他时,罗林说道:“小人去进货。”
    他打开包袱,里面是数百铜钱,以及一套衣裳和干粮。
    这是个普通商人的模样。
    “伸出手来!”军士说道。
    罗林深吸一口气,伸手。
    军士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转移视线后,摆摆手。
    罗林心中一松,刚走出一步,军士勐地回头,“站住!”
    罗林笑道:“这是。”
    军士说道:“你手上的茧子不对。”
    不同的人,手上的茧子是不同的。
    用惯了兵器的人便是如此。
    几个军士按住刀柄逼了过来。
    “伸手!”军士喝道。
    同时后退。
    不好!
    罗林刚想往城中退,混在人群中趁乱逃窜。狡兔三窟,他在城中早就准备了几个能躲藏的地方。
    可他却不经意看到了边上一个男子。
    男子扛着锄头,也看了他一眼。
    镜台在南疆的人分为几部分,各不干涉,甚至彼此都不知晓对方的存在,这便能最大限度的保存人手。
    这不是庄宇吗?
    他也想逃出去!
    罗林勐地把铜钱扔了过去,然后转身就跑。
    他就往人少的地方跑,让那些军士能准确的看到自己。
    “抓住他!”
    军士们紧追不舍,城门处大乱。
    城中骑兵赶来,拦截了这一段街道。
    罗林掉头,不退反进,冲着城门而去。
    他抢过一把横刀,悍不畏死的和十余军士厮杀。
    城门处更乱了,百姓在尖叫,都在往外跑,剩下的军士拦不住,只能把他们放出去。
    罗林中了一刀,他看到庄宇跟着人群往外跑,心中一松,就准备折返。
    刚回身,就见后面一骑张弓搭箭。
    箭矢飞来,从他的印堂穿了进去。
    罗林重重倒下。
    他倒着看到城门那里……庄宇冲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时,呆滞了一瞬用力捶打了一下胸口。
    兄弟!
    走好!
    罗林缓缓闭上眼。
    脑海中是赵三福的话。
    我辈武人,当为这个天下赴死!
    庄宇混出城后,在城外寻到了镜台的一个据点。
    “快去长安传讯,石忠唐要谋反!”
    所谓据点,就是一个农户家。
    密谍是个老农。
    庄宇突然觉得不对,“三娘子呢?”
    这里应当是一对男女啊!
    女密谍呢?
    老农笑道:“在你身后。”
    庄宇缓缓回身。
    大门外,十余军士。
    乱刀噼砍中,老农笑道:“昏君,只知晓躲在梨园里玩女人,哪如国公这等英明神武。这个天下,也该换个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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