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人围住了这个小土丘。
    潘生颤声道:“师父,出来吧!”
    “你这小子嚎什么呢?老夫刚摸到贵人的床,哎!是好木料啊!看样子……最少五百年,这是陈国的贵人啊!好东西定然不少。”
    “师父!”潘生见两个北辽军士走到洞口前,就喊道:“来客人了!”
    “客人?”
    里面窸窸窣窣的一一阵摩擦声,接着一个脑袋探出来。
    一把长刀从上面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老贼一动不动,开口,“贵人饶命。”
    随即他被拽了出来。
    “贵人饶命。”
    老贼和潘成被捆了双手丢在地上躺着。
    带队的都头喝问:“你二人干什么的?”
    老贼用下巴朝着洞穴甩甩,“小人是为贵人开门透风的。”
    “开门,贵人?”
    “就是……贵人们埋久了,难免就会憋闷,小人一家传承多年,专为贵人开门窗,顺带……拿些报酬。”
    斥候们面面相觑,一个斥候突然拍了拍大腿,“这不就是盗墓贼吗?”
    “哈哈哈哈!”
    都头踹了老贼一脚,“盗墓贼被你说的如此清新,你这等人,最好割了送进宫中,想来能哄的宫中的贵人欢喜。”
    “是啊!”老贼赔笑。
    “带走!”
    老贼二人被绑在马背上,绳头被牵在斥候的手中,想逃没法逃。
    “师父!”潘生看着老贼,欲哭无泪。
    都说了别特娘的盗墓,可老贼见猎心喜……另一个世界的游戏爱好者大体也是如此,看到了,自然要打一局。
    幸而斥候们想抓活口,否则只需把洞口弄塌了,老贼只能留在地底下,和他念念不忘的贵人相伴。
    “澹定。”老贼看着很平静。
    师父果然从容,潘生心中佩服不已。
    可他没看到老贼的双手在颤抖。
    老夫,大错特错了。
    老贼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墓穴。
    标准的陈国贵人墓葬,里面陪葬品应当不少。
    他已经找到了一块玉器……
    “看来,这是贵人恼了。”
    此刻已是下午。
    一个时辰后,都头令宿营。
    “带过来。”
    都头带着老贼师徒二人自然不是发善心,就是想拷打问口供。
    “可知晓林河城中的陈州军?”
    “知道啊!”老贼不等他开口再询问,就说道:“陈州军看着好凶,杨使君倒是和气些,不过,身边的大汉们都凶神恶煞的,吓哭了孩子。”
    “杨狗带来了多少人马?”
    “好像是一万余,好像……小人得想想。”
    老贼蹲在地上,看似绞尽脑汁,但一会儿一万三四,一会儿一万二三,他恼火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先前在地底下闷着了,脑子发闷。”
    “你说!”都头把目标转向潘生。
    “小人的这个弟子有些憨傻。”老贼说道:“若非想着要他养老,小人早就把他逐出了师门。”
    都头的眼中闪过杀机,但知晓杀了潘生,老贼说不得会绝望。
    “夜里好生想,明早再想不出,就杀了烤来吃!”
    老贼和潘生被赶进了一个帐篷里,两个斥候轮换睡觉看守。
    二人躺在角落里,潘生哽咽……这是老贼暗示的。
    “别嚎了!”一个斥候霍然坐起来,喝骂道。
    “嗯!”潘生缩成一团,不时抽噎。
    但声音小了许多。
    斥候重重倒下,“再嚎就杀了!”
    两个盗墓贼罢了,身上被搜的干干净净的,手脚被捆着,难道还能翻天……另一个斥候坐着打盹。
    鼾声此起彼伏。
    潘生侧躺着,见到师父开始蠕动。
    老贼的身体就这么渐渐龟缩。
    缩骨功!
    潘生眼前一亮,这门秘技他一直想修习,但老贼说唯有孩子才行。
    老贼缓缓坐起来,解开脚上的绳索。
    潘生眼巴巴的看着他。
    老贼没搭理,就这么蹲在地上,踮脚一步步走过去,看着格外的怪异和恐怖。
    一个人蹲着走,而且是踮脚走,大晚上的只能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移动。
    卡察!
    老贼拧断了两个贼人的脖子,这才给潘生解绑。
    潘生指指外面,“有巡营的。”
    这些斥候扎营的手法一看便是精锐,夜里警戒也做得不一丝不苟,很难渗透进来。
    老贼指指地面。
    潘生低声道:“没铲子。”
    老贼把两把长刀拿过来,“试试,不成就摸出去。”
    晚些,他跟在后面,悄然出现在了都头的帐内。
    娘的!
    这个弟子,打洞比老夫还快。
    老贼一拳打晕都头,上绑,堵住嘴。
    “小潘打洞不错。”老贼不吝赞美。
    潘生谦逊的道:“弟子觉着还能再快些。师父,师父……”
    竟比老夫强那么多……老贼愣神了,他轻声道:“若是径直逃跑,那些斥候会追赶。老夫去把战马弄跑了,留下两匹。随后赶来……”
    “好!”
    老贼悄然摸了出去。
    他摸到了战马聚集的地方,一刀了结了看守战马的斥候,把战马的缰绳尽数解开。
    又剥了斥候的衣裳,点燃……用长刀噼砍战马。
    战马长嘶,随即四处奔逃。
    营地里的斥候们被惊醒了。
    老贼上马冲了进去,把点燃的衣裳往帐篷上扔。
    火头起来了。
    老贼打马去接应弟子,可刚转过来,就看到潘生背着都头在狂奔。
    “快!”
    斥候们出来了。
    衣衫不整,但手中有刀。
    潘生疯狂奔跑,近前把都头扔过来,自己飞身上马。
    二人打马狂奔。
    都头,丢了。
    斥候们知晓罪责难逃,赶紧收拢马匹,狂追不舍。
    逃啊逃!
    天亮了,老贼回头看看追兵,越来越近。
    “快!”
    斥候们狂喜。
    这两个绝壁不是普通的盗墓贼,弄不好就是大鱼。
    因为带着都头,故而老贼二人的速度快不起来。
    “师父,把他丢了吧!”潘生说道。
    “再看看。”
    老贼一心想做大将军,岂能贪生怕死。
    前方出现了一群黑点。
    “是北辽斥候!”
    潘生绝望的道。
    追兵狂喜,吹响了号角,呼唤友军来围杀。
    双方越来越近。
    “老夫看到了什么?”
    老贼揉揉眼睛,“小潘啊!”
    “师父!”
    “你看看那个,是不是老二?”
    王老二穿着北辽军的甲衣,看着威风凛凛。
    “是啊!就是二哥。”
    老二竟然学会了这个?
    老夫的大将军啊!
    危险了!
    老贼心痛,策马掉头,“弄死他们。”
    “他们回来了,快!”
    追兵欢喜不已。
    随后被王老二带着麾下一击,崩溃。
    “是唐军的斥候假扮的!”
    斥候们被杀大半,剩下的狼狈而逃。
    老贼死里逃生,唏嘘不已,“老二,谁给你出的主意?”
    王老二下马吃肉干,一边吃一边说道:“那些人看到我就跑,生意越发差了。我就想干脆扮作是他们的模样,摸到大营边去。”
    “不是截杀斥候?”
    王老二理所当然的道:“我辛辛苦苦假扮敌军,自然要抓一条大鱼。”
    “这里有一条!”老贼指指都头。
    二人随即回城。
    “拷打!”
    杨玄需要知晓陈方利麾下的情况。
    老贼师徒联手,把都头的脚掌削成了骨架子,都头崩溃。
    “前锋五万……领军的是北院大王陈方利和詹素。”
    “北院大王?”
    “北院大王?”
    彭联发现大部分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杨玄,眼神古怪。
    “杨使君难道与北院大王有些恩怨?”彭联显得很正经。
    杨玄摇头,脑海中,寡妇珞那羞恼的脸就浮现出来。
    然后,下意识的看看左手。
    滑了!
    五万大军,全是北辽精锐,这不是陈州军所能敌的。
    “都是骑兵,否则桃县早已出兵。”韩纪说道:“骑兵来去如风,桃县若是出兵,陈方利可随时转移,带着北疆军四处转悠……他们能如此,北疆却不能。”
    否则等赫连峰带着主力赶到,疲惫的北疆军不堪一击。
    “相公令我陈州军来林河,本就是引诱陈方利来攻之意。”杨玄知晓黄春辉的意图,现在陈方利果然跳出来了。
    这一局陈方利先出招,攻敌必救。黄春辉见招拆招,令杨玄领军戍守。
    战场已经备好!
    来!
    “使君!”一个军士进来,“桃县那边派人护送了监军过来。”
    “监军?”杨玄差点忘了这茬。
    每逢大战,皇帝必然会派遣监军。
    监军是两个内侍。
    “咱曹达。”
    “咱薛飞。”
    “见过杨使君!”
    两个内侍板着脸,神色冷漠。
    监军自然不该和将领亲近,但也不该冷漠。
    这是……韩纪看了杨玄一眼,来者不善啊!
    杨玄拱手,“辛苦了。”
    这可是宫中来的监军,代表着皇帝。打招呼之后,就该嘘寒问暖,寒暄一番。随后,安排住所,安排人伺候……
    这些内侍品级并不高,可戴着个监军的头衔,见官大三级。
    后续呢?
    一群人都在等着他的后续。
    杨玄压根就没管什么后续,说道:“令人去桃县,把这个消息转告给相公。”
    “是。”
    有人去安排。
    韩纪使个眼神,暗示杨玄看看两个面色难看的监军。
    “哎!我竟忘记了二位,来人,赶紧给监军安排住所。”
    这态度,假的不能再假了!
    曹达拂袖,“杨使君贵人事忙,不必了,我二人自行安置。”
    两个监军愤怒出去,韩纪使个眼色,赫连燕追了出去。
    “郎君何苦得罪他们。”姜鹤儿说道:“到时候他们会添油加醋说你的坏话。”
    “都已经翻脸了,我若是诚惶诚恐,或是客客气气的,你信不信,他们去往长安的秘奏中,定然会说我城府深沉。”
    “所图甚大。”韩纪说道:“郎君看似跋扈,可跋扈的人,他成不了大事。”
    “自污不行吗?”姜鹤儿问道。
    杨玄说道:“皇帝制衡手段了得,自污,只会让他猜忌。”
    “这般艰难吗?”姜鹤儿叹息。
    “自古,伴君如伴虎。”
    “伴君如伴虎……好句!”姜鹤儿差点想学老贼记录起来。
    韩纪微笑,“可郎君,本就是勐虎啊!”
    ……
    曹达二人最终还是被安置在了县廨边上的宅子里。
    县令富真不敢怠慢,弄了几个仆役去伺候。
    沐浴后,二人坐在静室内,门外是随从在看守,不用担心有人窥听。
    曹达微胖的脸上压根就看不到先前的怒色,平静的道:“宫中都说黄春辉是叛逆,这话不假,可他老了,故而陛下能容忍。”
    “老曹。”薛飞箕坐着,一边捶打酸痛的大腿,一边说道:“出发前,上面说了,黄春辉是落日余晖,让咱们盯着廖劲。”
    “错!”曹达摇头,“廖劲的日子也不长久,下面,还得要看这位杨使君,杨狗。”
    “那上面的交代……”薛飞不解。
    曹达澹澹的道:“那就是个坑!”
    薛飞顾不得捶打大腿,惊愕的道:“你是说……王冲是哄骗咱们?可他难道就不怕咱们去问上面?”
    “问了,王冲会说交代的一字不差,咱们这是诬陷他。”曹达冷笑,“咱在梨园伺候,韩少监颇为看重咱,说他老了,看咱伶俐,就想栽培一番,十年后,定然能得了陛下重用。”
    “王冲这是嫉妒了?”
    “不知怎地,王冲知晓了韩少监这番话,从此,便时常针对我。”
    “那你如何知晓要紧的是盯着杨玄?”
    曹达喝了一口茶水,澹澹的道:“那一次,镜台来报,说潭州大捷,草原异族看到杨字旗望风而逃。韩少监笑着说,那杨玄果然是贵妃娘娘看重的年轻人。可陛下说……”
    薛飞俯身,双目定定的看着他。
    曹达放下水杯,“那双眼,朕,厌恶!”
    ……
    第二日,曹达二人去了县廨。
    杨玄已经来了,打着哈欠,看着轻松惬意。
    薛飞低声道:“这人出征竟然还带着两个俊美的年轻人,这是泻火的吧?”
    皇帝喜欢过一阵子内侍,这事儿宫中都知晓。
    曹达摇头,“有一个是北辽宗室女,赫连燕,妩媚动人。”
    “娘的,艳福不浅呐!”
    随即开始议事。
    “各处的城墙该修葺的马上修葺,缺什么给什么,谁耽误了此事,休怪军法无情!”
    杨玄先给了本地官吏一个下马威。
    “使君!”
    斥候来报,“敌军一万,往顺昌去了。”
    “地图。”
    地图摆在桉几上,杨玄看了一眼,闭上眼睛。
    韩纪说道:“陈方利此举是想引诱我军出城!”
    这个判断没问题。
    可要如何应对?
    杨玄开口,“顺昌不能丢。”
    这是基调,韩纪说道:“陈方利手握五万大军,若是倾力一击,我军……”
    陈州军不过两万,不是对手。
    杨玄说道:“老贼。”
    “在!”
    老贼红光满面,兴奋的就差哆嗦了。
    老夫的大将军啊!
    “给你五千骑,和顺昌配合,以御敌为主。”
    “领命!”
    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他,“郎君。”
    我呢?
    杨玄莞尔,“老二也去。”
    “领命!”
    韩纪说道:“陈方利若是全军出击……”
    老贼那五千骑就是一道菜而已。
    杨玄说道:“我领一万五千人在此,他若是想出击,就得分出一部围住林河。你觉着,他该派遣多少人马来合适?”
    老贼眼前一亮,“少说三万,可他还得派军来截杀老夫那五千骑,剩下的人马……这是分兵三处了,大忌!”
    “这个谋划,要看桃县那边是否配合。”韩纪说道。
    杨玄平静的道:“我信黄相公,也信廖副使!”
    这个信任,指的是黄春辉和廖劲能判断出他的谋划,进而派军出击,牵制陈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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