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长陵看着神采飞扬,和活寡妇的身份不大相符。
    “子泰!”
    长陵下意识的称呼让一群人有些傻眼。
    这二人……啥关系?
    梁靖低声道:“你竟然认识她?”
    “你怎地来了?”
    长陵走了过来。
    杨玄苦笑,“回去没多久就被使团抓了进来,跟着来了宁兴,就当是游山玩水。”
    “公主。”一个内侍低声提醒长陵,“这是东宫。”
    大伙儿都看着呢!
    长陵缓缓冷着脸,“来了,就四处看看。”
    “好说。”
    杨玄也收了笑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公主。”
    一个内侍牵着马来了。
    这人有些眼熟啊!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
    卧槽!
    那人见到了杨玄,就把脸别过去。
    这不是驸马陈秋吗?
    杨玄想到了上次……陈秋一家子反复横跳,觉着跟了林雅妥当。谁曾想鹰卫反手就找到了陈家的罪证,满门抄斩。
    就落下了一个驸马陈秋。
    上次赫连红令人阉割了此人,本以为会充入宫中,没想到却做了长陵身边的内侍。
    自己的前男人变身为内侍,这个滋味如何?
    杨玄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但长陵却无所谓。
    上马,随后看看左右,再问道:“此行何事?”
    这娘们够意思。
    杨玄说道:“沟通一些事。”
    长陵点头,“那你等此刻是求见太子?”
    杨玄指指梁靖,“他求见,我是来领罪。”
    “你犯了何事?”
    “有人窥探,我的随从动了手,这不,他们觉着这事儿没完。”杨玄笑的很和气,但长陵感到了一股子邪气,“我也是这般想的……这事儿没完!”
    长陵目光转动,“谁?”
    那个官员上前,“见过公主。公主,此人信口开河……”
    “住口!”长陵喝住了官员,冷冷的道:“他要陷害也不会陷害你一个小吏!犯不着!”
    啧!
    梁靖觉得牙痛,“你特娘的和她啥关系?”
    “滚!”长陵指指里面,官员面红耳赤的滚了进去。
    少顷,长陵离开了东宫。
    走远后,她叫了个宫女过来。
    “去寻太子,告诉他,弄这等下作的手段,一旦被杨玄抓住机会,有他头疼的时候,让他收敛些!”
    宫女应了,一个内侍问道:“公主,这是宁兴呢!那杨玄难道还敢翻天?”
    长陵淡淡的道:“上次红姨都没能坑住他,伱以为,一个小吏就能了?”
    那货多半在挖坑呢!
    太子得了消息,笑道:“长陵却是多虑了。”
    内侍来禀告,“殿下,大唐副使求见。”
    “三郎呢?”
    太子神色平静。
    内侍答道:“三皇子在外面,说是先看看东宫的风景。”
    看风景?
    太子眸中多了一抹冷意。
    皇帝喜欢三皇子赫连勋,这在宁兴官场不是什么秘密,宫中诸人更是门清。
    可他是太子!
    帝王无情,再多的疼爱也不该越过他去。
    但,赫连峰就越过他去,对三皇子宠爱有加。
    “副使……谁?”
    “梁靖。”
    随着声音,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宋先生。”太子笑道:“今日为何姗姗来迟?”
    来人是太子的谋士宋湛,他掩口打个哈欠,“美人恩重,三更方睡。”
    太子叫人去弄茶水,等宋湛恢复了些精神后,说道:“阿耶那边令三郎跟着一起来接待唐使,先生以为如何?”
    “民间有疼爱幼子的习俗,所谓老幺老幺,阿耶的命根子。”
    “可他不是老幺。”
    宋湛笑了笑,“陛下说谁是老幺,谁便是老幺。”
    太子垂眸,“可孤是太子。”
    宋湛神色渐渐平静,“太子……亦是臣子!”
    “是啊!”太子笑道:“孤是臣子,三郎他们却是儿子,有趣,有趣!”
    宋湛点头,“殿下能明白这一点最好。”
    “孤当然明白,太子乃是皇储,手中有权。皇子无权,仅此而已。”
    “是。”
    “历来太子都难做,做好了,便是沽名钓誉,居心叵测。做不好,又说你无才无德,如何能承袭大统?左右为难。”
    太子讥诮的道:“故而最好的法子便是装傻。”
    “殿下谨言慎行就是了。”宋湛觉得太子有些悲观,“陛下宠爱三皇子不过是一时。”
    “先生以为是一时吗?”太子看着他问道。
    宋湛眯眼微笑,“殿下并无失德之举。”
    太子嗤笑一声,“孤前日和一个内侍亲密了些,阿耶便怒不可遏,更是逼着孤处死了那个内侍。”
    宋湛叹道;“殿下,东宫历来都是万众瞩目之地,殿下何不忍忍……”
    二人压根没把一个内侍的性命放在心上。
    “还要忍多久?”太子面色铁青,“阿耶说,看到三郎他便心情愉悦,看到孤便板着脸,怒不可遏,你觉着孤还能忍多久?”
    他举起茶杯准备摔下去,急促的呼吸几下后,忍住了。缓缓把茶杯放在案几上,“不,是该问问阿耶,他还能忍孤这个太子多久!”
    “殿下慎言。”宋湛回头看看外面。
    “殿下。”一个内侍站在外面,“大唐副使再度求见。”
    “让老三去见他。”太子不耐烦的摆摆手。
    “政事要紧!”宋湛劝道。
    “我不沾事更好。”太子阴郁的道:“对了,说是北疆什么名将来了?”
    宋湛想了想,“殿下说那个杨玄?”
    太子点头,“说是年未二十,却声名鹊起,先生以为如何?”
    宋湛莞尔:“二十不到就称为名将,却是早了些。”
    太子抬头,“让他来,孤见见。”
    让三皇子去见梁靖,太子见杨玄,这个安排有些意思。
    “殿下这是以退为进之意。”宋湛点头,但神色分明就是不怎么赞同,“外界看来殿下是受了委屈,可陛下给的委屈,受着,别吭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笑道。
    宋湛默然点头。
    “见我?”杨玄才将走到驻地大门外,又被抓住了。
    王登闻讯出来,“那副使呢?”
    “三皇子正在见他。”
    王登干咳一声,“如此,老夫去吧!”
    他是正使,自然该见太子。
    这样级别就配套了。
    来找杨玄的官员板着脸,“殿下想见杨使君。”
    官场上没这个规矩,不过这是敌国。
    杨玄再度回到东宫。
    “三皇子在那里。”
    进去时,带路的内侍指指左侧。
    左侧的游廊下,三皇子和梁靖站在一起,侃侃而谈。
    三皇子神采飞扬,梁靖频频点头。
    看样子气氛不错啊!
    “杨使君,这里。”内侍回身,指指前方。
    杨玄颔首,微笑走过去。
    殿内,赫连丹端坐在上面,边上坐着宋湛。
    “殿下,杨玄来了。”
    赫连丹已经看到了门外的杨玄,“是很年轻。”
    杨玄进来,行礼,“见过殿下。”
    赫连丹颔首,“杨使君远来,孤正好想知晓些大唐风物,可否为孤解惑?”谷耟
    大唐风物,随便寻个鹰卫都能比我说的真实。
    杨玄微笑,“不知殿下想知晓些什么。”
    “就拿北疆来说说。”
    “北疆?北疆苦寒。”
    “是吗?”太子笑道:“说的孤都有些冷了,来人。”
    一个内侍上前,“殿下。”
    太子说道:“大辽与大唐乃兄弟之国,使团远来,当一尽地主之谊,备下酒宴。”
    “是。”
    杨玄说道:“正使还在驿馆。”
    太子笑道:“请了来。”
    副使呢?
    老梁呢?
    梁靖晚些来了。
    杨玄正在和太子对饮。
    “坐。”杨玄打个酒嗝。
    梁靖坐下,杨玄问道:“看你和三皇子谈的眉飞色舞,可是大有收获?”
    “收个屁!”梁靖低声道:“那个狗东西,一直在和我说什么诗赋文章,还问老子最近可做了什么诗,我还不好说最近就顾着喝酒玩女人,就念了一首诗。”
    “梁副使。”
    三皇子来了。
    “大兄。”
    太子笑道:“你历来都不肯在东宫饮酒,今日怎地来了?”
    杨玄眯眼看着这两兄弟,心想三皇子看样子不是不喝酒的人,为何不肯在东宫饮酒?
    王登坐在他的上首,左手在案几下一按。
    再挑眉。
    老东西对这等阴谋诡计倒是领悟的颇深。
    三皇子是不敢喝!
    万一喝多了,或是被喝多了,醒来身边躺着个男人,深情的道:“你醒了?”
    又或是身边躺着个妇人,捂着脸哭:“奴是太子的女人啊!”
    啧啧!
    杨玄心想大唐皇室的关系令人厌恶,没想到北辽皇室也不省心。
    两兄弟之间互相忌惮成这个模样,赫连峰就不担心哪日几个儿子自相残杀?
    不过,兴许他希望见到这一幕呢!
    三皇子笑道:“先前听了梁副使的一首诗,惊为天人,一直呆傻到了此刻。”
    “哦!什么诗?”
    北辽立国时也就是一个大部族的组成形式,什么诗赋文章,有那功夫不如去抢掠,去厮杀。
    但他们有个好邻居。
    前面的陈国,后来的大唐。
    随着和中原的厮杀和交往,中原的文化无孔不入的涌进了北辽。
    有人说该维系北辽粗狂的作风,但人都爱享受,有熟食吃为何要茹毛饮血?
    从衣食住行到诗赋文章,北辽几乎是照单全收。
    皇室便是其中的代表。
    太子从小读书,诗赋文章不在话下,但水平……先生们说了得,可背地里却说平庸。
    梁靖此人太子知晓,就是个幸进之徒,靠着裙带关系爬到了高位。这等人堪称是不学无术,能做出什么诗来?
    三皇子坐下,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杨玄看了梁靖一眼。
    狗东西竟然抄袭我的诗!
    乌鸦落在猪背上,一个比一个黑。
    三皇子摇头晃脑的,“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太子看着梁靖,目露异彩,“沙场豪迈,一诗道尽。”
    他和宋湛相对一视,神色凝重。
    鹰卫会去打探大唐重要人物的信息,贵妃兄妹也在其中。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梁靖靠着贵妃从小地方的小吏,一路飞黄腾达。而且梁靖年轻时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恶少。
    可能做出这等豪迈好诗的人,会是不学无术?
    赫连红!
    失职!
    太子眯着眼,心想赫连红可是皇帝的一把刀,若是借此弄下来如何?
    宋湛干咳一声,“殿下。”
    “嗯?”
    太子抬头,发现使团三人神色不对。
    王登神色呆滞,仿佛是神游物外。
    杨玄也是如此。
    三人中,就数梁靖看着像是个活人。
    他干咳一声。
    “这首诗是杨使君旧作。”
    ……
    赫连春进了宁兴后,就被带到了自己的王府中。
    名为养伤,实为软禁。
    赫连燕却得了自由。
    她在城中转悠了几圈,几度观察,却发现无人跟踪。
    这不对啊!
    她可以说是赫连春的心腹之一,而且管着机密事。皇帝既然要弄死赫连春,为何不抓她?
    她想想觉得不对。
    “要不,出城试试。”
    赫连燕看着城门,有些迟疑。
    兴许是鹰卫的高手在盯着她,想放长线钓大鱼。
    若是她尝试出城,就打破了这个平衡,鹰卫出手,她连最后的自由都丧失了。
    赫连燕深吸一口气,向城门走去。
    她脚步从容。
    到了城门时,一个军士看了她一眼。
    赫连燕神色平静。
    她在全力感受身后的动静。
    没人。
    她顺利走出了城门。
    ……
    赫连春坐在榻上,屋里光线昏暗。外面安静的仿佛空无一人。
    但他知晓,外面此刻至少有五名鹰卫的好手。
    而且还有一队军士。
    若是他想冲出去,一波箭雨,接着便是好手们围杀。
    “本王也活够了。”
    赫连春自嘲的道:“何必弄这个,毒酒可有?给一壶。”
    外面没动静。
    “那便弄些吃食,两日没吃饭了,这是想饿死本王?”
    外面安静如初。
    赫连春骂道:“还真是如此!”
    但他知晓,赫连峰就算是想处死他,也不会用这等手段。
    所以,只能说明鹰卫的人在偷懒。
    一个必死无疑的宗室皇叔,隔三差五送顿饭,保证饿不死就够了。
    两日没吃饭,赫连春饿的发晕。
    外面有些动静。
    “来个人啊!”
    两日无人说话,无人送饭,昏暗的房间里恍若鬼蜮。
    更要命的是孤独!
    当你面临绝境, 知晓整个世界都没人挂念你,那种孤独能令人发狂。
    赫连春要疯了。
    脚步声缓缓靠近。
    “谁?”
    赫连春喘息着,眼中多了警惕之色。
    这时候能来的,多半是准备送他归西。
    哪怕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赫连春依旧浑身发软,大口喘息着。
    吱呀。
    门开。
    门外,赫连燕端着一个大碗。
    “皇叔,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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