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但目光如炬。
    陈华元的话,如若换成别的共处一室的男女,自然是面红耳赤,急着解释。
    可这屋里的,不是“别的”男女。
    “晚上好啊,沈爷。”叶文初的讥讽毫不掩饰,敲了敲盒子,“六件古物,东西不怎么样,故事却很好。”
    沈翼一派从容,给她倒茶:“没想到你也来了。”
    叶文初冷嗤一声:“将六件古物编一个故事,贴上或凄美或励志的情怀,价格就翻了几百倍,沈爷好手法。”
    “逃不过四小姐的眼睛。”沈翼道,“挣钱不易,沈某也尝了苦头。”
    你尝了苦头?叶文初半个字都不信,道行深到可以成精的人,让别人尝苦头还差不多。
    “你的古物是真的吗?”叶文初问道。
    沈翼避重就轻,“古物的价值,不是真假,而是四小姐说的情怀。”
    “骗子。”叶文初冷哼,“他们要是发现了,你就出不去从化了。”
    沈翼很自信:“我既做了自然就有把握,不会衍生其他问题。”
    素梅梅瓶这世上确实只有两只,但另外一只也早碎了,世人不知罢了。
    其他的,自然假的各有各的理由。
    “现在我知道了。”叶文初挑衅地看着他,“我这就昭告天下,说你弄六件假物骗人。”
    沈翼看着她,她目光狡黠神色揶揄,他立刻从善如流地道:“四小姐一说我就慌张了。为了央求四小姐替我保密,我每日请你吃饭。”
    “还请四小姐能吃饭后嘴软,替我们保密!”
    他说着笑了起来。
    烛光下他眉眼轻松,也透着两分揶揄,叶文初笑了,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行吧,这面子给你了。”
    “吃穷了,可别怪我。”说着,她背着手笑盈盈出去了。
    抠搜的人,能请吃饭也是极有诚意了。
    沈翼和她一起出来,叶文初回头看着她,道:“这就要请客了吗?”
    “行啊,随时。”
    “爽快。”
    两个人真的去夜宵,但叶文初不得不带了两个拖油瓶。
    叶满意黏叶文初,一看到她就喊着抱,他的意图是巩固叶文初对他的喜欢,要让四姑母沉迷他的可爱,越来越喜欢他。
    叶文初抱着叶满意,四个人说笑出门了。
    楼上,郭允看到了四个人,郑旭东道:“沈先生和叶四小姐也在吗?居然没看到他们。”
    “叶颂利也在啊,他也没来打招呼。”
    “叶颂利因为马原的事,好像不理我们了。也不是我们害他的,他生我们什么气?”
    “不是,刚才茅房遇到他了,他说不来找我们,是因为他四妹不同意。”
    雅间里一阵沉默,有人道:“他还听叶四小姐的?”
    “可能不听的话她会打他吧,毕竟她是叶家母老虎。”
    众人一阵唏嘘,同情地看着叶颂利。
    饭馆里,四个人一个雅间坐下,叶颂利很兴奋,有一种自己上了正道,并交了正道朋友的荣耀感。
    “让沈先生破费了,等我有钱了,我回请您。”叶颂利提着茶壶斟茶,“先生您今年几岁?”
    “二十一。”
    “哥!”叶颂利麻利的抱拳,一点脸都不要,“您以后您就是我沈哥。”
    叶文初凝眉:“我怎么记得你也二十一?”
    “不重要,他就是我哥。”叶颂利说着又问叶文初:“是喊哥哥吧?你喊什么?”
    “你喊祖宗也行。”叶文初嫌弃不已。
    叶满意冲着沈翼,甜甜地喊道:“叔叔好,谢谢叔叔请吃饭。”
    “对对对,满意喊叔,我就喊哥哥。”叶颂利在沈翼喝了一口的茶盅里又续上,“川哥,您今晚看见那六件古物了吗?”
    沈翼颔首。
    叶文初将叶满意放下来:“我去洗手。”她就出去了。
    沈翼目送她出去,听到小厮引着她去,他才放心地收回视线,正要说话,腿上骨碌碌爬上来一个人,抓着他手臂,像只猴子一样坐在他的腿上。
    沈翼低头看他,他就冲着他嘻嘻一笑,乳牙很白。
    “我困。”叶满意说着打了个哈欠,挪了个位置,抓着沈翼的衣襟合上了眼睛。
    叶颂利继续唾沫横飞地说今晚拍卖会的事:“那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就那梅瓶,我家本来有一只,前些日子被我祖父砸了,这一砸十几万两啊。”
    叶文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一副画面,叶满意乖巧地躺着沈翼怀里睡着了,叶颂利正抓着沈翼的衣袖,眉飞色舞地说他家的事。
    “四妹,沈先生为人真是太好了。”叶颂利兴奋地道。
    叶文初奇怪,他用了什么仙法,怎么就能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很好呢?
    就连刘兆平从一开始怀疑后,也和他相处的很好了。
    他才来从化月余而已,短短时间,就有这样的成效。
    叶文初不得不佩服。
    一顿夜宵前后半个时辰,叶颂利已经将他的成长经历都说了一遍,连他爹曾经在外养了一个外室的事,他都告诉了沈翼。
    叶文初沾了沈翼的光,对她敬爱的二伯也有了系统的了解。
    “我去洗手。”叶颂利擦了擦嘴,笑嘻嘻地道,“你们吃。”
    叶颂利一走,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叶文初看着沈翼干净的碗筷:“沈爷还想知道什么?”
    她喊沈爷是讽刺,不是当官的,倒像是坐山的抢匪。
    沈翼当然知道但也不介意:“四小姐呢,十年在山中住的好吗?”
    他还真问。
    说起山里,她出来一个月了,不知道师兄和师弟过的怎么样。
    去的信也还没有回。
    “想什么?”沈翼看着她,叶文初摇了摇头,“马上要宵禁了,我带叶满意回家。”
    沈翼颔首,让人来结账。
    叶文初要去接叶满意,沈翼掂了掂将小奶娃抱好了:“我抱着吧,并不轻。”
    “辛苦沈爷了。”叶文初走在前面,在一楼的大堂里等了等,叶颂利还没回来,她问小厮,“看见叶二公子了吗?”
    小厮指着后面:“在后院的茅房,还没出来。”
    叶文初又等了一会儿。
    她有点不耐烦,穿过大堂到后院,道:“叶颂利,好了没有?”
    她说完,就看到后院昏暗的灯笼下来,四个男人正围着叶颂利,其中一人坐在叶颂利的身上捶他。
    她一出现,那四个人就愣了一下。
    “是叶家的母老虎。”其中一个年轻人笑嘻嘻地道,“原来是山鬼,现在是老虎,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叶颂利嘴角被打破流着血,歪着头看着叶文初。
    “你惹他们的,还是他们惹你的?”叶文初没理那四个人,问叶颂利。
    叶颂利低声道:“我来茅房,他们突然打我。”
    “什么仇怨?”她问道。
    叶颂利小声道:“以、以前带人打过他们一次,他们今天偶遇到我,来报仇。”
    叶文初微微点头,问四个人:“那报仇报完了吗?要是报完了就让他起来了,我们要回家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骑着叶颂利的那个人起来,一只脚踩在叶颂利的后背,哈哈大笑,很猖狂。
    “报仇岂能够?以前他嚣张,我们看在叶家的地位,忍着他。现在叶家不算个东西了,我们就要将以前的仇都报了。”
    其他三个人就跟着一起狂笑,上下打量她,带着猥琐。
    “你们要怎么样子才能报完呢?要不我到前面等一等?”叶文初道。
    四个人更笑了,还踢了一脚叶颂利,道:“叶家母老虎不过如此。”又对叶文初道,“我们准备把他弄到半残,至少也得像马原那样,断子绝孙。”
    叶颂利难得硬气,没嗷嗷哭着说不要。
    “你欺负他们几次,打到什么程度?”叶文初问叶颂利,叶颂利道,“就、就带着人打了他们一个,就打了一巴掌而已。”
    “就,就踩我这孙子。”叶颂利道。
    踩他的孙子又踢了他一脚:“骂人,老子马上打掉你一嘴牙。”
    “那你们的仇报够了。”叶文初走过去,要拉叶颂利起来,“回家了,满意困了。”
    “我说过了,今天要打残他。你能带他走,老子连你一起收拾。”踩人的孙子道。
    叶文初看着他,不耐烦:“你以为我站这儿和你废话,是因为我怕你?”
    她就是看叶颂利也不大顺眼,自己作孽别人报仇她犯不着干预。
    “母老虎母老虎,哈哈!”几个人笑了起来。
    叶文初挽袖子,忽然有人走过来,将叶满意塞给她:“抱着。”
    叶文初抱着叶满意。
    沈翼问她:“怎么打?”
    “劳驾你,打到不敢来报仇的那种。”叶文初道。
    “行!”
    那四个人看着突然出现的沈翼,愣怔了一下,脸都没看清,就没有机会再认他是谁了。
    四个人不够沈翼几个来回,就开始鬼哭狼嚎。
    沈翼回头问叶文初,“敲掉牙会失声,还是剪舌头会失声?”
    叶文初道:“剪舌头吧,敲牙麻烦。”
    四个人捂着嘴,跪地求饶。
    “哈哈,敢打我,也不看看我是谁!”叶颂利活过来了,叉腰踢了刚才打他最凶的那个人,“以后见我绕着走,不然我四妹弄死你。”
    “还、还有我哥,也会弄死你。”
    叶文初白了他一眼,抱着叶满意走了,叶颂利一瘸一拐地跟着沈翼,给他提袖子。
    沈翼道,“你若没有拳脚,往后出门带些随从。”
    叶颂利点着头:“嗯,嗯。以后我洗心革面绝不惹事生非。”
    “哥,哥,您就是亲哥。”
    沈翼拂开了叶颂利的手,叶颂利擦着嘴角的血,龇牙咧嘴地跟着他。
    “哥!”叶月画和王桃跑到这边来,“哥,你看到满意了吗……”
    叶月画话说了一半,看到了抱在叶文初手里的叶满意,勃然大怒,尖叫道:“叶文初,你是不是疯了?你把叶满意抱出来,怎么也不大哥大嫂说一声,一家人都急疯了。”
    王桃眼睛都肿了,将叶满意接过去搂在怀里,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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