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跪在公堂上,脸色煞白,但神色却很镇定。
    她忽然仰头看向鲁志杰,问道:“大人,民妇既然认罪了,那能不能让民妇见一见叶四小姐?”
    “民妇,有话想问她。”
    鲁志杰挥着手,让胡莽将姚氏带去了后衙,叶文初正在树荫下喝茶,这里离衙堂近,又最凉快。
    马玲提着壶,恭恭敬敬站在叶文初身后。
    姚氏走过去,盯着叶文初:“我知道,这个案子是四小姐办的,我只是不明白,四小姐为什么知道这些?”
    她从小聪明,男子读书,她家穷所以她蹲在学堂外偷听。她的亡夫本来是隔壁姐姐的未婚夫,最后在她的运作下,成为了她的夫君。
    亡夫的弟弟……父母……她都无声无息解决了。
    总之,她今天有的一切,都是靠她的努力得来的。
    王宝平的事她做的天衣无缝,本来没有人可以发现的。
    “巧合的事太多了。你爹腰伤,你却让王遥关炉子去薅草,我计算过,他关炉子一天的损失,是你爹田里一年挣的钱,如你这般节省,你怎么舍得?”
    “就是这?”姚氏问道。
    “你对十岁的孩子,灌输罪恶感,让他省着不要吃饱,让他认为自己是负担和累赘,甚至是罪恶的源头。”叶文初道。
    “这些点点滴滴,一直存在他的脑子里,他可能对你已是言听计从。”
    “但我却不懂,你怎么做的,让他忽然愿意去死,有了不得不死的念头。”叶文初道,“早上,我想到了你割伤王遥的手臂。你将他被血浸透的衣服,带回来给王宝平了吧?”
    “这一件父亲为了他受苦受难而受伤,命悬一线的血衣,成了压死王宝平的稻草,让他彻底被罪恶感淹没。”
    王宝平死后,姚氏则去祭拜亡夫,烧了纸后她顺道将血衣也烧了。
    她做的事,考虑的面面俱到。
    姚氏忽然哈哈大笑,摇着头道:“本以为你娇滴滴,什么都不懂,没想到……我最后栽在了你手里。”
    “是!王宝平是我逼死的,我把绳子套好,搬砖垫着,回家去喊他来,给他看那件血衣,我让他去上吊,只有他死了他爹才会轻松,家里才会太平。那孩子太愚蠢了,他今天不死,将来也会死。”
    “我这次运气不好,遇到了你,否则,天下没有人会发现我做了什么。”
    “你也要死了。”叶文初冷冷看着她,“可惜你的两个儿子,有一个杀人的娘,他们如何熬过余生?”
    姚氏盯着叶文初,道:“叶四小姐不了解律法吧,本朝律法,我儿还在襁褓,卷宗送去秋审,我死不了。”
    “是吗?”叶文初冲着马玲勾勾手,“去查她的亡夫的死,以及她亡夫的弟弟和父母。”
    姚氏脸色大变,质问道:“你不能无中生有。”
    “对你这样的人,不存在无中生有。”叶文初道,“一件案不够你死,三件足够了!”
    “你胡说,我没有。”姚氏浑身发抖,她死死盯着叶文初,目眦欲裂,“你不能胡说。”
    姚氏想好了的,可现在她相好了的事,被叶文初彻底掀翻了。
    彭池几个人惊呆了,叶四小姐也太厉害了,她昨天把王宝平的尸体带回来,他们都觉得叶四小姐是习惯性想出风头。
    没想到,马玲查一查,这案子还就真的被她料准了。
    彭池恍惚道:“我都懵!我查了七七八八一堆细小的东西,按我看姚氏是有点问题,可我没办法串起来,认定她是凶手。”
    他道:“叶四小姐,不简单。”
    两人将姚氏押走,鲁志杰面色古怪地走出来,冲着叶文初了叉手,道:“鲁某当县令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当别人的傀儡。”
    “四小姐,您这看人心抓细节的本事,了不起。”
    鲁志杰一脸的惊叹。
    “大人您别只嘴上夸,功劳记一记。”叶文初道。
    鲁志杰嘴角抖了抖,问道:“四小姐,您可是叶家四小姐啊。”
    “我务实啊。”叶文初道。
    鲁志杰无言以对。
    衙门口来闹事的人们也正哑口无言瞠目结舌,有人喃喃地问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姚氏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蛇蝎妇人。”
    王遥抱头蹲在门口,眼泪簌簌地落着,王宝平的舅舅上来就踹了他一脚,骂道:“狗东西,我妹子死了你续弦,我不怪你。可你怎么能放任宝平被人害死。”
    “你一无所知,还帮着她当帮凶,宝平可是你亲生的儿子。”
    王遥噗通跪下来,喊道:“大舅哥,我、我也被蒙蔽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置信。”
    “得亏衙门办差的发现了,要不然……宝平就白白死了。”
    众人面色难看,有人道:“我们错怪四小姐了。还说她不配当差爷呢。”
    “是啊,昨天我还堵她了。”
    “我早上还劝茉莉奶奶,说请她劝四小姐。得亏奶奶骂我了,不然我罪孽又重了。”
    众人后悔不已,不该早早下定论。
    茶馆里,郭罄砸了一个茶壶,指着外面道:“那个姚氏,确定没有被用刑?”
    “没有。在她亡夫烧纸的灰烬里,找到了一截没有被烧干净的布头,那布头就是王遥前天下午受伤时穿的衣服。姚氏说衣服丢掉了。”
    “还、还有那个绳结,王宝平的裤腰带打结、枕头套的子上的结,还有院子里晾衣绳的结都一样,确定是他的。”
    叶四小姐但是就比对了绳结。
    “但是,他上吊的结不一样,对比了他家里打结的方法,和王遥对比,证实是姚氏打结的。”
    小厮解释了最后一点,问话的人都沉默下来,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其的古怪。
    “叶四不在,肯定和她没关系。”肖琳琅做最后的挣扎。
    “不是,姚氏要求见叶四小姐,鲁大人让她去后院,说四小姐在后院喝茶。”
    肖琳琅勃然大怒,斥道:“滚出去,滚!”
    小厮被骂走。
    但气氛更加尴尬。
    “不可能,她怎么会这些。”
    叶月画道:“肯定是她猜的,她一直标榜自己是福星,运气好的很。”
    “真的?”肖琳琅问道。
    “嗯,她回家后祖父就好了,她就一直说自己是福星。现在看来她运气确实很好。”叶月画道。
    肖琳琅使劲点头。
    “这种猜不到的,你们这样刻意贬低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郭允道。
    他没有先到,叶文初会从绳结,血衣这些入手。姚氏是过于聪明了,若遇见别人自然就糊弄过去了,这次却叫他遇到了叶四小姐。
    郭允眸色深深。
    肖琳琅和叶月画几人面色难看地坐回去,不再议论。
    沈翼听着隔壁房间里,郭罄他们的吵闹声,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在他桌对面坐着个穿着军靴的年轻人。
    “你要的第二张布防图我找到了,您说的十万两,什么时候给我?”年轻人责问道。
    沈翼很和气:“东西给我看看。”
    沈翼笑时很和善,年轻人不怕他,将布防图拿出来铺在桌子上,沈翼扫一眼:“这是半张。”
    “我要见到钱,否则,我就告诉刘将军,你让我偷布防图,你,死定了!”
    沈翼修长的手指,在布防图上点了点:“给我假图,还嚣张?”
    年轻人神色一慌,想拍桌而起,但脖子已经被剑压住,乘风站在他后面。
    “真图呢?”沈翼问他。
    年轻人硬着脖子,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我交易?”
    沈翼不置可否。
    年轻人知道被骗了,他将贴胸口的真图放在桌子上,沈翼查看过收了起来。
    年轻人道:“你放了我,我帮你偷第三张。”
    “你不知道,刘兆平一共四张图。”
    “我不能只骗你,这对你不公平。”沈翼抚了抚袖子起了身。
    年轻人一喜,但下一刻就被乘风捂住嘴杀了,临死前直直瞪眼看着那人:“你、你这个骗子!”
    没有人回答他。
    小厮进来,悄无声息地将尸体放进木桶搁在一边,吾悦茶馆的东家陈华元,弓着背进来,恭敬地道:“沈爷,您要小人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办呢?”
    “这是六件古物的故事,你背熟了,传颂出去。”沈翼给他一本册子,像个话本子。
    陈华元打开来看了一眼,顿时惊讶地道:“这、这也行?”
    这位沈爷将六件古物,各自赋予了不同的故事,有的感人虐心,有的荡气回肠,他看着……都想买。
    陈华元做了一辈子拍卖交易,没见过这样办事的人。
    “沈爷,这事儿小人一定给您办妥。”
    “辛苦了。”沈翼道谢,开门出去。
    陈华元翻到最后,是六件古物的图,其中最贵重的是一只梅瓶,这只梅瓶确实原有一对,一只在在叶老太爷手里,另外一只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会在沈爷手里。
    “沈爷如此能耐,怎地在衙门当差?”陈华元激动不已,“真人不露像啊。”
    沈翼出门,恰巧郭允打开门出来,一屋子的人都看见了他。
    “沈先生。”叶月画惊喜地道,“您不在衙堂,而在这里喝茶吗?”
    看来他和叶文初关系不怎么样啊,叶文初出风头,他也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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