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堂山走了之后,齐不闻又觉得有点儿不妥当,这事儿他不想分成两次去做,先让葛堂山观完山再抓虫子,太浪费时间,连忙又让蒋諵带着两个人跟了过去。
    “爷,”蒋諵有点儿犯难,“抓虫子简单,但是用什么装?”
    炼蛊的虫子,要求非常高,一方面这虫子毒,容器必须要非常结实,以前唐克当学徒的时候就干过一件傻x的事情,他碰到一种叫六尾的虫子,曾经支着半个耳朵听过齐名央说这虫子很难抓,碰到了自然不肯撒手,当时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家伙,这货就拿衣服包着,但他那另外半个耳朵没听过齐名央说这虫子有腐蚀性,结果衣服被烧漏了不说,胳膊上烧起来一大片毒泡,为了解毒,也是为了让他长点儿记性,齐名央用硝石粉烧了他一层皮,后来好长时间唐克都在跟齐不闻埋怨说那件衣服特别贵,是牌子货。
    齐名央管徒弟相当严格,这么说吧,齐名央自己就走在山崖上,或者说走在高高的钢索上,你想跟着他,想跟到底,就要学那走钢索的本事,他该说的自然会先说清楚,但照不照办是你自己的事儿,倘若因为自己的疏忽摔下悬崖,齐名央也不会出手搭救。
    “人就只有一条命,能不能活明白是自己的本事,选自己要走的路之前就要想好自己能不能走得了,决定了,那就背着吧。”
    其实如果有机会的话,齐不闻真的想跟着齐名央走一程,他是眼看着唐克怎么从一个小痞子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蛊师,虽然齐名央给他安排了很多严酷的功课……可现在齐不闻想有人对自己严苛一下都没有机会,好歹,以前齐名央还会告诉唐克哪里有危险、应该怎么办,而齐不闻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在黑暗中摸索,不管是疯子还是堂口里的伙计,任何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要记得清清楚楚,那都将成为他在即将摔下悬崖之前的保命之术。
    话扯远了,齐不闻只是想到唐克和齐名央,他想如果是他们俩在的话,可能会提醒自己带上炼蛊的家伙,但现在他只能就地取材。
    齐不闻穿上了衣服,早上天凉,晨风阵阵,他将领子扎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大概是去年早春的时候,齐不闻还和以前一样坐在路边摊上吃龙抄手,出了一头热汗,风一灌进脖子,他浑身打了个冷战,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个想法。
    他有点儿害怕风了。
    那天之后他回家烧了两天,躺在床上的时候,齐不闻意识到自己老了。
    他还有那么多事儿没做完,还有那么多功课,但岁月和身体已经不等他了。
    齐不闻将自己小心翼翼裹紧了之后,出了酒店。
    说是酒店,其实是个民营的小旅馆,这城市不大不小,远处还有个cbd,找个像样酒店不难,伙计们挑在这儿,估计是有关系。
    听小号说,真正的齐名央是个很安分守己的人,并不贪图什么名望地位,在他刚和章琢认识的时候,他的堂口就是个小小的齐家医馆,会中医,也会点儿西医,听说还是祖上传下来的,遇到疑难杂症会用蛊来治,但总对患者谎称是偏方。虽然懂点儿命理,但不帮人算命,最多是会提点一下到了流年要做点什么挡灾,说得比较准,渐渐有人来找他想改命,他也只说“但行好事,命运自改”。至于风水,寻龙点穴也是会的,但也只针对老客户,多是常年在他那儿看病的,若是最后不愈命终,他也会提点后辈儿孙给选个什么样的墓冢,想的无非也只是家里后代不要再生同样的病,或者希望亡人投生个好去处,不要再受病苦折磨。
    章琢对此很费解,问齐名央既然技多不压身,为何不多多拓展一番,每到这时候,年轻的齐名央只是笑笑,说他命薄,一分命做一份事情,太多的,不敢贪图。那时候的章琢很有野心,就提出和齐名央合伙,俩人肯定能将事业发扬光大。
    想来,齐名央肯定是拒绝了,也不知道章琢将他取而代之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几分惜才的意思,才一门心思想将齐名央的事业做大做强。
    反正后来章琢是成功了,真正的齐名央也在暗中看着他的成功,应该是没有记恨的吧,除了儿子齐添之外,齐名央从没想夺回过什么,他知识看着章琢慢慢铺设堂口,慢慢将岑都市的势力重新洗牌纳入麾下,慢慢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岑都周边乃至整个蜀地。
    或许齐名央也是在观察,他想看看章琢这个“齐名央”能把事情做大到什么程度,想看看祸患无穷的人突然飞黄腾达,是不是能享福到最后,想看看善能改命,究竟是真是假。
    反正,现在是齐不闻在享受着这份劳动成果,不管是齐名央还是章琢,已经把路给他铺得漂漂亮亮,他出门的时候,酒店老板迎面走来,不敢跟他说话,只是站在旁边毕恭毕敬地让出路,让齐不闻享受着作为齐名央孙子所应有的礼遇。
    小宾馆是自营的,后面有个大院,齐不闻是晕着进来的,并不知道这里的构造,蒋諵带他往后院走,就看到他们的车齐刷刷停在一边,齐名央那辆商务排在最前面,齐不闻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踩刹车之前好像撞到了什么,现在看到那憋下去的前脸才觉得痛心疾首。
    “没事儿的,爷,这不算什么,”蒋諵用她为数不多的情商尽量安慰着齐不闻,“你看到被你撞的那几辆,肯定更难过。”
    这他妈算什么安慰!
    蒋諵带着齐不闻来到一辆面包后面,齐不闻松了口气,车确实撞得够惨,不过只是辆破面包,倒让他欣慰不少。
    后备箱里塞满了杂物,有水桶,里面还扔着鱼饵鱼漂,齐不闻心中暗骂,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王八蛋又去钓鱼了,那次齐不闻去了寺庙之后,搞软件的小和尚告诉他,最好多放生。
    “杀生多的人,就要多放生,还你这里的债。”小和尚指着齐不闻的心口。
    从此堂口里多了一项集体活动,每到初一十五都会组团去放生,齐不闻再三强调,除了虫子之外,不能杀生,毕竟炼蛊是他们糊口的活计,炼蛊的时候把虫子搞死是不可避免的,为了图个心理安慰只能在别的地方补回来。结果没多久就听说有伙计专门在他们放生的下游等着把鱼钓上来,这几个人被齐不闻狠狠收拾了一顿,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拿他的话当放屁了。
    “那就这个,”齐不闻恨恨地抄起水桶,“不太毒的就拿这个装。艾粉带了吧?”
    艾粉,用艾草烧完的灰,配合上几种草药配制而成,有些虫子对味道非常敏感,尤其是化学药剂,有时候刚抓到就死了,唯独用艾粉才能把容器上的化学味道彻底刷干净。
    齐不闻说话间,蒋諵已经拿出艾粉捧在手里,点了点头。
    桶只有一个,而且只能用来装普通的虫子,齐不闻干脆钻进后备箱,又找出来一个不锈钢的酒壶,一只铝水壶,“等会儿拿泥把壶嘴封住,先凑合着用一下。”
    连着翻了几辆车,都没有什么合适的容器,堂口里的伙计也没有在外面炼蛊的习惯,而且,大部分的齐家蛊虫都是在放印的房间里炼出来的,这还是老规矩。
    以前的蛊师炼蛊都要在专门的房间,连同先辈蛊师的灵位也供奉在里面,听说这样能够保佑蛊虫炼制成功,后来齐不闻反迷信了一下,觉得是因为那些房间常年燃着一种用草药和蛊涎做成的熏香,是那种味道促成了蛊虫的发育成长。
    所以大部分炼蛊的工具都放在放印的房间里,那是齐不闻的宝贝,自然也没人敢带出来乱嘚瑟。
    齐不闻抓耳挠腮,“等会儿上班了你去一趟五金商店,买点儿这种水壶,就这个最合适。记住,千万不能买铁的。”
    铁制品气味太大,蛊虫尤为反感。
    蒋諵点头就走了,齐不闻刚想上楼,回头看到齐名央的商务车,对,他还从来没有看过这辆车上有什么。
    自从老头子死了之后,齐不闻对那辆车有点儿抵触,扔在停车场都快长毛了,他的脑子现在才转过弯来,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搜一下这辆车?
    他打开后备箱,这车的后备箱空间不大,不过整理得整整齐齐,除了一只旅行箱外,齐不闻看到两只硕大的蛊坛!
    “蒋諵!蒋諵蒋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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